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終于死了。”盛雲涵清淡的開口,“父親心裏是不是這般想的?”
盛澤濤這些年渾渾噩噩,而如今溫宜一死,他的心才逐漸活泛起來。
“你想讓爲父說什麽?”
盛雲涵看着眼前的茶盞,許久之後,他才輕飄飄的開口,隻是嗓音清淡潤雅,比那飄忽而上的茶香氣都要悠遠。
“其實,自從嫣兒離去的那日,兒子就恨極了母親。她明知道兒子心儀嫣兒,卻依舊待她那般殘忍,更甚者在她即将生産的時候,還讓她去跪祠堂,若是兒子說不會因爲母親的死而難過,父親是否會苛責兒子不孝。”
英國公看着兒子那淡漠如死水的眼神,心口突然針紮一般的疼。
這些年因爲妻子的原因,他對府中的事情一向是不聞不問,雖然不用整日裏對着妻子的臉,但是也讓自己的幾個孩子受苦了。
他擡手覆在眼上,眼眶酸澀難耐,聲音也有些荒涼死寂。
“雲涵,是爲父害了你們!”
“兒子不怪父親,隻是父親既然不喜母親,又爲何要娶她。”
然而,接下來的話,卻讓盛雲涵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他自小就知道母親脾氣暴躁,對待府中的妾室和下人甚至子女都是心狠手辣,輕則打罵,重則杖殺,卻原來在很久之前,她就如此善于計謀,狠辣惡毒。
“你的母親曾經是前朝的禮部尚書,娶的是前朝的當朝閣老之女,嶽母她老人家溫婉清貴,才情卓絕,是當年盛京百家求的女子,她膝下共育有兩子一女,而溫雅就是嶽母唯一的嫡女。”
“那母親呢?”盛雲涵問道。
“你的母親是嶽父大人表妹的女兒,是溫家的庶女,比溫雅年長半歲,納妾禮之前就已經有了身孕,是和你外祖父暗度陳倉後生下來的,而你外祖母也因爲這件事,生下溫雅之後,不到兩年就抑郁而終,隻是因爲廖姨娘是當年溫老太太的娘家外甥女,因爲這件事害的她兒媳病逝,故而一輩子都未被擡爲繼室,即使當初她是貴妾。”
盛雲涵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居然是這般的出身。
瞧不起他是不會這般想的,畢竟瞧不起自己的生母,就是瞧不起自己。
但是以這樣的出身,能做到國公府主母的位置,這份心思也當真是不簡單了。
後面的事情就有些陰暗了,也讓他對自己的母親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許久知道,月上中天,夜色深沉的好似染了墨一般,随着幾滴在夜色中放大的“滴答”聲響,濃重的黑雲終究是兜不住那滿溢的水珠,撕開了一道口子,大雨在滴答了幾顆之後,傾盆而下。
書房内沒有點燈,一片漆黑,隻有在幾聲春雷之後,伴随着幾道驟亮的閃電,才會給書房内帶來一瞬間的光亮。
許久之後,盛雲涵才輕輕歎息開口道:“父親,您若是還心儀溫姨娘,自可以和她相伴終老,隻是溫姨娘的賣身契在府裏,您是斷斷不能将她扶正的。”
在大榮,妾室不得扶正,除非是“貴妾”!
想到溫姨娘在府裏的這些日子,幾乎就如同空氣一般不引人注意,也從不和他們多說一句話,母親也從未讓她去自己跟前請安,所以每年能在府裏見到她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
庶女居然把自己嫡妹鎖在身邊,而且還取了她的賣身契,當年溫姨娘還對母親極其的姐妹情深,誰能想到呢!
“雲涵,以後爲父可能不會再娶妻了。”他們國公府若是再辦喜事,估計在京城就徹底的一點臉面都沒有了,兒子剛娶,他這個老的再娶?哪怕是臉皮再厚也會臉紅的,更何況他也是個好面子的,否則的話如何會因爲當年被溫宜設計,而再也沒臉出現在京城,話說他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府門了。
到底是多久呢?幾年,十幾年,還是幾十年了?
