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衣樸素,衣角還能看到不同顔色的補丁,帶着鬥笠手裏拿着一根拐杖,背着背簍,從鬥笠中透出的發色是夾着絲絲灰色,可他步伐沉穩。
他站在啓廈門前,擡頭看着張弛有力的字體,如同稚子細滑紅潤的臉上露出一絲懷念。
“老太爺回來了!”範府裏,眉色淡淡正在處理事務的範夫人雲淺俪手上動作一頓,面上帶着喜色,道,“到哪了?”
“應該快到了。”回來報信的奴才面帶赧然,他們家老太爺的身子骨比他們這些壯年的奴才才要健康。
範夫人雲淺俪自是知道自家公爹的身體,也不覺得奴才失責,連聲道,“快去請少爺回來。”
“你們去看看老太爺院子裏還缺什麽。”
“我親自……”
“你也别忙活了。”雲淺俪的話還未完,就聽中氣十足的聲音。
“爹。”雲淺俪道,“你好幾年才回來一趟,院子裏雖然說每天都打掃,可到底缺了人氣。”
“東西也擺了好些年,趁着這次回來,你看看哪些不合心意的。”
“哎,你管家辛苦了。”範家老太爺範雲閑道,“澤熙呢?”
一提到兒子,範夫人面色不佳,她遞上熱茶,勉強道,“一大早就出去了。”
自家孫子的德性,範老太爺也是知道的,他喝了口茶,道,“不必派人叫他回來,動靜太大了。”
範夫人也不是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外面事、隻知算計自家後院的無知婦人,她腦子一轉當即想起自家老爺明明不在府裏卻稱病重不見客之事,當下明白了些許。
老爺子回來怕是宮裏哪位主子出了大事。
她是靈光的,故而也不問,隻道,“爹連日趕路,這幾日正好在家裏休息,免得那些人什麽小毛小病都托人遞帖的,平白鬧心。”
“對了,大爺在大慈悲寺讨了一塊田,種着許多奇特的藥材,爹要是家裏呆着悶,不如去大慈悲寺走一走,看一看。大爺說好幾個藥材都養不活,也不知哪裏出了岔子。”
“你想得妥當。”去大慈悲寺的确是個好掩護,範老太爺點頭道,“我這就過去,看看臭小子都腫了什麽。”
範老太爺怎麽會坐得住,自家小兒子還活着這件事,他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趕,也幸好他這會待的地方裏榮城很近,要不然就這三兩天的時間,哪夠他趕回來。
“娘。”飛揚的眼角,與雲淺俪有兩分相似,更多的像範迩升,眉目冷峻的少年手裏拿着馬鞭,穿着天藍色勁裝,看到上首坐着的老者,雙眼一亮,嘴角弧度拉開怎得燦爛,“爺爺!”
“正好你回來。”雲淺俪上前拉着範澤熙,笑道,“你爹在大慈悲寺的藥材,你爺爺知道了打算過去瞧瞧,這幾天估計在住哪邊了,作爲長孫,你可得陪着你爺爺一起去。”
一聽,範澤熙苦着臉,可自家爺爺就這麽淡淡的看着他,沒什麽情緒神色,他頭皮一漲,道,“當然應該陪爺爺去。”
範府的動作很快,遺傳了自家老爹冷峻的範澤熙騎着高頭大馬在前頭走着,樸素無華的馬車在後面跟着。
不過老爺子回來的時間太短,竟是沒人知道老爺子回來了,隻想着範大人病重,以爲範夫人要去大慈悲寺求神拜佛。
“陛下,範公回來了!”甘露殿裏,章帝正和楊老丞相讨論關于東瞻國之事。
孟偉看到外頭小太監探頭,就輕聲走了出去,再回來時眉眼都帶着喜色。
“當真!”章帝更是喜上眉梢,連忙道。
“已經進了大慈悲寺,想來該來宮裏了。”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可見範雲閑的歸來對章帝來說是怎麽樣的喜事。
“範公回來,此事乃是定案了。”楊公花白着胡子,坐在下首,看着身材伛偻但眼裏精光閃爍。
“閣老說得沒錯。”章帝高興的從位置上下來,在殿裏走來走去,道,“此前閣老所說之事,朕看定能成!”
楊公眸色一閃,帶起微微苦澀,但很快,他道,“相比處死皇後,送幾艘戰船和金銀,更有顔面。”
處死皇後會震驚全國,畢竟東瞻皇後爲東瞻皇帝誕下了太子,舉國動蕩,更有甫岐國來分一杯羹,可若是送戰船,倒是可以尋好些借口。
但我朝公主被他國皇後謀害至死之事,竟然是各方面妥協,楊公心中不平卻也無可奈何,要是豐萊水師強大,又何須……又何須如此!
章帝眼底冷芒一閃,壓下心裏泛起的怒意,咬牙道,“先是讓他們得意幾年,待我朝水師大成,朕定要揮兵,兵臨阪城!一洗恥辱!”
“陛下,聖明。”
楊公跪下,卻被章帝扶起道,“隻是朕有一事恐要麻煩楊公。”
“可是太後?”
章帝點頭,歎氣,道,“姐姐之死,母後氣憤非常,今時得知姐姐之死乃是人爲,母後……朕也答應母後爲姐姐報仇,可眼下危機四伏。”
“老臣明白,太後那邊由老臣勸服。”
“陛下,範公來了。”
“快宣!”
“草民範雲閑,叩見陛下。”
“範公快請起。”章帝竟是親自上前扶起範老太爺。
“謝陛下。”範老太爺神色平靜,看到楊公,作揖道,“楊公身體依舊健朗。”
“不及範公。”楊公與範老太爺,如此年歲,也算是老友了。
“陛下。”範老太爺面上是鎮定,心底卻有急色隻是陛下面前誰敢露出一絲?
“不知草民兩個兒子在何處?”
“在罄竹殿。”章帝言語微微一頓,道,“範公……可是要做好心理準備,範卿他,他模樣…不比當年。”
垂在兩側的手一緊,範老太爺面上情緒依舊淡淡,道,“草民不求其他,逆子活着就好。”
在場的章帝和楊公也是有兒有女的,楊公更隻是比範老太爺大上一兩年,可以說是三代四代同堂,他最是明白範老太爺的心情。
“孟偉,帶範公去罄竹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