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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周重璧不想見李君盼也已經見到了。他似乎從李君盼臉上捕捉到了師兄李靖的模樣,眉心微皺,繼而肅然道:“閃開。”
李君盼沒有閃到一邊,反而張臂攔路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周師叔,我爹爹給你的拜師鐵牌你收到了嗎?”
李君盼眼中水光閃爍,周重璧卻視而不見,冷冷說道:“你再不閃開,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不是啊周師叔,我爹爹特意叫我前來,就是爲了——”
周重璧一個字都不想聽,擡腳作勢要踢李君盼,李君盼本能得閃開,周重璧抱着路芬芳輕身便去。她卻還不放棄,一面急追一面喊道:“周師叔,我爹爹真的很挂念你!他給我取君盼這個名字,就是盼着你回天墉城!你跟我回去看看他吧!”
路芬芳聽着周重璧激烈的心跳,知道他現在心裏一定很不好受。她想起自己誤入洞天壺,看到昔日周重璧拜師的情景:周重璧和他師兄李靖初識時,似乎并不和睦,但朝夕相處多年下來,還是有兄弟般的情誼。路芬芳勸道:“周重璧,君盼還在追呢,你看要不要……”
周重璧腰間上血刀忽然出鞘,載着他二人直沖雲霄,将李君盼遠遠抛下。他們兩人飛離鍾峰,路芬芳回頭一看,李君盼居然禦劍又追來了。她追倒不要緊,鼓峰方向又有兩把飛劍快速逼近他們,居然是魏英涯和霏英李。
“周重璧!你要帶路芬芳去哪裏,快給我停下!”霏英李的飛劍先趕了上來,轉眼間與周重璧距離不足一丈。她已經發聲警示,周重璧再不停下,她便要動刀兵了。
周重璧連陳逾熠都不怵,哪會把霏英李小小一個太素宮戒律長老放在眼裏。他知道注定免不了動手,便先發制人,單手抱好路芬芳,另一隻手緩緩按下。掌心中已經煙塵滾滾,如沙漠中的風卷着黃沙綿綿不斷得吹來,瞬間将半個天空攪得渾濁了。
路芬芳從前隻見過周重璧劍術的厲害,卻不知他的土系法術更令人歎爲觀止。他這“飛沙連漠術“施展開來。仿佛目力所及之處的風沙都聽他的召喚,行軍列陣般以他爲中心緩緩轉動,不知哪時便會凝作一股風暴,将敵人撕成碎片。
霏英李和魏英涯仿佛置身于荒漠之中,擡頭是黃天。環顧是黃沙,真個連方向都難辨。魏英涯喊話道:“周道友,我與霏師妹并無惡意,隻是來爲小路治傷而已,你妄動法術,誤傷了小路怎麽辦?”
周重璧置若罔聞,頭也不回直奔三天門方向。霏英李眼看着周重璧就要跑掉,不顧魏英涯勸阻,一招“蒹葭倚玉樹”已經使了出來。冰花玉蕊、碧葉綠縧從她手印中緩緩伸出,瞬間便奔流做千花萬葉千絲萬縷。如被看不見的手飛速編制纏繞,以雲爲壤以風灌溉,在半空中植起一片綠野瓊林,将周重璧喚出的大部分風沙都擋在了外面。
霏英李這一招雖然在黃沙中清出一條路來,靈力消耗卻是極大。她不惜自損一千的代價也要傷敵八百,魏英涯也不勸她了,隻跟着她穿林直追,那玉花碧葉便随之結成防護屏障,繞着二人身周飛舞。
霏英李施展蒹葭倚玉樹的這會兒工夫,周重璧和路芬芳早奔到三天門了。陳逾熠想是已經得知二人逃跑。已經開啓了三道天門的攔截法陣。路芬芳仰頭看去,三天門牌坊上“璇霄丹阙”四個字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隻刻滿了數字和圖形的轉盤。
周重璧罵道:“哼,六道甲子鎖?陳逾熠。你以爲區區六道甲子鎖就能鎖住我麽?真是笑話!”
路芬芳也不知道六道甲子鎖是什麽東西,但見十隻轉盤似乎靈氣互爲牽引緩緩轉動,要想解開既要知道解法,又得有足夠的真氣,不是那麽好打開的。
周重璧盯了那鎖一會兒,似乎思定了計策。柔聲對路芬芳道:“免不了一場大戰了,你且進我洞天壺中躲一會兒,進去之後即刻将神識轉入你自己的珠丘丹爐中,精神便不會受害了。”
周重璧竟然主動讓路芬芳進洞天壺避難,路芬芳心頭一暖,緩緩擡頭迎上他的眼神,自己眼前仿佛升起一層熱乎乎的水汽:“那你自己小心。”
“知道。”周重璧也不多言,施了法術将路芬芳送入洞天壺内部。路芬芳本想聽周重璧的話即刻将神識沉入丹爐的,但她此番來到洞天幻境,見到的景象實在比上一次詭異許多,令她實在有點回不過神來。
路芬芳頭一次來的時候,見到的是雲漢居内周重璧拜方妙談爲師的情景;而這一次,她居然來到一個哀婉肅穆的靈堂。路芬芳面對着漆黑的大棺材,站在兩側林立如怨鬼的白幡中間,心生哀戚,不寒而栗。
趁着兩根昏黃的白蠟,牌位上的字依稀可辨,正是“愛妻方妙談之靈位”。路芬芳現在看到的,竟然是方妙談的靈堂。
忽然,帶着血腥味的殺氣随着夜風緩緩從門縫滲了進來。路芬芳忙躲在紙仙鶴後面,聽見門外喊殺聲越來越近。
“抓住他!”