“府中的事,就交給王氏吧,雖然性格有些軟弱,府裏卻也沒有了正經的女主子,兒子也會幫幫她的。”他站起身,起身上前點燃紅燭,“這幾日,讓王氏置辦一下,然後待準備好,就讓溫姨娘出來吧,總歸是要給她尊重的。”
盛澤濤點點頭,“也是爲父讓你們受委屈了。”
“既然父親知道,以後切莫再如此渾渾噩噩下去了,妹妹在宮裏,是不需要咱們扶持的,咱們且自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好,兒子對那渾濁的朝堂,也沒甚興趣,閑淡的日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溫宜一死,整個府裏現在算是徹底的安靜下來了。
小雅是個溫和的女子,即使前夫病死守孝三年,即使再婆家受盡磋磨,即使後來被溫宜這個她自小真心相待的姐姐陷害的簽下賣身契,成爲他的賤妾,即使這麽多年他始終都未碰她,也爲主動去見她,但是她依舊那般的溫溫婉婉,從未抱怨過,他曾經之所以下豐厚的聘禮,就是看上了溫雅的這份心性,誰料終究是造化弄人。
盛夫人的死,并未在京城掀起太大的波浪,至少宸妃娘娘并未回府祭拜,對外傳言則是宸妃娘娘生下佑和公主之後,身子嚴重虧損,至今還在靜養,否則的話爲何不出席自己親兄長的大婚。
其中的内情到底如何,大概也隻有極少數的有心人知道了。
幾日風波過去,唐敏則是帶着自己的兒子,往莊子上去了,公公婆婆想念的緊,最重要的是,烤鴨店的生意當真是火爆的很,以星火燎原之勢,很快就席卷了整個盛京,甚至來往的商賈也會南來北往的宣傳,而前兩日,容五也帶着自己的意見,前來告訴她,準備在每一座府城都要開一家,唐敏自然沒有異議,此時也是最好的時機。
“娘親,祖母……”團子說話漏風,但是因爲能開口說話,平日裏頗爲能說。
“是啊,咱們今日就去見祖父和祖母。”兒子今兒穿着雪白的杭綢,上面是芳華閣的姜氏給繡的劉海戲金蟾的團,很是俏皮可愛,也映襯的這個小家夥粉雕玉琢,可愛的讓她時刻擔心着兒子走在外面,會不會被人販子給拐走。
這就是爲人父母的心情,她終于體會到了。
“駕,駕……”團子似乎有些着急,從香影的懷裏探出腦袋,想伸出手扒開車簾向外看,奈何自己個子小,胳膊短,急的啊啊叫喚。
唐敏傾身把他的胳膊壓回來,笑道:“急什麽,很快就能見到祖父祖母了,等去了之後,讓你祖母帶你去看小雞小鴨。”
“小雞小鴨,小雞小鴨,要看。”
“好好好,孫少爺,咱們好好坐着,等到了莊子上,奴婢帶您過去看。”香影平日裏最喜歡抱着他了,哪怕是跟在後面看着他在府裏走動,那種喜悅也讓她歡喜的厲害。
隻是少夫人并不許他們做下人的經常抱着孫少爺,現在正好到了會走路的年紀,走不動就原地休息,說是經常抱着,以後會變得不喜歡走路。
因爲馬車是從中心街走的,故而經過烤鴨店的時候,也讓沈健進去買了幾隻,準備帶回到莊子上中午食用,而看到那賓客滿堂的店面,她微微眯起眼,帶着歡喜的笑容,年底這恐怕會是一筆不輸給芳華閣的收入。
等沈健回來,她才對外面的沈健道:“今日這邊留下一隻就好,其餘的你們幾個分一分,咱們今晚歇在莊子裏,喝點小酒也無妨。”
“是,屬下多謝少夫人。”
兩個時辰後,他們抵達了郊外的莊子,而此時也已經是午飯的時間。
因爲提前已經送來了消息,故而早已經在莊子外等着,以往唐敏過來,她們雖然高興,卻也不似眼前這般急切,隻因爲今兒自己的孫子要過來。
步下馬車,看到遠處那一望無際的碧綠,眼前都是他們府裏的田地,而且都是良田。
她不知道裴錦朝是何時置辦下來的,但是這裏似乎可以成爲公婆最喜歡的養老之地。
而且這裏臨近的小鎮民風淳樸,公公偶爾也會殺兩頭豬送去鎮子上去賣掉,雖然他們手裏也不差這麽點錢,公公卻似乎也舍不得自己祖傳下來的手藝。
“祖母……”團子看到鄒氏,邁着小短腿上來,那隻長了幾顆的小牙齒,“呲呲”漏風。
裴海強彎腰抱起孫子,笑呵呵的道:“我呢?”
