當真猶如一絲魂魄,這種感覺很奇怪,步離從沒有經曆過。即便以步離精神力被淬煉過數次,又有蜃影蛩龍的加成,依舊落在古怪的感覺之中,無法自拔。
“你好狠的心啊。”那女子呢喃着,合着淚水說着。強烈的腹痛讓她就算是說出簡單的一句話,都疼到了心底似的。
一身素雅的白色衣裙下身已經被烏黑的鮮血打透,染紅,在潔白的雪地上,看上去觸目驚心。不斷有白雪被黑血浸濕,黑色的鮮血就這樣在雪地上蔓延着,如刀似劍,直指步離内心深處。
這時候,女子擡起頭,步離猛然瞪大了眼睛,第一次看見那女子的臉,竟然……竟然是張熙桐。
這他娘的是哪一門子事兒?!
沒等步離罵出口,旋即,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使勁的捏在步離心口,好疼好疼啊。怎麽會是張熙桐?白色霧霭之中那強悍的存在給自己看過蜃影,似乎是上一世,張熙桐是一個兔女,站在凜冽的寒風中聲嘶力竭的說出的那段話,好像還在步離的腦海之中回蕩着。
生活的壓力和生命的尊嚴。到底哪一個重要?哪一個重要!哪一個重要!!
可……如果都是真的,到底自己欠了張熙桐多少人情?多少還也還不清的孽債?
心智堅強如同步離。也在這一瞬間恍惚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麽。究竟能做什麽。就像是一縷幽魂一般飄蕩在半空中,愣愣的看着。
“張熙桐”咬破櫻唇,看那樣子,是想讓自己挺過去。白皙柔滑的臉上一種病态的蒼白,合着“張熙桐”堅毅的神色,讓步離心疼的無法言語。無依無靠,隻能自己堅強起來,不是堅強給人,而是如果要不堅強。就活不下去。
可是,這一次“張熙桐”真的想要活下去嗎?有時候,活着要比死了更難受。
嫩蔥一般的手指顫抖着,從懷裏取出一柄匕首,使勁的握着。骨節之間蒼白,握的是那麽用力,就像是馬上要用這把匕首插入到那負心漢的胸膛裏面似的。
“啊~~~”一聲慘烈的喊聲從嬌柔的身體裏傳出來,散亂的黑發飛舞,“張熙桐”昂起頭。一聲痛苦的呼喊,腹部隆起的蠕動瞬間快了許多。“奪”的一聲,右手的匕首插入木門中,強行穩定住自己的身子。雪白的牙齒已經深深咬入了嘴唇裏。牙白血紅,像是一道鎮魂奪魄的魂術似的,直接打在步離心底。疼入骨髓。
這把刀,就像是紮在步離的心口一樣。疼。疼入骨髓,疼徹心扉。
即便再堅強的人。被世上最痛的事情折磨的時候,也難免痛苦的呼喊出口。分娩的時候痛苦可以達到十級,步離知道。流産的時候呢?看着“張熙桐”那中痛徹心扉的樣子,仿佛要把心底的思念、眷戀都在此刻發洩出去一般,步離也一般感同身受。
沒用多少時間,“張熙桐”從裙底取出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團,用匕首切斷臍帶,無力的靠着木門,小産後的虛弱,一個人去面對的羸弱無力,讓“張熙桐”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靠在木門上,扔掉匕首,抱着那團血肉模糊的肉團,不說不鬧,不哭不笑,隻是看着那團帶着自己鮮血的肉團,上身衣服被一點點的打濕,打透。
沒有止血,“張熙桐”似乎也不想要給自己止血。隻是呆呆的抱着那團血肉模糊的肉團在看着,仿佛那才是她的唯一,那才是她的一切,唯一擁有的一切。
步離的世界裏安靜異常,除了如席大雪落下的時候發出的秫秫的聲響之外,沒有一絲聲音。“張熙桐”的心跳聲步離都能聽的見似的,那麽清晰。很快,越來越虛弱,越來越雜亂。
失血過多,創傷性休克,内環境紊亂,幾個習慣性的詞彙馬上出現在步離腦海中。現在的“張熙桐”要是搶救的話,還能活下去。可是,活着,有什麽意義?
