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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我才沒那麽容易死掉。”路芬芳心情暢快不少,拱手别過周重璧,下了崖去。可就在回印石峰的路上,她不由冒出一個大大的疑問:周重璧有龍須這樣的好寶貝,飛天遁地隻在他一念之間,他爲何至今都不逃離太素,反而安心在這裏坐牢呢?
路芬芳看他養蝴蝶、偷經書,以爲他是在尋逃離太素之法,如今看來真是大大得錯了。區區太素根本困不住周重璧,他是甘願留在這裏的。他深入虎穴,究竟在密謀什麽?
搞不好他那日在齊雲山道上被夏苕華擒獲,并不是因爲被路芬芳刺了一剪刀的緣故。他,是甘願被擒住的。
路芬芳越想後脊梁越冷。到了晚間,她把這三樣東西拿給伯服辨認。伯服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好寶貝。周重璧沉浮仙妖二界二十多年,有這些存貨并不奇怪。”
“不奇怪嗎?他被太素宮擒住的時候受傷昏迷,爲何這些東西沒被搜去呢?”路芬芳問道。
伯服想了想回答道:“現在練氣以上的修士都有一種日常用的靈寶,叫做‘乾坤袋’。這名字聽着唬人,其實根本裝不了日月乾坤,隻能裝些日用瑣碎物品,并減輕其内物品的重量罷了。”
“所以說,如果周重璧把他積年的寶貝都放在乾坤袋裏,再把乾坤袋随身帶在身上,一定早就被太素修士搜去了。”
“正是這樣。你想想看,周重璧何以能将這些寶貝藏得嚴嚴實實,至今都沒叫太素之人發現?”
路芬芳思忖片刻,噗嗤笑了出來。伯服問:“你想到了什麽?”
“我瞎想而已——不可能的。”
“呵呵,不要覺得想法太過荒謬便急着否定自己。有時最荒唐的那個,反而最接近事實的真相。”伯服又開始說教了,“告訴我,你想到了什麽?”
路芬芳關上了房間門,想了想還是沒有吹滅油燈。她鑽到床中掀開被子蒙過了頭,摸出錦袋中那會發光的“洞冥草”仔細端詳。這靈草通體晶瑩如翡翠,盈盈生光如星月,且散發清雅香氣,令人愛不釋手。她想象着周重璧于仙山上飛檐走壁摘取仙草的風姿,怔怔說道:
“我在想,他該不會把靈寶都藏在自己肚子裏吧?”
“你猜對了。”
“啊?”
“仙界靈寶分爲四級,從高到低爲淵、仁、信、治,每級又分上、中、下三品。乾坤袋不過是治品下級,在修仙門派中很是常見。大約一百年前,修仙界中出現了一件驚世奇寶,形如青銅酒壺,其内卻别有洞天,日月星辰各行其軌,風雲聚散草木枯榮,遍布上古時代便已絕迹的奇花異草、珍禽靈獸。此無品無級無上之寶,你可聽說過嗎?”
路芬芳猛然想起了伯服曾經說過的話,将洞冥草合攏在手心,在黑暗中略微平靜了一下:“洞天壺!你曾經說過,周重璧就是因爲盜取此壺獻給妖界主人,才被修仙界通緝的!”
伯服點頭道:“不錯。你把這一連串信息連起來往下想,能得到什麽結論?”
路芬芳仔細思忖,南海蝴蝶,珍禽靈獸;洞冥仙草,奇花異草;洞天寶壺,吞飲日月;隐忍廿年,竟與之化矣!
“你的意思是說……周重璧沒有把洞天壺獻給妖主……洞天壺,根本就在他自己體内。”路芬芳微微張開手掌,洞冥草在她手心,如同溫暖而灼人的火焰,“就像珠丘丹爐在我體内一樣。”
“隻是猜測。若非與你相同處境,他怎能看出你身懷珠丘丹爐?”伯服補充道。
路芬芳心下又不安起來。她問伯服道:“你說他爲什麽要給我這些仙草?他說白送給我的,不需要我爲他做什麽……可這樣無緣無故對我好,我心裏還是很不安甯。”
路芬芳做事有時膽子太大,有時又顧慮太多,讓伯服好生無奈。他強忍住罵她的沖動,耐心解釋道:“現在看來,是他自己故意被太素所擒,你捅他那一剪子本來就不礙事。我看他這個人深谙世故卻又不屑世故,犯不着騙你這個沒什麽本事的凡女。幾棵仙草相對洞天壺來說不過區區之數,你也不必太挂心上。”
聽到伯服這樣說,路芬芳終于踏實了。她捧着洞冥草,覺得心裏熱乎又亮堂。
“砰砰砰。”這麽晚了,誰還會來敲門呢?
“芬芳,你睡了嗎?”
原來是武英韶。路芬芳把洞冥草藏在枕下,随便弄了弄床鋪,便去開門。武英韶拎着食盒站在門口,笑吟吟道:“這麽早就要睡了嗎?”