“祖父。”小家夥很給面子的抱着裴海強的脖子笑嘻嘻的打招呼,然後探着身子往一個方向使勁,“小雞小鴨。”
裴海強忍俊不禁的笑道:“好好,祖父帶你去看小雞小鴨,走走走。”
鄒氏見祖孫倆離開,笑着招呼唐敏往裏走。
“今兒回來要在這裏住一晚?”
“自然是要住一晚的,娘沒有接到消息嗎?”唐敏攙扶着她慢慢的往屋子裏走,“已經和表哥打過招呼了,住一晚再回去。”
“那團子留在這裏住些日子?”鄒氏征詢着唐敏的意見。
唐敏也沒有拒絕,笑着點點頭:“自然是好的,這些日子就麻煩爹娘了,這小子能鬧騰着呢,等夏收的時候,再讓表哥把他接回去,我看爹娘還不如回府裏住着呢。”
“回京城的話,你們府裏三五不時的就有客人去,我這啥人你還不知道,哪裏能應付得了那些,還不如住在這裏的好,夏收時間短,今年你也來住些日子,這裏比京城涼快。”
“娘說的是,這幾年表哥公務繁忙,我也走不得太長的時間,倒是讓爹娘委屈了。”
“啥委屈不委屈的,你照顧朝哥兒難道還能比我們輕松不成?朝哥兒現在身邊有你,我和你爹現在的日子過得可是舒坦,團子放在爹娘這裏放心。”
唐敏扶着她坐下,然後擡手給她倒了一杯茶,“我擔心什麽,團子可是你們的親孫子,我就怕你們把這小家夥給寵壞了,您和爹和千萬不能這麽做,免得回去他讓表哥教導規矩。”
鄒氏聽到這句話,一個沒忍住,笑的合不攏嘴:“知道了,保證不慣着他,我可不能把我的寶貝孫子給教導壞了。”
說罷,又拉着唐敏的手,語重心長道:“等過個一兩年,團子大了,你們就再要幾個孩子。”
“娘,團子剛滿周歲,瞧您着急的。”唐敏幸虧口中沒有含水,否則的話肯定就要噴出去了。
“所以娘也沒說讓你現在就懷上,過個一兩年,到時候娘也能幫你帶着團子。小敏,咱們裴家數代單傳,當初朝哥兒又差點活不下來,如今看到他有了兒子,爹娘也放心了。你爹雖然平日裏話不多,性子也悶,但是卻也盼望着能夠多子多福。”
“好,隻要表哥養得起,幾個我也生,讓你們一人抱兩個。”雖然是玩笑話,但是卻也覺得獨生子女真的很孤單,她就是獨生女。
“好哇,十個八個朝哥兒估計也養得起,不過咱别要那麽多,女人生孩子都要走一遭鬼門關,娘舍不得你太辛苦。”
今年開春,鄒氏就在莊子後面劈了一塊地,圈起來,然後養了雞鴨各百隻,如今毛色還未太大的變化,叽叽嘎嘎的很是可愛,幾隻一群的聚在一起,吵吵鬧鬧的很好玩。
團子被祖父抱在懷裏,看着前面那一大片的小雞小鴨,樂的小嘴兒就沒有合攏過,口水都流出來了。
裴海強也沒有嫌棄,擡手用衣袖給他輕輕的擦掉,笑道:“團子喜歡小雞小鴨?”
