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絕路,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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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啓是藏真長老的弟子,苕華的師弟,負責在拱日院管理靈寶法器。平日裏衆師兄弟隻有得藏真長老的手令才能去甯啓處領用法器,但苕華是威武長老夏英喬的寶貝女兒,這道嚴規自可免了。

所去拱日峰山路遙遠,苕華提議禦劍帶芬芳前往,芬芳知道禦劍是要踩在劍上飛的,猶豫道:“我沒有半點靈力,也可以禦劍嗎?”

苕華嘻嘻笑道:“嘻嘻,自然是由我禦劍帶着你,你隻管站在我身後抓緊我,若是害怕閉上眼睛就好,管保你平安落地!”

芬芳點頭道:“那多謝了。”她見苕華劍指在空中一揮,指尖法訣流光,鞘中寶劍清吟而出,如聽人意般“唰唰唰”在空中飛舞三下,便懸浮在苕華小腿旁待命。

芬芳心想,這寶劍真像小狗似的聽話。上飛劍對苕華來說就像邁門檻一樣平常,她顧不得芬芳還在少見多怪,提了她的腰便躍了上去。

“抓緊我,要飛了!”

芬芳環緊了苕華的腰,好容易飛一次,她哪裏舍得閉上眼睛。她目不轉睛得瞪着眼看,看腳下的地面越來越遠,看那滿院嫣紅的九重葛變作朵朵火焰,看那數百弟子居住的榔梅院變作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她還看到白雲跑過青山,在山背上落下灰色的腳印;她還看到小小的影子三三兩兩穿雲破空而過,隻看不清是禦劍的弟子,還是絕塵的仙鶴……

她在飛啊!飛得比雲還高,比鳥還快!她興奮得想大叫,卻又怕被苕華笑話,笑她沒見過世面。

路芬芳沉迷于腳下壯闊的畫卷,都忘了和苕華說話。苕華笑道:“咱們西首那三道巨大石門,叫做一天門、二天門、三天門,設有防禦外敵的強**陣,弟子們未得師命不能私自下山,沒有手令也是過不了法陣的;

“東首那座被青色法陣籠罩的宮殿叫做玉虛宮,是執劍長老也就是代掌門師伯祖鳴鍾召集弟子舉行重要會議的地方;東北角的獨聳峰是咱們齊雲山的天險要隘,亦是本門的禁地;北面群峰,最高峰神秀峰爲掌門師祖閉關修煉之地,東陽、華陽、西陽三道院和添書院在玉屏峰,是弟子們修煉比武、修習道法之地。”

芬芳心想,道門弟子練氣五層以上的都會禦劍飛行,來往這點路程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可若要她每日從榔梅院走到玉屏峰修煉道法,估計山路爬不到一半就累死了。仙山嘛,本來就不屬于凡人的。

“玉屏峰東西二側是鍾、鼓二峰,分設仁威宮、靜樂宮,凝丹長老魏師叔平日裏便是在靜樂宮煉制丹藥。”

苕華隻介紹靜樂宮而沒介紹仁威宮,芬芳細想“仁威”二字,看來仁威宮是她爹爹威武長老的地盤,她不願張揚自己,所以故意不說了。

“到了。”苕華還未介紹完齊雲山所有山峰,二人已經飛到了拱日院。路芬芳挪下已經凍麻的雙腳,搓了搓雙臂。光顧着瞧新鮮,她才發覺渾身已被高空寒風吹得冰涼。

路芬芳跟在苕華身後,行至拱日院門前,見兩個身穿淺藍色道服的男弟子在松樹下說笑。

“咳咳。”苕華停步,輕輕咳嗽兩聲。兩個男弟子這才注意到苕華已經走到背後了,轉身賠笑。那個頭稍矮面容清秀的男弟子道:“苕華師姐,才兩日不見,你又變漂亮啦。”

“胡說什麽?”旁邊高個子弟子正色瞪眼道,“苕華師姐豈止是漂亮了,修爲更是精進不少,都走這麽近了咱倆都沒發覺!師姐,夏師伯一定又教了你什麽精妙的道術吧?”

兩人一唱一和的馬屁拍得芬芳悄悄低下頭去。她還以爲仙門子弟一個個該是多麽仙風道骨不染俗塵,沒料到嘴比寶香齋的掌櫃還油。這**屁聽一句就要惡心死人了,也不知苕華天天聽在耳朵裏是什麽滋味。

“别貧嘴了。甯震甯和,你們倆在搞什麽鬼名堂,甯啓師兄呢?”苕華問道。聽她平淡的語氣,看來是聽麻木了。

“甯啓師兄嗎……他下山辦事去了!我們兩個在替他看門!”甯震答道。

“什麽下山辦事,連個謊都不會撒。”苕華白了甯震一眼道,“好了,不跟你們廢話,我要借仙焰燈一用,給這位路姑娘測靈根。”

“路姑娘?”甯震撓了撓頭,迷茫得看了一眼路芬芳,轉而對苕華道,“師姐,我聽甯蒼說前些天你們擒周重璧時救了一個人質,便是這位姑娘嗎?”

