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别人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誰不想升官,誰不想成爲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是對季剛易來說,卻不是一件好事!
季夫人是一位傳統的女性,雖然不像甫岐國那樣夫爲妻綱,但是她十分順從季剛易的話。
“這是好事,夫君又爲何愁眉不展?”季剛易愁眉不展,季夫人不解。
“哎。”季剛易長長歎了口氣,道,“爲父既然爲官,自然是想封侯拜相,隻是如今拜相卻是早了些。”
“夫君今年四十有三,何談早字?”季夫人從丫鬟手裏接過剛沏好的茶,道,“何況越早越顯得夫君有能力。”
“夫人不知。”
“我不知夫君可說與我聽,若是夫君認爲說了我也不懂,”季夫人輕緩道,“隻怕夫君生氣,我方才已經命人去請賀師爺過府。”
“我是女流之輩,不懂朝堂之事,說與我聽我也多半是對牛彈琴讓夫君心中郁悶之氣疏散不得。”
“既然回京不回不可,夫君與賀師爺好生談談,我在家中準備回京之物,還有孩子們。”
季夫人提起兒女,季剛易恍然發現,今天竟然沒見到兩個孩子,“那兩個頑猴去了哪裏?”
“含兒、婧兒正在同夫子學習。”季夫人沒好氣的瞪了眼季剛易,道,“這個時辰,他們還沒下學。”
說到兩個孩子,季夫人皺了眉頭,道,“夫君,是不是該送含兒去書院學習?”
季剛易摸了摸胡子,點頭道,“夫人說得有理,含兒今年十三,也該是出去曆練。”
“含兒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婧兒。”
“婧兒怎麽了?”季剛易不解。
“夫君自小把婧兒充作男兒養,含兒去了書院學習,婧兒豈會願意?”季夫人頭疼道,“這孩子定然會偷偷跟着含兒走。”
“這……”女兒這無法無天的性子都是季剛易寵起來的,說也是兒女緣,最是剛毅的季剛易對女兒格外寵愛,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季剛易都會想辦法讓女兒開心。
“暫且瞞着婧兒。”
“也好。”
夫妻兩個正頭疼女兒的事,管家來報,道,“老爺,賀師爺來了。”
“夫人先整理雜物,我去同賀師爺好生探說。”
“恩。”
季剛易快步走到前院,看到賀師爺正對着一盆菊花欣賞,“先生好生擔心,我卻是憂慮匆匆。”
“大人爲何事憂慮?”賀師爺聞言,摸着胡子故作不知。
“先生莫要打趣。”季剛易無奈道,“正是回京述職之事。”
“朝觐述職乃是每三年一次,上次的述職早已過去,我不曾進京陛下也不曾下旨,但不日前,陛下發下密旨,要我擇日進京述職。”
季剛易和賀師爺一同進入書房,“先生也知楊公去世,朝中一下子空缺數位。”
“楊公是陛下的老師,身兼數職乃是當朝名至實歸的宰相。”賀師爺道,“大人此次進京,将爲六位宰相之一,故而大人不必驚慌。”
“伴君如伴虎,先生當懂某的想法。”季剛易皺眉道,“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皆有左右兩位,但是我朝立國以來從不曾封過兩位,說是六位其實是三位。”
“楊公當年乃是帝師,身兼三省,而其中門下省侍中梁大人是楊公一手提拔上來,故而楊公的門下省侍中也是空有其名。”
“如今楊公去世,尚書省和中書省的尚書令、中書令皆空缺。”
“某鬥膽問大人,大人可想身兼數職?”
季剛易搖頭道,“誰人不想成爲楊公那樣的傳奇,但是以我們陛下的猜忌,我隻在兩者之間。”
“某并不這麽認爲。”賀師爺搖頭,看着季剛易賀師爺又覺得奇怪,道,“大人素來不怕,怎麽今次卻這樣舉棋不定?”
“雖說是伴君如伴虎,但是大人的性格陛下十分了解,若非陛下信任,大人又怎麽會明降暗升來雲州當刺史?”
“雲州刺史素來身兼數職,大人,某可否猜測,陛下早已爲今日做準備。”
“我與先生深交,乃是至交好友,故而不怕先生笑話。”季剛易歎息,又笑了起來,“乃是我自認資曆不足,見識不廣,恐辜負陛下的重托。”
賀師爺真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原因!
他和季剛易并不是同科學子,但是趣味相投,他不喜爲官,而季剛易做官清廉,于是他自薦爲季剛易的師爺。
兩人相交數十年,季剛易素來是自信,看似剛毅也的确是剛毅,卻不是不知變通之人。
兩人相交極好,也知他心中抱負,但是沒想到,他們剛正不阿的季大人,竟然會爲升官的事感到憂愁。
“大人,學生沒想到大人竟然是因爲……”賀師爺琢磨了下,發現還真是找不出詞來形容。
“先生,若是想笑便笑出來。”季剛易倒是磊落的很,他道,“若非是真實發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是不信,有一天我竟然如此不自信。”
“大人并非是不自信。”賀師爺站起來,對季剛易拱手作揖道,“而是自己與楊公相比,自愧不如。”
季剛易一怔,卻是不語。
“楊公乃是三朝帝師,腹内文稿乃是我等望塵莫及,他雖是三閣宰相,名至實歸,卻不曾幹預陛下,反而時常去國子監講課,爲陛下培育人才。”
“大人,學生有一言,大人可願一聽?”
季剛易趕忙扶起賀師爺,道,“願聞其詳!”
“楊公乃是當世名臣大儒,百年方可出一人,但是大人判案如神,爲人剛毅不妥協不同流合污,陛下明知大人性格如刺,卻依舊願意重用大人。”賀師爺道,“最爲重要,陛下在朝中時常召見各位大人,在甘露殿伴駕,最後依舊選擇大人,不正是因爲大人的性格讓陛下放心?”
“故而大人何須與楊公作比較!”
“聽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季剛易本就是自己鑽了牛角尖,如今聽了賀師爺的一番話,頓時恍然大悟。
“若無師爺,某早已萎靡不振,辜負陛下的信任!”
“大人言重。”賀師爺推卻道,“概是因爲學生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