“稀飯!”團子那漏風的稚嫩童言,每每說話總是能逗笑身邊的人。
“那等到長大了,你這小子就有肉吃了。”
“肉,吃肉。”
左相府,錢淮安正和幾位朝臣在書房議事。
其中有幾位還是位極人臣,在朝中也是頗有權勢的。
“相爺,如今朝中咱們六部的人隻餘下吏部的唐大人,其餘四部大多都是采取兩邊不靠,而如今戶部卻落到了吳克傑的手裏,他性格執拗,堅如頑石,故而咱們無法對其利誘,是否……”說話之人在脖頸間做了一個動作。
錢淮安看着那人,搖搖頭道:“遇事别總是打打殺殺的,什麽兩邊都不靠,他可是一心靠着陛下,現在動手還爲之過早,朝中太後掌控近三成朝臣,咱們手中的人手這兩年也是折損厲害,明面上的看似還在,但是暗中的依附卻大多折損,這其中到底是誰下的手,你們可都調查清楚了?”
“還未曾,對方做的額甚是隐秘,明面上看着是段相在做手腳,然而既然他現在有這個本事,爲何以前不動手,非要等到咱們壯大才開始着手剪除咱們的羽翼,這有些說不過去。”
“若不是他,朝中還有誰有這樣的手段?又是誰有這樣的實力?”唐炳山身材幹瘦,眼神且很是沉穩。
“不論是誰,現在你們都要把自己的手腳縮回去,一切待太後娘娘……在做決斷。”
“謹遵相爺鈞令。”
壽康宮,太後這幾日咳嗽聲不斷的加劇,雖然太醫院極盡心思,卻似乎依舊不見任何的好轉,隐約還有不斷加重的趨勢。
陛下這幾日也是在壽康宮侍疾,卻也因爲太後病重,沒法幹預朝政,他心裏還是很舒坦的,隻是錢相那邊,依舊讓他很是苦惱。
勤政殿,常福從外面進來,在陛下的耳邊低聲道:“陛下,段相爺來了。”
“這個時候雲逸過來做什麽。”
“似是有要事要和陛下奏禀。”
“讓他進來。”
沒多久,段雲逸走進來,向皇帝見了禮,然後道:“啓奏陛下,臣有事要奏禀陛下。”
皇帝看他的表情,揮揮手讓常福把殿内的人遣退。
“陛下,年前百官業績考核,臣經細查,吏部尚書唐炳山暗中收受下放官員銀兩,數量總計極其龐大,隐有數萬兩之多,臣還策反了吏部的一名官員,得到了他收受賄賂的賬冊,請陛下過目。”
“唐炳山?”皇帝看着段雲逸手中的賬冊,揮揮手讓常福遞上來,“國舅爺的爪牙。”
他低頭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賬目,好一會兒,臉上才露出一抹很深的笑意,“好,好一個唐炳山,如今六部隻要除掉這個唐炳山就盡歸朕之手,宮中禁軍統領也被拔除,朕倒是要看看,朕的那位舅舅還要翻起多大的浪來。”
憋屈了數年,他終于可以在不久的将來,揚眉吐氣。
“雲逸,接下來這件事交給你來辦,務必要做的幹淨漂亮,定不能讓錢淮安的人,橫插一杠。”
“臣遵旨,定不負陛下重托。”
待段雲逸離開,皇帝看着眼前的賬冊,唇角的笑容泛起冷冽。
“朕的那位好舅舅這些年倒也是辛苦了,如今他年紀大了,也該去養老享清福了,若是繼續操勞下去的話,朕怕會折他的壽。”
常福眼觀鼻,這樣的話絕對不敢回應。
回到府的唐敏,還未坐下喝口茶休息一下,就得到消息說是太後病重。
唐敏心裏咯噔一下,解開披風的手也頓住,回頭對香蘭道:“備車,咱們進宮。”
“是!”
一路快馬加鞭趕進宮,唐敏快腳趕往壽康宮。
壽康宮此時已經圍了不少的太醫,而唐敏一進來,就看到坐在外殿的皇帝和皇後。
“端慧見過陛下,見過皇後!”