“正是了。若不是路姑娘冒險在周重璧傷口上紮了一刀,咱們還逮不着他呢。路姑娘有勇有謀又有俠義心腸,若能和咱們一起修行,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被苕華這樣誇贊,路芬芳很不好意思,剛要開口客氣幾句,那甯和卻笑道:“诶,苕華師姐那日的飒爽英姿在齊雲山都傳遍了,師姐何必如此謙虛!小師叔出關後若知道師姐立下這樣的奇功,定又要以你爲傲呢!”

聽到“小師叔”三個字,苕華的臉微微紅了。她正色道:“好了好了,誰要聽你們兩個胡說八道,快去拿仙焰燈來吧!”

于是甯和去取靈寶,甯震帶着苕華、芬芳去小廳等候。甯震又對苕華好一番殷勤,說要取出藏真長老送的“洪涯寒水”給苕華沏茶。苕華又囑咐道:“路姑娘的茶用普通的水泡了便好,她傷剛好,不宜喝陰寒之水。”

芬芳向苕華微笑緻謝,除了苕華,根本無人關心她的傷,也根本無人承認她的舍生取義,甚至根本無人注意她的存在。

三人坐了一會兒,甯和便捧了靈寶出來。仙焰燈與芬芳想象中大不相同,竟然隻是一盞古樸的青銅油燈而已。

“路姑娘,請你捧着這盞燈,心無雜念,閉上雙眼,然後跟着我念——‘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

路芬芳也不知什麽意思,集中精力跟着苕華念,倒也一字不落。那三人似乎停了一會兒,苕華又念道:“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着萬物;既着萬物,即生貪求……”

苕華又念了好長一段,路芬芳完全不懂是什麽意思,心下愈發慌亂了起來。她想起在萬壽觀時,魑魅也用火齊鏡測過她的資質,那種渾身脹滿力量的感覺,她還記得。可現在她握着仙焰燈念了這麽長一段不知是經文還是法訣的東西,她并未有什麽奇特的感覺。

“好了,路姑娘,睜開眼睛吧。”

路芬芳緩緩睜開眼,看到三個人果然用遺憾的眼神望着她。路芬芳剛想開口,甯震撓撓頭道:“仙焰燈沒亮,這位姑娘好像沒有靈根呢。”

他們師兄弟兩個都是通過層層選拔才得投師太素,五年一屆的弟子入門考核,求仙者何止千人,一大半都在靈根測試中被淘汰了。僞靈根的、沒靈根的,沒有仙緣的人畢竟還占大多數,他們看到芬芳此情景并不奇怪。

“唉,果然呢。路姑娘,你也别太傷心了。其實修仙要吃許多苦,還要斷絕情緣俗念,哪有做人自在呢。”苕華勸慰道。

我難道不想做個快活凡人嗎,你哪裏知道我的苦衷啊。路芬芳心中暗想道。魑魅早就說過,路芬芳的靈根已被丹爐吸盡了,是她自己不死心,累得苕華特特跑來拱日院一趟,再次證明那個無法改變的事實。這下,她終于可以斷絕癡心妄想了!

“謝謝二位師兄,也謝謝苕華姐姐,真是辛苦你們了。”路芬芳微微一笑,雙手奉還仙焰燈。

甯和甯震見多了因爲修仙夢想破滅呼天搶地的人,頭一次看到路芬芳這樣平和坦然的。甯和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過:“路姑娘何須客氣!苕華師姐的妹妹,也是我們師兄弟的妹妹,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向我們開口就是!”

回去的路上,芬芳未發一言。修仙無望,她心裏終究還是很失落。她的路已經無法回頭,卻又不知該往哪裏延伸。

既然不能修仙,她就沒有能力保護珠丘丹爐。那麽,可否把丹爐的事告知太素宮,由太素宮代爲守護?

不行。路芬芳再傻也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太素宮雖然是名門正派,但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不得不防。她有珠丘丹爐的事隻有魑魅、賈茂德和她自己知道,魑魅已死,賈茂德不知死活,隻要她自己不說,這事便永遠是個秘密。

既如此,她需想辦法賴在齊雲山,牢牢抱住太素宮這棵大樹,先把小命保住,再從長計議。

想個什麽理由賴着好呢?說自己身體不适?這未免太玩賴了,再說她的身體狀況怎能瞞得了這幫修士;

說自己無依無靠尋求庇護?這個理由已經說過了,苕華也爲她想過辦法了,她反複重申,顯得太沒自尊;

說自己願意留下當雜役,洗衣做飯?太素宮弟子凡事親力親爲,掃地擔水都是修行,沒準變個法術,菜都燒好了,哪需要她在這裏裹亂。

到底想個什麽理由好啊?路芬芳腦子裏一團亂麻,腳下風景也忘了看。她隻顧想着,飛落到榔梅院中才回過神來。

“路姑娘,你先回房休息吧,待會兒,我送些吃食到你屋裏。”苕華關懷道。

“咦,這個……”路芬芳吸了吸鼻子,怎麽一會兒工夫不在,榔梅院中清香滿溢?九重葛是沒有這麽重香味的,這香味聞着卻像——

“怎麽滿院迷疊香的味道?”路芬芳問道,“明天你們有考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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