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到楊勇的話後,都不禁松了一口氣,手心和額角都是冷汗,皆在官場打混十載之上,不敢表現出來這種緊張表情來,強做着鎮定。
謀反的罪可就太大了,尤其是在當今陛下楊堅統治下,隻要有風兒傳入宮裏,不論真假,天子一怒,肯定要被查處,輕則罷官,重則滿門抄斬。
這些人都是太子楊勇的心腹,始終堅定地站在楊勇這邊,因爲利益和前途早就捆綁在一起,退出去,也難逃楊廣派系的打壓,出賣太子,隻怕會更快遭殃,他們想要從龍之功,就必須輔助太子順利過渡,登基爲皇。
但是,輔助太子與晉王争鬥,這不是什麽秘密,即便隋文帝得知,也隻是調離、削弱東宮力量而已,不會動殺手,可一旦傳出逼宮、謀亂的罪名,絕對殺無赦。
所以這些人剛才聽到劉居士的狠話,都有些緊張,那樣的危險太大了,等若把自身性命、家族興衰都押進去。
遠的不說,身爲隋初四貴之一的虞慶則,立國之初擔任内史兼禮部尚書,後來任右仆射,屢曆十二衛大将軍,伐突厥、平陳都有大功,出将入相,很有才能,不過在開皇十七年,因爲被進讒被文帝疏遠,逼他去嶺南平叛。
平亂得勝後,虞慶則視察嶺南山川,隻随口說了一句:“此城險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功不可拔”之語,被與他愛妾通奸的婦弟誣告謀反,竟然被文帝賜死了,可知文帝的猜忌之心,不論是誰,觸之必死。
“如果太子殿下親自負荊請罪,入宮向陛下解釋一切,難道一點挽回的希望都沒有嗎?畢竟廢立太子之事,有違古代禮制,于周禮不和,不是順天之道,即便是陛下,也不能如此随意更改國之根基!”李綱苦口婆心地勸慰。
太子右庶子劉行本忿忿不平道:“就是啊,晉王就是一個奸詐小人,擅于掩飾自己,穿衣故作儉樸,裝着不喜歌舞和樂器,隻知治國、領兵與讀書的樣子,還不好女色,納妾不過二人,隻與蕭妃恩愛等等假象,隻不過狼子野心,企圖染指社稷之位!”
劉居士也說道:“劉某曾派出武功高手潛伏在晉王府後院,曾發現晉王楊廣在後花園的一處假山處,修有機關暗道,裏面地宮藏有不少江南美人,供其淫樂,甚至發現有剛出生的嬰兒被拿出來溺死,這晉王楊廣,不是什麽好東西,虛假狡詐。”
夏侯福提議道:“太子殿下,不如我們向陛下和獨孤後密奏,把楊廣背後享樂的一面抖出來,這樣把他僞裝的君子形象诋毀掉,對我們會很利。”
太子楊勇低頭沉思片刻,緩緩搖頭道:“沒這麽簡單,小王那二弟,絕非善類,有枭雄之姿,吞山河之志,下手心黑狠辣,即便我們密奏告發,讓陛下和母後知曉,晉王的眼線就會立即回報,到時候,晉王必然迅速下手,不是将人挪移,就是殺掉,根本留不下證據,這樣一來,狀告不成,更容易被人抓住機會反擊,何況,母後對我成見極大,對晉王偏愛,未必聽得進去。”
劉居士冷幽幽地道:“不如,我讓一些長安城内的小幫派,暗中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這樣也能诋毀一下晉王的形象,街頭百姓對這種豪門大院的私密事最熱衷了,私下議論開,也能損他一下。”
“也好,這件事,就由劉千備去辦了。”楊勇首肯了。
劉居士今年三十多歲,一身英武豪俠氣,父親乃上柱國彭公劉昶,自幼他被父送往深山尋高人習武,練就一身高強武藝,拳腳、劍術、輕功都很精通,負氣仗義,渾身是膽。
成年後回到長安城,爲人豪爽,散金聚友,交下不少綠林好漢和遊俠劍客,數年前,擔任太子千牛備身,這是一個掌管皇太子宿衛的七品官,暗中得到太子錢财資助,更是控制了長安城一些地頭幫派,還招募了不少亡命之徒,組成一批死士。
劉居士不遵守朝廷法度,曾數次犯罪,文帝由于劉昶的緣故,每次都寬宥了他。于是劉居士有恃無恐,加上太子幕後撐腰,越加驕橫放縱,獵取公卿大臣子弟中魁梧健壯者,擄到自己家裏,把車輪套到他脖子上,然後用棍棒一通亂打,差不多快被打死還能不屈服求饒的人,就稱爲壯士,與他相交爲友,算是長安城一霸!
“太子殿下,難道我們就沒有扳倒晉王的辦法嗎?是否跟獨孤後厚此薄彼有關,影響了陛下的決斷?是否能争取一下皇後的支持,扭轉她的态度呢?”蕭子寶不解地詢問。
太子楊勇面露苦澀笑容,世人皆相傳,因爲陛下和獨孤後不喜太子愛奢華、喜聲色、鋪張浪費、美妾衆多等秉性,才會逐漸疏遠,甚至要把江山社稷的繼承權,轉交給嫡次子,這隻是膚淺的看法,更多是以訛傳訛。
其實楊勇心知肚明,他跟父皇楊堅之間的矛盾,早就種下了,而且不容調和。
在隋立之初,楊堅有意強化太子的地位,到開皇五年,太子楊勇不但能參與軍國大政,而且朝廷重臣又多在東宮兼職,太子東宮俨然成爲第二權力中心,那年冬至太子集朝臣齊賀東宮,引起楊堅不滿,顯示了父子的矛盾。
實際上正是因爲楊勇的做法對楊堅權威構成了一定挑戰,皇權專制時代,維護皇權的前提是隻能有一個領導核心,一旦出現兩個核心,就會出現權鬥,即使是父子、兄弟關系也難免。
雖然楊勇當時未必有取代父親的意思,但卻容易被朝中不滿勢力利用,當時許多北周的舊閥貴族,對楊堅當權不滿,還有一些人雖然擁護楊堅改朝換代,卻沒有得到相應的爵位,都懷恨在心。
故此,王誼、元諧、梁士彥、劉昉、宇文忻、盧贲,以及諸多北周皇室後裔暗中組成了‘反堅’聯盟,企圖架空隋文帝,有意無意地将太子拉入了反對楊堅的陣營,以緻營造了試圖政變的氛圍。開皇六年三月,洛陽人高德居然上書請文帝退位,傳位給太子。
這一下可惹火了楊堅,他坐上九五之尊的寶座隻有五六年,剛平定尉遲迥、司馬消難、王謙等叛亂,沒有把皇位坐穩,也未嘗到當皇帝的真正滋味,如何肯讓權?于是先除掉王誼,想殺一儆百,但沒有達到效果,反而促使反對陣營試圖聯結。
當時的楊勇已經被動卷入到反對派謀劃的政變之中,楊堅爲了穩住大局,使楊勇與其他反對力量切割,派楊勇出鎮洛陽,調楊廣則迅速返京,不久榮任雍州牧,步入中樞,從此楊勇和楊廣,一降一升,出現兩位皇子朝中對峙的局面,這背後,有着重大的政治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