“小敏快過來,瞧你這頭汗,路上可是緊急着趕過來的?”
說罷,用自己的絲絹給她擦拭着額頭的汗水。
“母後她老人家怎樣了?”唐敏看着那道殿門,“前些日子不還是好好的嗎?這怎麽突然就病了?”
“太醫說是季節交替,母後的身子有些受不住,許是染上了風寒,隻是誰想到病情居然沒有抑制住,反而加重了。”
唐敏随後沒有繼續問,隻是靜靜的坐着,但是眼神卻時不時的看向那扇殿門。
而皇帝則是靠在軟榻上,微微眯着眼,看着下面的唐敏。
她雖然不如宸妃美豔,但那身段兒,卻是同樣生産過後的宸妃無法相比的。
據聞裴大人府中除了這位妻子,再無妾室,簡直就是幹淨的很。
也難怪,身邊有如此曼妙的美人兒,估計一般的男子恐怕也會無心别的女子的。
在這裏坐了好一會兒,太醫才從裏面出來。
唐敏沒有聽太醫如何說的,反而向皇後請示了,先進去探望太後。
進到寝殿,唐敏就看到披着頭發,躺在床榻上的太後。
“公主殿下,您來了。”崔嬷嬷看到唐敏,臉上強擠出一抹笑容。
“嬷嬷您辛苦了。”她上前在太後的床榻前蹲下,輕聲喚道:“母後……”
很快,似乎聽到了唐敏的聲音,太後睜開眼,看到身邊一臉擔憂的唐敏,唇角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小敏怎麽來了。”
“您都病成這樣了,小敏怎麽能不來,前些日子您還好好的,怎麽突然之間就病情加重了?”見她似乎想要坐起來,她趕忙招呼崔嬷嬷,一起将她攙扶起來,“嬷嬷,給母後倒被熱水,不要茶水。”
“是!”
崔嬷嬷去倒了一杯熱茶遞上來,唐敏輕輕的吹了吹,然後放到太後唇邊,輕聲道:“母後,您先喝口水,嘴唇都幹了。”
“好!”太後聲音沙啞,就着唐敏的手喝光了一杯水,這才覺得好受多了,“哀家沒事,就是覺得身子乏的厲害。”
“您這樣哪裏叫做沒事,我瞧着母後定然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來,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讓崔嬷嬷帶着您在外面走走?還有您是不是整日裏忙碌勞累,沒有注意休息?您倒是讓女兒能有一日的安心嗎?”
太後聽到她絮絮叨叨的話,字裏話間都是對她的關心和念叨,雖然有些啰嗦,但是在這個後宮裏,也隻有唐敏敢這樣和她說話了。
“你這孩子,哀家剛睜開眼,頭痛的厲害,你還在哀家耳朵邊念念叨叨的。”
唐敏嬌嗔的瞪了她一眼,“您若是覺得女兒啰嗦,您倒是别生病呀,女兒今兒剛從公婆那裏回來就聽到您生病的消息,這連口茶都沒喝,就被您這消息給吓了一跳,女兒現在還年輕,團子還沒有喊您一聲祖母,您怎麽能生病呢。”
太後這時看了一眼她身後,屋子裏沒有小團子的身影,才拉着她的手問道:“既然你進宮,怎麽沒有把哀家的小團子帶來?”
“團子被留在莊子上陪着公婆了,若是母後您相見,我就把他帶過來,那小子頑皮的厲害,表哥說以後就算是上樹鑽洞,這臭小子都能做得出來,說話牙齒不全還漏風,樂死人了。”
“暫且不必了,等他回來再讓他進宮來陪陪哀家。”
“那您也要好好的保重身體才行啊,若是您不在了,您讓皇後娘娘可如何是好?娘娘那般好的人,您真的舍得棄她而去嗎?”
