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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路芬芳服丹之事竟然一天天得拖了下去。又過半月,魏英涯又給了路芬芳一粒丹,路芬芳高燒卧床三天,到了第四天終于能下地了。
于是魏英涯無奈得回禀執劍長老,路芬芳的體質連廣玉靈丹都無法承受,更難接受攝靈術了。這丹藥是魏英涯煉的,沒人能質疑他的丹不對,夏英喬和霏英李隻得默認了這個事實。
路芬芳攝靈術一事便被擱置了下來。執劍長老沒有囚禁路芬芳,亦沒有趕她走,隻是悄無聲息把雨君殿香庫之事重新與了甯梅,要教授她功法的事也再不提了。
路芬芳變得像齊雲山上的孤魂野鬼。她獨自吃飯,獨自洗衣,獨自在添書院消磨時間,沒人妨礙她,也沒人理她。
今日自然也是這樣,她在添書院看了許久《列子真人傳》,想把書放回原位,剛走到書架前,整理藏書的弟子便向她伸出手。她以爲是要幫她放好,說了句“謝謝師兄”。那人皺着眉接過來,笑着對身旁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弟子道:“你找的書,在這裏。”
路芬芳僵了一下,轉身欲走,卻又被那男弟子叫住。他闆着臉說道:“你已經不管香庫了,爲何還拿着能出入各處的名牌?别忘了交還給展皓峰。”
呵呵。
路芬芳明白了,魏英涯雖然保護了她,其他人卻要用這種方式逼她走。他們要架空了她,告訴她繼續賴在太素宮是沒用的。
這些冷落都是尋常。路芬芳沒想到的是,連武英韶都不出現了。他整日不在印石峰,也不知幹什麽去了,沒個音訊。
又呆了幾日,戒律院又幾次來明敲暗點,要路芬芳還名牌。路芬芳無法,隔日便上了展皓峰,誰知澄雷不在,下山采辦去了。接待路芬芳的是澄空,他看着憨憨的,人卻不失機靈,知道路芬芳是來還名牌,當下便傳話到了玉虛宮。
而玉虛宮傳回來的話更加令路芬芳哭笑不得:執劍長老傳令,路芬芳無需交還名牌,行動不受限制——但“因爲受廣玉靈丹之害,身體未完全複原,最好不要離開齊雲山”。
路芬芳明白了,四位長老架空了她,并不是想逼她走。不讓她碰香庫,不教她功法,是因爲不再信任她;不讓她走,是因爲還要繼續利用她。利用她的存在把周重璧釣回來。他們仍然相信周重璧和路芬芳關系匪淺,隻要路芬芳在,周重璧還會回到齊雲山的。
路芬芳覺得好笑,她和周重璧哪裏有什麽交情,四長老真會意/吟。她開始了幽靈般的生活。她走過熱鬧的榔梅院,女弟子們嬉笑追鬧,無人看她,無人和她說話,無人議論她;她在膳堂吃飯,即便人再多再擠,也沒人和她坐同一張桌子;她在添書院看書,看得晚了,值班弟子熄燈鎖門,沒有注意到她還在角落裏呆着;她在天河潭洗衣服,忽然間下起了大雨。其他弟子們禦劍匆匆回去,她的羽箭傘在雨天是不能用的,無人載她同回。
這樣也好,清淨。或許比被澄淩當衆欺侮,領個東西都要打架,洗個頭都要被調/戲強多了。
到了夜裏,她便在房裏悄悄修煉谏珂那套功法。四靈根的資質,進境卻是一日千裏。
又是一天夜裏,路芬芳練到半截,伯服忽然說道:“妮子,你如此修煉沒有藥浴,實在是事倍功半。”
“我也知道。但是,這會子去偷藥,又不知會生出多少事來。”路芬芳靜然道,“伯服,你還看不出來太素宮在打什麽算盤麽?他們知道我在修煉,故意讓我拿不到靈藥,我隻能去偷。到時候人贓并獲,他們便能名正言順得罰我,搞不好還會數罪并罰大刑伺候。”
“大刑伺候?爲什麽要對你大刑伺候?”
“他們總以爲周重璧很在意我,便要治我,然後把消息散播出去,以我爲誘餌釣周重璧這條大魚。”路芬芳說道。
路芬芳此番推論令伯服吃驚不小。這段時日路芬芳除了讨教功法上不通之處,很少把心事講給伯服聽,伯服也不知她不言不語的,竟盤算得如此深刻!
“那你怎麽辦?”
“嘻嘻,以前都是我問你怎麽辦,現在換成你問我。”路芬芳頑皮道,“我不告訴你。”
“呵呵,不是不想說,是根本沒有好對策吧?”伯服這是在激她。
路芬芳淡然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路芬芳沒有等到天亮,大約寅末卯初她便起了床,摸黑去了香爐峰下的一處山谷。香爐峰因地處偏遠,靈氣較差,成了各峰堆放垃圾之地。修仙生活産生的垃圾很少,殘羹剩飯都去飼喂家畜,舊的常服、被服拿到山下救濟窮人,而家具、器皿等帶有靈氣,也不易損壞。實在隻能扔掉的隻有損毀的劍、熔鑄失敗的兵器、煉丹剩下的廢料、砍壞的練劍木樁等等。
太素宮的垃圾雖然少,但堆積幾百年,數量也是驚人的,已經黑壓壓填滿了半個山谷。路芬芳站在崖邊,仔細查探周圍沒有别人的氣息,放縱身跳到那垃圾山上去。
“妮子要幹什麽?”
