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帝從睡夢中醒來,是香懷暖玉,想起昨晚的事,他是眼角含風。
但是他的喜悅存在的并不長久,賢妃親自伺候章帝更衣,孟偉進來,他瞧了瞧章帝的臉色,頗有踟蹰。
但是想起楊公,他咬牙,道,“陛下,楊公五更天的時候去世。”
大喜之後是大悲。
還來不及回味昨晚的民心齊聚,今天一大早就收到楊公去世的消息。
章帝目光一冷,皇帝的威壓,這殿裏的宮女太監沒一個是受不得住的,哪怕他現在隻是抿着嘴不說話,可是站在那裏,就有那狂風暴雨來襲的迹象。
“今日罷朝!”
章帝陰沉着臉,連賢妃一向最受寵在章帝面上嬉笑打趣讓章帝開懷的她都大氣不敢喘。
罷朝是有講究的,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那些禦史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戳章帝的黴頭。
所以當孟偉傳章帝口谕今天罷朝,一并大臣是跪下口稱遵旨,無話可說。
他們這些人在京裏的勢力不敢說是頂天的,可是該知道的都會知道,要不然兩眼瞎,在京裏怎麽當官,怎麽往上爬?
楊公府上已經挂上白綢,那挂着彰顯喜慶的燈籠也已經換上了白色。
章帝一身天青色素袍,上面什麽花色都沒有繡,隻是袖子和衣襟處是疊着黑色,黑色的腰帶勒着。
他站門門口,就看着那楊府的匾額,眼底神色複雜,難以形容,心裏苦澀,好像想哭。
對于章帝來說,楊公于他是老師也是父親。
他是皇後嫡子,在還沒有被封爲太子之時,有多少人對他是虎視眈眈,恨不得除掉他這個嫡子。
皇家皇帝甚少是嫡子繼位,故而那些想要坐上這個位置的好兄弟們對他絕對不會手軟。
他的母後并不是軟弱的人,可以護他們姐弟周全,但是一個在母親羽翼下長大的皇子,他能成爲一個合格皇帝嗎?
不能!
他是嫡子,所以他占據了更好的資源,他的父皇讓楊公做他的老師。
所以實際上楊公做他的老師時,就已經隐形的表示他會是未來的皇帝,因爲楊公原先就是帝師!
受楊公的教導很多,他甚至至今都覺得不夠還給他。
但是這個睿智的老人去世了。
原本他應該靜養的,說不得還能多活幾年,可是因爲他,楊公用了最激烈的方式,給了他半年的朝局清淨,半年之後,他又回到了病床上。
分明是健康的人,下一瞬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動。
他用了最危險的棋路,雖然說會失敗,但章帝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帝怎麽可能一點能耐都沒有?
隻是楊公看着他一手教養大的孩子太累了,而他又覺得多活幾年少活幾年他這一輩子都夠了。
楊府裏一片素缟,分明是夏季炎熱的時候,但是楊府上是冷冷清清,一點生機都沒有。
進了影壁過了一個院子,就是楊府的前院正廳。
這裏是楊公原先辦公的地方,後來給了楊靖,楊靖不耐煩做官這裏就是楊昭全辦公的地方。
“今個我罷朝了。”看到楊昭全,章帝主動道,“好嗎?”
“好。”楊昭全披麻戴孝,面色枯榮看着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他知道章帝問得好嗎是什麽。
章帝是問楊公去得輕松嗎?
“昨晚爺爺想看煙花,我找了顧小姐,幸好她那裏還有餘留。”想起昨晚罕見的團圓,他似乎看到了奶奶看到了母親,看到了他早夭的姐姐,看到了他病逝的妻子。
黝黑的夜幕有星光閃爍,但是明亮璀璨的煙火遮掩了它們的光華,一瞬即逝充滿了悲哀。
就像是他們一家子團圓是那麽的短暫。
“煙火結束了,爺爺就去了。”楊昭全引着章帝往靈堂走,道,“去之前爺爺說奶奶來接他了。”
“師母……”楊公的老伴去得早,是楊昭全姐姐還沒夭折的時候去的,後來沒多久楊昭全的姐姐也去了。
之後就是他的母親,楊懷素五歲的時候,他的妻子也去世了。
楊家好像是受到了詛咒,凡是女子都不明原因的去世,故而楊懷素才被楊公充作男子教養。
“每年奶奶的忌日,爺爺都是一個人在院子裏,對着奶奶的牌位說話,今年,爺爺終于可以和奶奶一起了。”
“父親也說,奶奶大概在奈何橋上等了爺爺很久,現在應該累了。”
“爺爺從來都舍不得奶奶受累,但是讓奶奶等了這麽久,爺爺一定很自責。”
楊昭全和章帝算是從小一起長大,雖然說有着君臣的身份,可是今天,他們隻是朋友。
章帝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聽着楊昭全絮絮叨叨的說着,蒙梏也把自己當做隐形人,但是看到白色的靈堂黑色的棺木,他眸光動了動。
四朝老臣三朝帝師,楊公的豐功偉績,蒙梏可以說是從小聽着長大的,沒想到這個睿智撐起一半朝堂的老人真的去世了。
作爲章帝的近侍心腹,蒙梏知道的很多。
這整個京城,是有多少人是真心哀痛楊公去世的?有多少是高興楊公去世,終于不占着那幾個位置了。
豐萊國沒有丞相的位置,但是楊公身居數個要職,和丞相沒有區别。
沒多久,整個榮城都知道楊公去世的消息,顧今夕眸色一沉,道,“給我拿素服來。”
“再把兩位公子的素服也送去。”
“還有陶家姐弟的素服也送去,讓他們快些準備。”
顧今夕的話才落,今天落到休沐的顧廷棠就來了,他不喜歡豔麗的顔色,覺得招眼。
藏青色偏墨的顔色倒也不顯得富麗堂皇,襯得他氣質越發的沉靜。
“楊公去世,我們去祭拜。”
“早已準備好。”青桃拿着三套素服出來,一套由子書拿着,立在顧今夕旁邊,“青桃伺候大哥換衣裳,清風把素服送去二哥那邊,讓他快些,我們要去楊府祭拜楊公。”
“明月去南園,和三嬸說下,半個時辰後我們一去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