太後聞言,臉上一片黯然,好一會兒才歎口氣,“哀家也不想啊,隻是哀家老了……”
“母後不許胡說,您看看京城比您年長的女子不在少數,人家都沒有嫌棄自己老,您倒是先說開了。”她給太後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道:“瞧您氣色不好,以後可切莫再偷懶了,我現在都懶得說崔嬷嬷了,她根本就沒有把女兒的話記在心裏,要不就是您老太執拗,連崔嬷嬷都對您沒辦法。”
崔嬷嬷見唐敏幾句話就讓太後眉開眼笑,她在這邊心裏感動不已,眼淚都沁出來了,隻得背過身去擦拭一下眼角,才上前來,微微福身請罪道:“公主殿下您切莫生氣,太後娘娘身子不利,還是奴婢的錯。”
唐敏起身親自扶起她,笑道:“崔嬷嬷,我不是和你生氣,其實這其中到底如何,我如何不知,定然是母後不聽您的話,根本就沒有走動。”
說罷,看着在旁邊看的眉開眼笑的太後道:“這兩日我會天天進宮陪着母後走幾步的,若是您不想走路,那就隻能多喝藥了,您自己看着辦吧,爲了您的身子好,女兒可不會跟您客氣的,有本事您别讓女兒進宮。”
“你瞧瞧這孩子,居然敢威脅哀家,你當哀家不敢?”太後一點兒怒色都沒有,反而眉眼舒展,笑容深邃,“哀家知道你爲哀家好,才不會讓你不見哀家呢,那這幾日就日日進宮來陪着哀家,有你在哀家身邊,連喝藥也許都不會覺得苦。”
“這可是您說的,您可千萬别反悔。”
“哀家是太後,說出口的話豈能反悔。”太後闆着臉故作生氣,可是卻也沒有堅持幾秒鍾,就忍不住笑了。
崔嬷嬷在旁邊看着太後,笑道:“現在也就公主能讓您展顔一笑了,瞧着一會兒的功夫,您的氣色都好了許多。”
“是啊,這孩子和永安是一樣的性子,卻比永安懂事,這些日子也幸虧有端慧在哀家身邊。”
皇帝和皇後進來之後,就看到太後的神色瞧着好了許多。
“母後,還是小敏知道如何讓您開懷,瞧着您的臉色好了許多。”
“你們過來了。”太後見到兩人,然後把視線放到皇帝的身上,道:“這些年,哀家一直在背後護着你,現在哀家身子不好,前朝的事情你就多擔起來,隻是有些事情,哀家還活着,你就不能做的太絕。”
皇帝很快且狀似不經意的掃了唐敏一眼,然後低頭行禮道:“母後放心,兒子明白。”
“明白就好,前朝事忙,你不用在哀家這裏,有皇後和端慧就足夠了,去吧。”
“是!”
這邊,皇後聽太後說起來,唐敏要進宮多陪陪太後,還要帶着她一起多走動,也是掩唇喜不自禁。
“還是小敏你有辦法。”
“我就是臉皮厚,知道死纏爛打,皇後娘娘若是也和小敏這樣,母後保管也會聽您的。”
太後這次可是真的沒忍住,忍不住笑出聲來,卻不小心震動了喉嚨,幹咳了兩聲,唐敏趕忙去倒了一杯清水上前端給她,“無論何時,您都不能忘記多喝水,一日八杯水……”她回頭看了看那茶壺,然後對崔嬷嬷道:“嬷嬷,每日盯着母後,讓她喝足六壺茶,記住,是白水,不許喝茶。”
“是,請公主殿下放心,奴婢必定放在心上。”
“這次可别讓我擔心了,這讓母後多走動走動,我都叮囑您多少次了,您可是母後身邊最信得過的人,更是自小就服侍,連您都不勸着,這整個後宮誰還敢勸呀。”
“崔嬷嬷在厲害,也比不得你呀。”皇後娘娘在她眉心輕輕的點了點,“現在崔嬷嬷的話或許不管用,也就你的話,母後可是聽得進去。”
唐敏看了眼太後,擡手用絲絹給她試了試唇角的水漬,笑道:“皇後娘娘您可别讓小敏一直重複了,都說了是臉皮厚的緣故,您倒是給我留點面子不是。”
太後看着她,“臉皮厚也是好處,否則誰敢和哀家鬥嘴,佩兒這孩子可不敢。”
“娘娘母儀天下,哪裏能和小敏這般沒規沒矩的,若是真的這樣做,您讓娘娘如何統轄後宮,有小敏一個就足夠了。”
“是,有你這丫頭,母後就已經很高興了,本宮還是端着的好,若是咱們兩個一起跟着母後胡鬧,這壽康宮被不被咱們給掀了頂兒。”
中午,兩人陪着太後在寝宮裏用了一頓簡單好消化的飯菜,唐敏伺候着太後用了藥,然後伺候着她歇下,這才離宮回府。
一回到府裏,郭毅就上前來道:“少夫人,少爺在書房等您。”
唐敏思忖,大概是要問此次進宮的事情。
“我知道了。”
她轉而走去書房,進去之後發現居然還有兩個人,一位是陸晟,一位是周無極。
“表哥,你尋我何事?”唐敏看着坐在書桌後面的裴錦朝,在右首坐下。
“敏敏這次進宮如何?”