“大膽叛徒周重璧,竟敢私闖妙談仙子靈堂!”
“轟隆。”靈堂的兩扇門忽然炸裂下來跌在地上。一個黑色的影子漸漸伸長在靈堂地闆上,那個人凝重的腳步聲,“啪”、“啪”伴随着刺耳的滴血聲,“嗒”、“嗒”,在安靜的靈堂中震耳欲聾,似乎足以驚醒永遠沉睡在棺木中的那個人。
周重璧是一路殺進來的,身上的孝衣已經成了血衣。“咣啷”,他将血紅色的刀脫手在地,“噗通”,朝那靈位重重跪了下去。
“師娘,弟子不孝,終究是來晚了。”
他将滿是鮮血的手放進懷内,掏出一隻折疊整齊、幹幹淨淨的油紙包來。他在褲子上蹭幹淨了手,緩緩打開那紙包,認真得對着牌位說道:“師娘,這是我在山下給你買的紫米涼糕,今天,是立夏。”
周重璧認真得說着,就仿佛他的師娘還能聽見一樣。他的聲音中沒有一點悲傷,躲在暗處偷看的路芬芳卻已潸然淚下。這陰陽兩隔無能爲力的感覺,她也懂得。
“周重璧,你還有臉跪在這裏?”一個同樣穿着孝服的男人忽然走進來,聲音中既是憤懑,也是嘲諷,“若不是你偷盜洞天壺,師娘怎會憂慮成疾?若你肯舍一點洞天壺的靈氣給師娘治病,她怎會這麽快就撒手人寰!”
“你出去。”周重璧說道,“我要和師娘單獨待一會兒。”
“呵。現在你已不是天墉城的侍劍了,你現在是六大門派通緝的重犯,有什麽資格這麽和我說話!”
“逃犯如何,侍劍又如何?”周重璧淡漠得說道,“你打不過我。不管身份地位如何變,你永遠是輸的那個。”
“周重璧!”李靖終于被這話激怒,劍指凝氣分作三道氣劍向周重璧刺去。周重璧赤手撕爛了兩道,又飛起一腳踢碎第三道。他腳邊那白幡晃了晃,終究連一點紙屑都沒落下來。
“你設下今天這個陷阱抓我,聯合五大門派抓我,我都不怪你;可你若破壞師娘的靈堂,我一定會殺了你。”周重璧冷冷橫了李靖一眼,給方妙談靈位又磕了三個頭,轉身便去。他走到門口,李靖忽然叫住了他:“你要去哪裏?”
“去不是這裏的地方。”
“你可是要去找那條蝮蛇精?你和洞天壺合/體後,隻有靠那蝮蛇精的幫助才能成功渡過天劫,對不對?”
“是或不是,與你無關。”周重璧對着月光,扯過一片芭蕉葉擦幹劍上鮮血,“李靖,這一生,這一世,我都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從一開始,我和你都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因爲我要的隻是赢,而你要的,也隻有赢,我希望你我今後都不要在同一個世界出現。再多糾纏,你隻會一次次輸給我,一天比一天更恨我。我不希望師娘在九泉之下,依舊爲你我傷心。”
“既生瑜,何生亮?”李靖無奈得冷笑着,“不和你在同一個世界,何嘗不是我所願?”
周重璧刀鋒一轉将那芭蕉葉斬爲兩半,足尖一點,再次飛入戰陣之中。
路芬芳看了這許久,伯服已經催了她好幾回,她才戀戀不舍神遊入丹爐去。其實有珠丘真氣保護,她在洞天壺裏呆一時三刻也無損身體,并沒有周重璧說的那麽恐怖。
“原來這才是周重璧不見李靖的真正原因。”路芬芳說道,“他們兩個見了面也不會有什麽好事,不見是對的。”
伯服緩緩道:“天下如此之大,靈寶千千萬萬,但最深的執念卻始終系在一個人的身上。”
伯服這話,路芬芳還聽不太懂。她轉而問道:“周重璧要找蝮蛇妖,是爲以後渡劫助益。可我看他現在的修爲雖然高深,離渡劫應該還有好久吧?他爲什麽這般着急找蝮蛇妖呢?”
路芬芳現在以神魂狀态漫步在珠丘丹爐中,身心漸漸放松了下來。每次到珠丘丹爐内部,她都有一種回到母親懷抱裏的安全感,但偶爾也會有被怪物吞噬的壓迫感,她也不明白是爲什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