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坐落于開化坊東隅,整座府邸坐北朝南,與府内主體建築的朝向一緻,高大的門楣、粗大的門柱,疊置的鬥拱、巍峨的玉獅子,都顯示着晉王府的豪華和氣派,代表着府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晉王楊廣開府建牙,平時要在府邸與一些晉王府屬官辦公,所以前面幾進的房子,都有辦公的殿宇,自第四進起,往後的宅院,才是楊廣府邸家眷和奴仆居所。
當初建府的時候,隋文帝親自欽點,還動用了大隋建築大師宇文恺之手,設計了府邸的布局,前半部富麗堂皇的府院,後半部爲幽深秀麗的園林景緻,整座府邸就占了開化坊一半面積,剩下一半,是一座大薦福寺。
晉王府邸大院,莊重肅穆,尚樸去華,明廊通脊,氣宇軒昂,樓閣林立,府後的萃錦園則銜水環山,古樹參天,曲廊亭榭,柳陰四合,富麗天然。
楊廣這幾年爲了掩飾自己樸實的一面,讓仆從們把一些金碧燦爛的磚瓦和鑲嵌玉珠都去掉,換成質樸的青磚灰瓦,花圃也都拔掉,任其雜草橫生,盡顯府主低調樸素的一面。
此時,楊廣的西書房外守衛森嚴,等閑之人不可靠近,平日裏,能被請入這裏議事者,都是楊廣的心腹和親信舊部。
這間西書房,俨然成爲晉王府最機密的地方之一,是正式決定全面發起奪嫡之争後的密議之所。
書房古樸典雅,沒有過多的奢侈裝飾,雪白的四周牆壁上挂着筆墨恣肆的寫意山水、書法字幅和山河地圖,兩側書架上放着一些古玩器具,還有一些文史典籍。
房間主位置處,楊廣正襟盤膝而坐,身前一張曲足卷耳低幾案,上面擺放着一些密奏和書信等,都是機密文件。
他整個人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非常的俊秀英偉,身穿玄黑色的絲質圓領深衣,沒有佩戴琳琅金銀玉器,暗而沉的衣料顔色和樸素的妝飾,卻透着一種肅穆與莊重,大方得體,心如潭水,古井不波。
這楊廣隻有三十一歲,正是壯年,精力旺盛,文武全才,十三歲的時候被封爲武衛大将軍,十八歲任淮南道行台尚書令,二十歲的楊廣出任行軍元帥,統領五十萬大軍攻打南陳,滅陳後,鎮守江南,查封府庫,秋毫無犯,當地百姓都贊他鮮明。這些年,屢次帶兵平亂、打突厥,能力突出,所以才會不斷野心膨脹,企圖掌控社稷神器,一躍化龍,奪嫡成爲九五之尊。
他背後有一扇巨大的字屏,上面龍飛鳳舞,書寫着一行行墨迹淋漓的大字: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爲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這是漢末三國時期曹魏政權的奠基人曹操所作一首《短歌行》,當時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征讨四方,對内消滅二袁、呂布、劉表、馬超、韓遂等割據勢力,對外降服南匈奴、烏桓、鮮卑等,統一了中國北方
曹操精兵法,善詩歌,抒發自己的政治抱負,并反映漢末黎民之苦,氣魄雄偉,慷慨悲涼;散文亦清峻整潔,開啓并繁榮了建安文學,楊廣對曹操很是欽佩,不論其治國、統軍、作詩方面,都有大建樹。
書房内,除楊廣外,聚集了他最信得過的幾個心腹,一起謀事。
越國公楊素、晉王府掾張衡,參軍段達,督軍事于仲文,内史侍郎薛道衡、大理丞楊遠,右衛大将軍楊雄,右武衛将軍獨孤楷,吏部侍郎裴炬、光祿寺少卿虞世基等人,此外,還有兩位剛剛回京叙職的壽州刺史宇文述和洪州總管郭衍,畢竟要進入嚴冬,地方總管會輪番回京向陛下彙報工作,趁機來晉王府議事。