路芬芳忙得顧不上回答伯服,盡量輕手輕腳在垃圾裏翻檢起來。折騰了幾下子,終于掀開一個倒扣的大澡盆,找到幾個藥瓶子。那塞子已經沒了,瓶子裏卻分明飄出一股藥香。路芬芳晃了晃,笑道:“還剩個底兒。老爺子你快聞聞,這是什麽?”
“是藥浴剩下的。太素宮資源分配不均,這人大約是得來容易,剩這麽多就要扔掉。”伯服皺眉道,“你是要接着用?不嫌髒?”
“藥是無辜的,再髒也沒有太素宮的人心髒。”路芬芳将幾個瓶子收到乾坤袋裏,“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好東西。”
路芬芳在幾堆垃圾之間跳躍,她的身子比從前更輕,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天色漸明,她後背一僵,覺得背後有雙眼睛正在盯着她……
這會兒誰會到香爐峰來!不對,沒有活人的氣息,難道是死屍?
路芬芳緩緩轉過頭,見那半張屏風後探出來一張笑臉,一根辮子吊在耳朵邊,縫它的那根線已經快斷了。路芬芳松了口氣,原來是布娃娃。
路芬芳躍過去,發現這娃娃破舊不堪,腳也掉了,衣服上沾着一大塊污漬,一隻手還被旁的垃圾壓着,拽不出來。路芬芳摸了摸,說道:“這娃娃原本是很精緻的,用心縫的,大約是主人長大了不愛玩了,就把她扔在這裏。”
“不必傷感。”伯服安慰道,“或許是因爲她的主人死了,她才被扔了的。”
伯服這算是安慰麽?路芬芳哭笑不得,剛要把那娃娃放下,忽然摸到她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填的卻不是棉花,而是顆粒狀的東西。她取出剪刀把娃娃的肚子剖開,卻見那棉花裏晶瑩剔透的一大捧,卻是仙草種子!
“這是……”路芬芳難以掩飾心頭激動,“這是……怎麽那麽像玉桃的種子啊!”
伯服贊許道:“不錯,在添書院的功夫沒有白費,這就是玉桃種子。”
《述異記》中載,玉桃在昆侖山,光明洞徹而堅瑩,須以玉井水洗之便可食,服之長生不死。昆侖山現在到底還有沒有玉桃樹,旁人無法得知,玉桃若改種他地,雖不會有“長死不死”那樣一勞永逸的功效,對于增長靈力、輔助修行卻是絕佳上品。
路芬芳一目掃過,玉桃種子有三十六顆之多,若種在珠丘植靈田裏,夠她吃小半輩子了,不比太素宮那些勞什子藥浴強萬倍?
面對玉桃種這樣的巨大**,路芬芳很快冷靜下來,思索道:玉桃種這樣的寶貝連昆侖山都難得,太素宮怎會有,而且還縫在布娃娃裏,被扔到這種地方?
“這些玉桃種子不像是通過正當手段得到的。得主怕被人發現,便藏在孩童玩耍的娃娃裏,後來他或是遭遇了什麽不測,沒能取出來。而種子也沒能被其他人發現,随着娃娃被扔到這裏,塵封多年,終于被你這個有緣人撿到了。”伯服分析道。
路芬芳不由慨歎,這才叫福禍相依,**疊起,人生處處是驚喜。她把種子仔細收到珠丘丹爐中,娃娃塞回原處,趁着天蒙蒙亮趕回印石峰去了。
她回去後連膳堂都沒心思去,回了房間關了門,便神遊丹爐,進入植靈田,先試種了兩顆種子。随着路芬芳靈力的增長,先前種下的“挽沉香”靈寵袋已經冒出了小嫩芽,路芬芳熱切期盼着玉桃也能快快長起來,她的人生也就多了一分希望。
路芬芳在丹爐中呆了許久,出來時早飯時間已經過了。她修爲尚淺,一頓飯不吃還是餓得慌,跑去膳堂看看,果然粒米不剩。路芬芳問伯服道:“植靈田能不能種糧食?我天天吃太素宮的青菜豆腐,實在乏味死了。”
“種什麽糧食!丹爐是用來修煉的,不是用來種菜養豬的。你那麽愛當農戶,自己下山開荒去!”
路芬芳早知道伯服不許,看如此隻能挨餓了。人大概越沒飯吃越容易餓,加上早晨起得早,翻垃圾消耗了許多力氣,巳時初路芬芳就餓得不行了。
她便在自己房門口的桃樹下坐着,曬着太陽努力睡去。在她的睡夢中,滿樹桃花都結出了大桃子,紅豔喜人,甘美多汁,她坐在桃樹上吃了一個又一個,桃核扔了滿地……
她似乎怎麽也吃不飽,吃着吃着,卻聞到了一股飯香味,是……皖花火腿!她在休陽做工時,路過飯館經常聞到那股肉香!有一次呂掌櫃家吃火腿還分給她一碗火肉白菜湯,那滋味她永遠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