路芬芳撓撓有些蓬亂的頭發,請武英韶進屋。武英韶将食盒打開了,其中竟然是各色糕餅粥菜:“我看你沒去吃晚飯,便拿了這些東西,給你墊墊肚子。”
路芬芳奇怪,武英韶平素辟谷修行,晚上從不去膳堂的,他如何知道她晚上沒吃飯的呢?
“謝謝小師叔費心。”看見這麽多好吃的東西,路芬芳也覺餓了,她不好意思道,“可這也太多了,我也吃不了。”
“慢慢吃呗,實在吃不了就明天帶在路上吃。”武英韶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掏出一物來給路芬芳,“這個東西叫乾坤袋,咱們太素宮的弟子人手一個,平時随身帶的東西隻管塞在這裏就好了。”
伯服方才還提到乾坤袋,想不到武英韶這便送來一個。路芬芳接過那手掌大的錦袋,解開帶子一看,裏面的空間與外觀一般大小。她于是把手伸進袋内摸索,卻空蕩蕩的,摸不着邊際;接着半條手臂都伸了進去,沒有探到袋子底,反而抓住了一團柔軟物事,便扯了出來。
“這是什麽?”
路芬芳将那柔軟布料抖開,竟是一條绯色羅裙。武英韶道:“白日澄淩撕壞了你的衣衫,我便準備了這件,你試試合不合身吧。還有各種傷藥、地圖也都在乾坤袋裏了。”
路芬芳隻道武英韶下午都在玉虛宮議事,沒想到他竟還趕着置辦了這些。其實在路芬芳心裏,武英韶一直都是個被寵壞的登徒浪子,可自她住到印石峰以來,武英韶對她禮敬有加,還處處細心照顧,路芬芳自親人離去後還未得到如此關懷,心中不能無感。
“那你吃吧,我先回去了。”武英韶拱手,轉身便要走。
“等一下。”路芬芳叫住武英韶,笑道,“我是說,這麽多東西我一個人也吃不了。若不影響辟谷,小師叔與我一起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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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時,武英韶禦劍帶着路芬芳趕到一天門,與其餘幾人彙合,一同出發。苕華與澄淩先到了,看到武、路趕來,澄淩隻對武英韶行禮,把路芬芳當作空氣一般。苕華則笑對路芬芳道:“路妹妹今早好精神,隻是咱們今天要一口氣趕到黔州,這一路上要辛苦你了。”
“诶,幹嘛那麽着急。”武英韶擺手道,“咱們先去衡陽歇息一晚,明日午時前趕到黔州便是了。”
武英韶是領隊師叔,他這樣安排,旁人也不能說什麽。他肅然又與苕華、澄淩交代幾句,甯震才姗姗來遲。
甯震便是值守拱日院,爲路芬芳測過靈根的那位男弟子。甯震修爲在練氣五層,略微不如些澄淩,也是夏英喬的弟子。夏英喬看他終日跟着甯和那個滑頭唯唯諾諾,難有長進,便索性放他下山曆練一次,但願他經曆些事情,心智可以成熟堅毅一些。
“拖拖拉拉,都是你,耽誤我們時間。”澄淩給甯震扔去一個大大的白眼。路芬芳心底暗笑,澄淩這又是在指桑罵槐呢。
甯震賠笑道:“嘿嘿,澄淩師姐,好久不見,你又變漂亮啦。”
甯震本來不是油嘴滑舌的人,都是被甯和帶壞了,夏英喬讓他出來鍛煉果然是對的。幾個人定好計劃,便馬上出發。苕華、澄淩、甯震各自禦劍,武英韶則禦劍帶着路芬芳,四劍如虹貫入青天,直刺西南,從地面看去,蔚爲壯觀。
路芬芳站在武英韶身後,抓緊了他的腰帶。飛躍峽谷之時,她低頭細看武英韶的劍,劍影落在水中,形如大雁展翅。她問道:“小師叔,你這把仙劍叫什麽名字?”
“名喚‘鴻雁’。”武英韶話音溫柔,“是我父親所贈。”
路芬芳聽苕華說過,武英韶出身修仙世家,族中代代天資不俗,有幾把寶劍自然沒有什麽稀奇。她便問道:“未知此劍有什麽來曆?”
“自得知我母親身懷六甲那日起,父親便開始爲我鑄造此劍,我十歲那年方成。”武英韶道,“鴻雁輕薄細巧,爲仁級上品仙劍,以輕靈迅捷見長。”
路芬芳覺得這鴻雁劍确實比她平日常見的那些寶劍纖細,看着形制倒像女子所用。她問道:“那你父母今在何處?你們還常見面麽?”
“我父母雲遊四方,父親贈予我此劍後,便再沒有來過齊雲山了。”
路芬芳一直以爲武英韶與夏苕華是一對金童玉女,如今看來,夏苕華有爹爹疼愛,武英韶與父母聚少離多,竟要不如苕華許多。或許因爲武英韶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他的師兄尊長們才會格外多慣着他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