“諸位,目前我們扳倒了高穎,拉下了元旻、元胄兩位将軍,都若去掉了太子一方的文武頂梁柱,我方優勢大增,下一步,諸位覺得當如何圖之?”楊廣詢問。
衆人全都看向楊素,畢竟這裏面,以他的身份地位最高,他不發話,這些人都不好自作聰明,率先提出來,地位尊卑有序,毋相僭越。
楊素已年過五旬,身材挺拔硬朗,濃眉如劍,胡須如鈎,舉止雍容,貴不可言,眼神偶爾睥睨之間,隐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氣度攸然閃現,在目前的大隋朝堂,楊公權勢,絕對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尤其是高穎一倒台,能跟他較勁的重量級權臣,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在朝堂之上的影響力,更增強了。
當楊素目光一掃衆人,帶着一種高深莫測的氣質,但轉向楊廣時,卻立刻滿面春風,笑意盎然,畢竟他的權勢再大,始終是臣,而晉王楊廣,則有可能爲君,所以威嚴和高傲,也是分人、分場合的。
楊素從容說道:“晉王殿下,某以爲,皇太子失愛已久,其德不聞于天下。而殿下仁孝著稱,才能蓋世,數經将領,深有大功。主上之與内宮,鹹所鍾愛,四海之望,實歸于晉王。從關中門閥的站隊可以觀之,李閥、長孫閥、窦閥都不看好太子,甚至許多關隴貴族都在慎言避禍,這說明,晉王大勢已成,隻差最後的迎頭一擊,把太子一方打入深淵,廢立之事,便十拿九穩了。”
楊廣點了點頭,現在的他,還是能夠聽進屬下的謀策和建議的,畢竟奪嫡處在關鍵時期,他暫無必勝把握,還有依仗這些心腹,所以虛若懷谷,聽完楊素之言後,轉而又看向宇文述。
若說那位朝臣在楊廣心中最可信之人,那宇文述必然是首選。
這宇文述本姓破野頭,鮮卑人氏,祖先因在宇文貴族中爲奴,賜宇文姓,并非真正宇文皇室一脈,也正因如此,楊堅登基立隋後,對宇文閥大開殺戒,才沒有殃及到宇文述一家,北周皇室勢力大損,才凸顯出宇文述來,否則,單論尊貴,他無法代表關隴宇文閥。
不過,宇文述也是文武全才的能臣,北周末年,他以軍功拜上柱國,封爲褒國公,隋朝開皇初年,拜右衛大将軍,平陳之役,任行軍總管,與楊廣深交,被其拉攏附己,奏爲壽州刺史,駐守地方,以暗地裏結交江南豪族,朝中貴臣,并秘密訓練兵馬死士,爲楊廣奪嫡儲存力量。
楊廣第二個就詢問他,可見對宇文述的器重,後者神色一凜,認真說道:“楊公所言,切中要害,太子失德,無功,遭猜忌,氣數将盡,而殿下不論德才,均堪爲社稷大才,當實至名歸!”
“然廢立者,國家之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非易謀也!如今,我方當務之急,還是要趁熱打鐵,繼續剪除東宮的羽翼,眼下朝中重臣高穎、元胄等人已經革職,我們可趁機推薦一些人手,搶占中樞,把三省六部的主控權更多地掌握在手,人事任免占據主動,此外,東宮的宿衛軍事,也要盡量削弱,重金收買一些宿衛将軍,一旦有沖突,可以抽身事外,或者倒戈,相助我等,如此一來,太子變成了無爪老虎,也就傷不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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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隋朝的裏坊制,稱裏不稱坊,到了唐朝才稱坊,但畢竟隋朝太短,大家都适應了坊,這裏爲了閱讀方便,也寫成了‘某某坊’,也不是‘某某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