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帝看着燈火下越發溫柔的顧言曦,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初還在東宮時的妻子。
她曾經也是這樣溫柔的勸解讓他切莫忘了吃飯,若是過了時辰忘了吃飯,她定然會親自洗手爲他做一頓家常。
可是佳人音容猶在,卻永不能再見。
“朕不餓。”鼻間是淡淡的香味,章帝恍然才想起他的少妻已經去世,現在勸解之人并不是少妻。
“陛下是妾的天,若是天倒了妾也不能苟活。”顧言曦看着章帝,她看到他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另一個不存于世的人。
嘴角笑容依舊,眼底神色依舊關切,但到底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聽愛妃之言,朕不吃也要吃了。”微扯弧度,不知是給眼前人還是給夢中人。
“正是。”顧言曦輕笑道,“若是陛下不吃,妾無可奈何,隻能前往甯壽宮請罪,再請母後來勸陛下。”
“愛妃,真是讓朕無奈。”章帝扶着顧言曦,失笑道,“母後知道,朕又不得安甯了。”
“所以陛下趕緊用膳,要不然可别怪妾去母後面前告狀。”眼角帶着調皮,顧言曦拿起筷子遞給章帝。
一言落,章帝失笑在顧言曦臉上咬了一口,在顧言曦嬌嗔的目光中将吃下一碗飯。
“愛妃,外面的雪可大?”
“我來時小了些許。”顧言曦給章帝磨墨,想了想,道,“隻是并無多少不同。”
“今夜,愛妃就宿在甘露殿吧。”
“是。”顧言曦臉色不變,眼角似乎帶上了一絲喜悅,但細細看來又似乎是燈火下的錯覺。
連續幾日皇貴妃一直宿在甘露殿,這讓掖庭的風向變化。
甯壽宮,和太後自從秦梓公主之事心傷太重并不願意再見宮妃,故而下了懿旨不必特意到甯壽宮門口磕頭了。
下了好些天的雪終于停了,本就銀裝素裹的太極宮現在已不見其他色彩隻有白色。
“主子,風大,還是回暖閣吧。”秦嬷嬷拿着披風,關切道。
“哀家哪有這麽弱。”和太後擺手,她站在門口看着甯壽宮院子裏覆蓋着雪的假山,“你說這看着像不像草原上的雪山?”
“婢子沒有見過雪山。”秦嬷嬷笑道,“不過當年陛下與主子作畫時婢子曾經偷看幾眼,這樣倒是有兩位主子畫中雪山的模樣。”
“想想哀家都已經是老婦人,陛下也已駕崩,皇兒登基爲帝也有二十年。”
“就是這後宮的花,争奇鬥豔從沒有變過。”
秦嬷嬷知道和太後這是意有所指,她笑道,“百花争豔,這才能給後宮帶來生機。”
“可若是開得太過,會折壽。”
“娘娘是聰明人,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主子擔心,更是娘娘的福氣。”
“哀家可不是說曦丫頭。”和太後撿了一個雪球,冰冷雪球在和太後溫熱的掌心中慢慢融化成雪水。
秦嬷嬷小心看着和太後手中的雪球,道,“婢子愚鈍,不知主子心意。”
“這後宮看起來清澈又是富貴榮華迷花眼,多少女人争破頭要進這宮裏想做那人上人。”
“隻可惜,就和這雪一樣,也隻是看着漂亮純淨。”
“有多髒,隻有捏球人知道。”
“主子……”秦嬷嬷欲言又止,好一會,她才道,“您方才也說陛下登基二十一載,他已經不是當年稚子,定然是有自己的決斷。”
“他的決斷……”和太後目光一轉,看着甘露殿方向,嘴角一抹淡笑,不含溫度,道,“就是拿皇貴妃做那靶子。”
“……”秦嬷嬷不語也不敢說,這豐萊國最尊貴的母子。
“當初,哀家不該同意他納曦丫頭做貴妃。”
“顧家女,得高帝允若不必入宮卻因爲他這番算計徹底絕了外面風采的世界,哀家本以爲他百般請求當初真是喜愛言曦,到頭來,哀家還是不夠了解哀家的兒子。”
“顧氏爲我國出生入死,砥國公六十多歲的老人還守在前線,顧複振,四十多歲的世子。”
這一次次的算計,砥國公依舊忠心耿耿,可這顆忠心在他算計之下又能維持多久?
“他……何時才能真正明視。”
“若是顧家父子有心造反,就算他收了兵權也有天下人願意成爲他們的兵。”
“主子!”秦嬷嬷臉色一變,道,“慎言啊!”
“你這老貨,越來越是膽小。”和太後看了眼秦嬷嬷,眼底帶笑,卻是冷笑,道,“哀家這甯壽宮,不說銅牆鐵壁但也不是他能安插的。”
于砥國公之事上,即便是和太後與章帝也是意見飛遠。
“陛下,陛下畢竟是您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秦嬷嬷無奈道,“您……”
“哀家隻是覺得有負砥國公的情誼。”和太後失笑,眼底帶着無可奈何和酸澀,道,“身處此位,哀家…從不曾照顧過顧家子女。”
“那主子決斷?”
“淑妃的手伸得太長了,淡淡砍手不足以震懾。”和太後眸光冷漠,依稀可見當初垂簾聽政時的果斷,“林美人來曆不明,哀家擔心乃是他國奸細,挖去雙眼,砍去雙手,即日起打入冷宮。”
“秦思恩倒是個好官。”和太後可惜,道,“賜淑妃一丈白绫。”
至于前朝官員,自是由章帝親自處置,她雖有垂簾聽政,但那時迫于形勢,身居前朝卻是甚少處置奏折。
“陛下,這是太後娘娘的懿旨。”孟偉捧着秦嬷嬷送來的玄色懿旨,道。
“母後已有決斷。”章帝伸手拿過懿旨看了之後,臉色不變,道,“愛妃。”
“陛下。”顧言曦跪坐在一旁,不出聲。
“愛妃這幾日受累,回永甯宮好生休息。”章帝合上懿旨,看着顧言曦眸光一絲溫柔。
“是。”顧言曦起來對章帝福身,面上情緒無異,道,“妾告退。”
“恩。”
一身雍容華貴,不見少年時英氣飛揚的明媚,章帝垂眸,道,“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