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賀,還記得我嗎?”那個隻穿着裏衣的孩子蹲在院子裏,明明冷得混身打抖索,嘴唇都是慘白的,他卻還是坐在那裏不動。
賀天池雙眼無神,臉上還有鞭子抽過的痕迹,即使在黑暗裏顧今夕依舊能看到那皮肉往外翻的傷口。
“小賀。”
她蹲下來與賀天池平視,放柔聲音内息湧動帶着一絲蠱惑,道,“小賀,還記不記得我?”
“我…”一張嘴,是沙啞刺耳的,就像是鋸木頭一樣刺耳的難以入耳。
這不是正常的身體出現問題,而是被人強灌了腐蝕性極強的東西,他的聲帶被燙壞了。
“怎麽回事!”顧今夕眼角一冷,伸手環住賀天池,給予他溫暖。
“我按照老頭子給二叔治療的法子給他試過。”範澤熙無奈道,“不确定他還能不能正常說話,但才第一次他就能發出單一的字,想來還是有救的。”
顧今夕沉默,她抱住賀天池道,“我們回屋裏。”
“……我。”張了張嘴,賀天池隻隻能單獨的發出一個字,顧今夕隐約聽出他是在說我。
原先在貧民區看到賀天池的時候,雖然是一個瘦小的孩子但還是有些分,可現在顧今夕抱起來,除了骨架就剩下一層人皮了。
“好孩子,”内力運轉,一點點滲透賀天池的身體,他僵硬冰涼的身體漸漸開始回溫。
“好孩子,我和你一起。”
大概是顧今夕的話起到作用,又或者是範澤熙的藥效起來了,賀天池縮在顧今夕懷裏,慢慢的閉上眼。
一夜無話,顧今夕就抱着賀天池坐了一晚,至于範澤熙和慕容瑚,他們兩人各自有事要處理,安慰人這種事還是得顧今夕這張機具欺騙性的臉來。
窗外的太陽很大,溫暖的光線透過窗戶進來,但伴随着陽光,還有一點零星的雪花。
在靠北的榮城,這樣的季節下雪是十分正常的,若是哪年不下雪,太極宮裏的那位陛下才是要驚慌了。
“醒了。”顧今夕看到賀天池的眼珠子動了動,就知道這孩子醒了,隻是不知道他的夢中是不是母親與妹妹來找他。
“啊…啊……”費力的張嘴,但終究什麽都沒說出來。
顧今夕伸手輕撫賀天池的頭,眉宇間帶着極淡的溫情,聲音柔和道,“想去見一見你的親人嗎?”
“啊…啊……啊………”聽到顧今夕的話,賀天池一聲聲發出極爲激烈,眼眶紅紅可卻沒有留下一滴眼淚。
“穿好衣服,吃飯喝藥,我帶你出去。”
這句話包含無數的魔力,那個極爲不穩的孩子從顧今夕懷裏出來,很努力的穿衣。
“他的手腕受到極大的傷害,但幸好沒有經脈,需要養一段時間。”顧今夕還記得昨晚範澤熙離開之前說得話。
然後她看着賀天池吃力穿衣服的動作,食指微動卻沒有站起來。
一套衣服,賀天池穿了半個時辰,然後他轉身看着顧今夕,那雙無神的眼睛裏有了些許的神采。
“走吧。”
顧今夕伸手,賀天池沒有猶豫的牽住顧今夕的手,溫暖的溫度,就像是太陽一樣讓賀天池的世界照進了一絲光明。
“醒了。”範澤熙似乎已經忘記賀天池是一個病人的事,他指了指對面,道,“慕容瑚那臭小子吃好離開了,我剛回來,等會我讓下面的人把資料給你,我去補個覺。”
“好。”顧今夕坐下,她也沒有幫助賀天池的舉動,而賀天池明明吃得很累,但他沒有尋求幫助,還是靠着自己已經失去大半力氣的手。
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在大道上行走,駕車的人面目樸素一點都不引人注目。
顧今夕倚在調息打坐,賀天池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木雕。
不是直接去城西,而是在城裏繞了一圈,顧今夕不能确定暗地裏的那些人是不是還在盯着,畢竟她在明而他們在暗。
約莫快兩個時辰,這才到達許氏馬場,這塊地是顧今夕志在必得,不過現在許氏馬場的案子沒結還壓在京兆府,這塊地就隻能看着。
“跟我來。”車夫恭敬的在車轅上坐着,似乎什麽都沒做,又似乎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這裏,是你母親和妹妹的墳墓。”顧今夕牽着賀天池到了那處小坡上。
隆起的墳包在山丘面前并不顯眼,因着沒有墓碑遠遠看着倒像是兩個連在一起的山丘。
“我沒有給他們立碑。”顧今夕繼續道,“這個碑文,應當由你自己來立。”
賀天池一步一步很小心的走到墳前,不知是身體還沒好還是傷心,他直接跪下,哭聲不是他壓抑而是他的确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顧今夕後退兩步,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賀天池無聲的哭泣,以及不斷的磕頭。
空氣裏她已經聞到了血腥的味道,可顧今夕沒有上前阻攔,這孩子極有主見。
顧今夕站着後面,賀天池跪在那裏,從天明到天黑,附近沒有燈火,雪也從小雪變成大雪。
她内力護身自是不怕這點,雪花掉在她身上沒多久就被她的内力化去,不過賀天池沒有。
賀天池的肩膀和頭頂積滿了雪,就像是一個雪人。
“不早了,該回去了。”
隻是再有主見的人,遇到親人被殺且是死在自己眼前,那種無力感,終其一生都不想再經曆一次!
他無能,他不能保護母親和妹妹!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等着别人來救他!
顧今夕看着賀天池,他沒有一點動作,她看着,許久語氣毫無波動,道,“你想變得強大。”
用力點頭,好像要把腦袋都點下來。
“那就跟我回去。”顧今夕冷聲道,“養好身體,我教你功夫,你去報仇。”
“……”賀天池站起來,一雙眼睛緊緊的看着顧今夕,無神的眼眸裏點着仇恨的火焰。
“聽從我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動。”顧今夕冷冷看着賀天池,道,“他們的強大,不是你所能預料的!”
“啊…啊……”張嘴,努力說話,可隻是發出一些破碎的聲音。
“我找你給你治療。”然後顧今夕的目光放在賀天池背後沒有墓碑的墳墓上,道,“她們等着你給她們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