就這麽看着。不知過了多久,似乎一瞬間,似乎一天?步離渾然忘記了這都是在蜃影裏見到的一切,心疼的像是要碎了一樣。
“你這個負心人!”“張熙桐”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指着步離,大聲的斥道。雖然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但她已經生機斷了,就算是用盡全身力氣,聲音也微弱到了極點。
步離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張熙桐”的對面,看着“張熙桐”手指指着自己,斥責自己,啞然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你答應過我多少次?!”“張熙桐”全身都被自己的鮮血打透,打濕,手中捧着早産的、已經死去的嬰兒,一雙眼眸裏噙着淚水,看着步離。淚水在臉頰滑落,随後便在凄寒的寒風中變成一滴滴的冰珠。宛如傳說中的雪女,哭泣的時候眼淚會變成珍珠一樣,楚楚動人中帶着一絲倔強,讓人心酸心疼無比。
“你每次都給我希望,然後又讓我絕望,爲什麽!你爲什麽還要回來!”“張熙桐”冷靜下來,沒有瘋狂的吼叫,隻是冷冷靜靜、平平淡淡的述說着。問出心裏想了很久的一句話,你爲什麽每次傷害我之後,還要回來?
步離也不知道這一切的變化爲什麽出現,是夢?是真?步離仿佛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在看蜃影,已經深入蜃影,站在“張熙桐”的面前,接受良心的譴責。
“那些你跟我說過的甜言蜜語,我都還一句一句的記得,在你不在的時候,翻出來聽聽,就像是你還在我身邊,沒一句都是那麽好聽。可你說的是真的嗎?”“張熙桐”話語愈發溫柔。
步離恍惚的點了點頭,這樣漂亮溫順的一個姑娘,原本就應該是捧在手心中被自己寵愛的,可到底又是因爲什麽才會鬧到這般地步?
“你說謊,你又騙我。”“張熙桐”嫣然一笑,失血過多的臉上蒼白的比周圍白雪還要白,這一笑浮現,說不出的凄涼。嫣然一笑,遠遠要比慘笑更讓步離覺得慘烈無比。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騙我。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當成是真話,都很認真的記住。你會記得嗎?”“張熙桐”認真的問道。
步離痛而不語。
自己要記得什麽?上一世的記憶已經被封印,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會寵愛我,都會溺愛我,都會把我捧在手裏面,不讓我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可是你看,這是咱們的孩子,他已經死了,被你殺死的,你傷害了我們。”“張熙桐”說的越來越平淡。
随着鮮血流淌,生機流逝,“張熙桐”的聲音越來越飄忽,就在步離對面靠着門框将要死去的“張熙桐”發出來的聲音仿佛飄忽的遊蕩在整個大雪之間,每一片雪花都像是在質問步離,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麽!
“我就要死了,我不會去打擾你,你放心。”“張熙桐”緩緩的閉上眼睛,輕柔的說道:“不打擾,就是我的溫柔。”
步離愣愣的站在雪地中,看着對面瀕死的“張熙桐”,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願意下來陪我嗎?如果說在這人世間,你有許多事情是不能不去做的,你來陪我和孩子,我們一家三口一起走,遠離這個無奈的人世,你看好不好?我每天給你做飯,漿洗,我們一起帶着孩子長大,快活像是神仙一樣。”“張熙桐”睜開眼睛,期待的看着步離。
“我馬上就要走了,你能跟我一起走嗎?”“張熙桐”輕柔、懇求的語氣讓步離心思也變得柔軟。郎心似鐵?早晚也會變成繞指柔。
恍惚之中,步離點了點頭,一起走,回家去看爸媽。
“你又騙我……”“張熙桐”笑道,“我真笨啊,知道你在騙我,還每一次都會相信。我就要死了,你能先走一步嗎?我看着你死,所有的痛苦都讓我來承受。”
死啊,似乎很簡單啊。無數心事在步離心底盤旋回繞,不知不覺中,一種不堪重負的心思壓在步離心底,沉甸甸的讓步離想要逃避,似乎死亡,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很好的選擇……難道不是這樣嗎?牛角長弓落在步離身邊,白色的樹芯上的那一縷黑色魂魄看上去那麽清晰。步離彎腰,在綁腿之中取出尖刀,抵在心口。
“這就對了,你這輩子就這麽一次聽我的話,我已經很知足了。”“張熙桐”臉頰上熱淚滴落,一滴滴落在暗紅色的血泊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