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笑思對湯教授的數落隻是嘿嘿一笑，把棋盤、棋盒擺到了幾上。自己拿過黑棋，将白棋推給湯教授，然後拈起一子，落在了己方右上角星位上，“嗒”的一聲輕響。

湯教授略一思索，也在其方右上角星位落了一子，與韓笑思的黑子成對角之勢。

柯雨桐小的時候曾學過幾年圍棋，棋力雖然不高，對弈理也略知一二。

執黑先行的一方，第一子一般都落在右上角，以表示對對手的尊敬。當然，這并不是死規定，隻是個禮儀問題。執白一方多數會在自己右下角落子，那裏離執棋的手最近，算是受了對方的禮。而湯教授将子落在了自己的右上角星位，雖然這種應手也很常見，卻多少有些不買韓笑思賬的意思。

韓笑思笑了笑，拈一枚黑子，小飛挂角。湯教授應以小飛守角。下一手韓笑思把子落在了右下角“四三”位，與小飛挂角的一子相呼應。湯教授沉吟了一下，落在了最後一個空角的星位上。

而後韓笑思在挂角之子旁的四路上大飛開拆，湯教授則去挂韓笑思的右下角。兩人你來我往，在那一塊地方厮殺起來，行棋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柯雨桐見韓笑思的右邊被湯教授的白子圍出了一塊空地，韓笑思的黑子隻守住了小半個角，卻在下邊和右邊都有了外勢，也不算吃虧。近四十手下來，兩人算是旗鼓相當。

柯雨桐隻覺這老少二人棋力都比自己強多了，至于高到什麽程度，因爲自己水平的限制，也看不出來。

又過片刻，黑白二子的角逐之地移到了右上角。柯雨桐正看得入迷，冷不防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不由吓了一跳，連忙歉意地向兩人笑了笑，從包裏取出手機，一邊接起一邊朝廳外走去。

韓笑思隐約聽到她說：“于老師，我的郵件你收到了？”心想，哪個于老師？印象裏輔導員和幾個任課老師裏，沒姓于或是姓餘的。

湯教授取起幾上的折扇，在韓笑思頭上輕輕敲了一記，說：“分什麽神？”

“沒有。”韓笑思無意識地辯解了一聲，在右上角“三三”位立了一手。

湯教授向上長了一子，說：“那丫頭多好一個孩子，你可不能欺負人家。”

“您誤會了，我們隻是普通同學。”

“普通同學？”湯教授瞪起了眼睛，要是留有胡子的話，說不定也吹了起來，“你當我是老糊塗了，這點事還看不出來？”

韓笑思讪笑着說：“您老是目光如炬，神目如電，法眼無訛，慧眼識……”見湯教授的扇子又舉了起來，連忙住了嘴。

湯教授哼了一聲，說：“你真是個白眼狼。”

韓笑思心說得，就這麽幾天工夫，這已經是領到的第三枚“白眼狼”榮譽勳章了。除開釘子那些人不論，和柯雨桐在一起一共就見了雷叔、姚永、湯教授三個熟人，結果一人給發了一枚。仔細想想，自己似乎真有點白眼狼，這算不算英雄所見略同啊？

韓笑思擡起頭，很認真的說：“湯爺爺，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

湯教授點了點頭，說：“那就好。男孩子嘛，要有責任感。”

韓笑思點了點頭，心中苦笑。就是因爲這一點，白眼狼恐怕還得堅定不移地當下去。

湯教授又說：“這種事當然也不能勉強，但你讓那女娃娃傷心總是不對吧？要是不喜歡，就别去招惹人家。不過你别怪老頭子多嘴，錯過這個丫頭，怕是有你後悔的。我的眼光錯不了！”

韓笑思使勁點頭，說：“那是，您老目光如炬，神目……”

湯教授手起扇落，“啪”地一聲，把韓笑思後面的話都給打了回去。

柯雨桐打電話回來，恰好看到這一幕。坐在韓笑思旁邊，偷眼去看他頭頂，見沒什麽異樣。

湯教授看在眼裏，忍不住笑道：“丫頭，老頭的扇子還打不壞他的狗頭。”

柯雨桐的心思被拆穿，臉上頓時紅了起來，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幸好沒過多久，那二人的精力便全放在了棋盤上，她才漸漸沒了窘意。見韓笑思凝目沉思，神态極爲專注，倒和他打拳時的樣子頗爲相似，怔怔看了半天，再顧不得去看棋盤。

湯教授年紀雖大，腦子卻半點也不遲鈍，韓笑思不得不全神應付。一時間廳内隻聞丁丁落子之聲，所謂手談，便是如此。

一盤棋直下到快中午十二點才結束，盤面看上去不分上下。點目的任務落在了柯雨桐身上。計算下來，按時下流行的黑貼七目半規則，湯教授以半目優勢取勝。

張姨已經過來看過幾回了，見分出勝負，便叫大夥吃飯。

韓笑思起身說道：“張姨，我幫你端菜，可有好久沒嘗到你的手藝了。”

湯教授說：“小張，你就不應該給他帶份，讓他餓着。”

張姨笑了笑，說：“湯教授叫你來你總是不來。學校的飯菜總比不得家裏，這些天又在瞎湊合了吧？”

韓笑思點頭道：“有時間了就做幾頓，大部分是叫外賣。”

柯雨桐也要過去，韓笑思說：“你收拾棋盤吧。”柯雨桐就又坐了下來。

張姨和韓笑思一邊說話一邊朝餐廳走去。

柯雨桐見湯教授盯着棋盤出神，倒不好收拾。半晌後湯教授搖頭歎道：“這臭小子，棋藝越來越了不得了。”

柯雨桐說：“湯爺爺你赢了他，不是更了不得？”

湯教授笑道：“那是他讓着我呢。”拿扇子指了下頭，“我到底是老了，精力跟不上了。”又用扇子在棋盤上虛劃一圈，“這裏，都在他的算計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