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韓笑思從噩夢中驚醒,感到渾身如同虛脫了一般,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夢境中的哭喊聲還在腦中萦繞,頭一陣陣劇痛,顱腔如要炸開一般。
耳邊傳來輕柔的呼吸聲,這讓他心緒平靜了不少。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漸漸揮散了由夢中帶來的異樣情緒。
側過頭來,見旁邊的柯雨桐睡得正香,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壓在了身下。輕輕往回抽的時候,她在睡夢中也覺察到了,似乎有些不情願,哼了兩聲以示抗議。
韓笑思隻得讓自己的動神作書吧再輕一些,幾番努力之下,終于解救了已經酸麻不堪的胳膊。凝望着熟睡中的柯雨桐,心中一陣刺痛。不敢再看她,連忙下了床。
涼席上滿是留下的汗迹,他脫下身上的t恤,在涼席上擦了擦,然後輕輕出了卧室,順手帶上了房門。
坐在沙發上,看到幾上的煙灰缸裏那支抽了幾口就被掐掉的煙,撿起來又點上。一口氣沒有理順,氣管起了強烈地不适。他捂住嘴,盡量讓自己的咳嗽聲小一些。艱難地忍了一會,眼淚都憋了出來。
擡頭看了眼挂鍾,還不到淩晨一點半,臉上泛起了苦笑,喃喃地說:“我果然不是正常人。”
韓笑思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獨立,面對事情的時候都是自己拿主意。不管主意高明與否,做的決定是否正确,但從來不會猶豫,即便錯了也從不後悔,隻當是一個教訓。或許可以這麽說,他還沒有遇到過值得後悔的事。
面對柯雨桐,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猶豫不決。
韓笑思不知道柯雨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自己産生感情的。同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對她有了情愫。這些也根本不重要,在這件事情上,時間坐标已經失去了意義。
不管是雷叔,還是姚永,都說過一句話:“那丫頭對你不錯。”韓笑思自己當然也清楚。或許正是她那發自真心的關愛,讓韓笑思不可遏制地對她産生了感情,更何況柯雨桐本就是一個值得讓人去憐愛的女孩。
第一次握着她的手入睡的感覺非常奇妙,以至于韓笑思都有些不敢相信。到了第二晚,仍是安然入睡,他就開始有了個念頭:或許真的可以和她永遠在一起。正是因爲這個念頭,他對待柯雨桐的方式也開始有了變化。
隻不過他仍然有些不敢确信,猶豫不決的根源在于他的身體,大概這是他唯一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地方。過去也有過類似的經曆,一些東西可以暫時緩解韓笑思的噩夢與失眠,但用不了多久就失效了。
今晚這個不确定終于被證實了:躺在她旁邊并不是萬能的。
世界上失眠的人很多,每晚都做噩夢的人也不少。但恐怕很少有人像他這樣。精神或肉體上的煎熬都在其次,可怕是這半年來,他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都能清楚地感覺到生機從身體中消逝,最近這幾次尤爲明顯。
每個人從生下來,就有了一個死亡倒計時的表。噩夢的存在,使得韓笑思的時間表比常人短了許多。
他懷疑或許用不了三五年,自己就會一命嗚呼。而在這期間,恐怕還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像個廢人一樣終日賴在床上,連生活都不能處理。
難道要拿這樣一條爛命去禍害她麽?
香煙早就燃盡,化成一段煙灰掉在幾上,指尖隻剩下了個過濾嘴,頭上面成了一個醜陋地黑圈。
韓笑思把過濾嘴丢進煙灰缸裏,低頭一吹,灰燼四處飛揚,有些迷進了眼睛,更多的則飄落在了幹淨的地闆上,顯得有些刺眼。
他抹了一下因煙灰刺激出而湧的眼淚,輕聲吟道: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
留人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吟罷搖了搖頭,譏笑道:“謝便謝了,終究是開過,還待怎的?光知道怨天尤人,怪不得亡國,最後連老命也不保,比阿鬥還要不如。”
倒在沙發上,眼望窗外。心思雖然靜了下來,卻怎麽也睡不着。
※※※※※
柯雨桐醒來時,發現身邊的韓笑思不見了。見窗外天光大亮,還以爲自己睡過頭了,忙從枕頭下摸出手表,一看才剛過六點。
下床到了客廳,見韓笑思躺在沙發上,瞪着兩眼睛看着窗外出神,心下有些奇怪,問道:“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韓笑思一動不動,說:“睡不着,可不就起來了。”
“怎麽了?”柯雨桐走到沙發邊上,看着韓笑思說,“你臉色不太好,睡得不好麽?”
“說對了。”韓笑思歪了下腦袋,對上她的目光,“差點被你壓得半身不遂,能睡好麽?”
“我……怎麽壓着你了?”
“你問你,你平時睡覺是不是會抱着個玩具熊之類的東西?”
柯雨桐愣了一下,突然變得面紅耳赤,扭過頭去了衛生間。
韓笑思看得莫名其妙,心想:“難道她對玩具熊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過了好半天,才見到柯雨桐從衛生間裏出來回到卧室,她臉上的紅暈仍未褪去。
“我去跑步了。”不多時,柯雨桐換好運動衣出來,“等下給你帶早餐回來。”
“謝了。”韓笑思應了一聲,看着她出了門。心想:“就先這樣吧,等她走的時候和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