“太後身子很糟糕,臉色極其的難堪,但是表哥放心,當還不至于三五個月就會仙逝,這兩日我會和孫老多商量一下的。”
她語氣一頓,然後繼續道:“今兒太後還說,暫且放下前朝之事,讓陛下放手去做,估計是心裏也清楚,若是她不在了,錢氏一黨必然不會再有所顧忌,所以隻說讓陛下不要做得太絕情,不過我瞧着,陛下這句話是并沒有聽進去,若是他真的有了完全的把握,必定會置錢氏一族于死地的,隻是現在他的實力不足,恐怕滿腔的抱負要落空了。”
周無極聞言,那微斂的眸子瞬間睜開,閃過一抹亮色。
裴錦朝則是沉吟許久之後,對周無極道:“無極,接下來的事情也全部都提上來,你帶着他們務必要盡快的剪除錢淮安的黨羽,三皇伯處理完藩王的事情,也會進京,我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想要繼承大統,若是沒有三皇伯這關,恐怕就算你再如何宣揚天命所歸,也終究是謀朝篡位,另外讓封赫就三世因果,六道輪回的事情,多去榮德殿跑一跑,務必要讓這件事,名正言順,真正做到天命所歸。”
“殿下放心,無極定不負所托。”
“榮德殿是什麽地方?”唐敏問道。
“是大榮皇宮曆朝曆代存放史經典籍的皇家書庫,裏面藏書近百萬卷,上知天文地理,下至德學雜本,舉凡是正史典籍都囊括其中。”陸晟笑道:“可惜的是我對那些東西沒興趣。”
“其中也包括,有皇族中人在危機之後,性情大變的?”她挑眉笑着問道。
“……有!”周無極對這種事情最是清楚,太祖就是其一。
唐敏頓時來了興趣,對周無極道:“周大人可否告知?”
周無極點點頭,“當朝史記中記載,太祖曾經是前朝一悠閑官家子弟,整日裏就知道吃喝玩樂,說句大不敬的話,那是纨绔至極,因在其中一次和京城子弟打鬧,被人差點打死,後來傷好之後,整個人性情大變,在那之後的十年之内,太祖以高深的心智,推翻前朝暴政,建立新朝,據史記記載,太祖臨終前說過,他前世已死,内裏已還,如今看着大榮盛世,他自可安然離去。”
唐敏心中有了思量,擡眸看了眼裴錦朝,道:“看來她的情況,與你不同。”
“嗯,與你應該是相同的。”裴錦朝點點頭,然後對周無極道:“太祖分量極重,這件事務必要準确,無極一定要調查清楚,再之後讓人尋不得半點錯處。”
唐敏則是歎息道:“果然如同太祖的遺言,内裏已還,血脈卻不是輕易能改的,他的一片心血,差點毀在原主的後世子孫手裏,當真是可惜可歎。”
陸晟眨眨眼,再眨眨眼,終于是沒有忍住,“你們這夫妻倆到底是說什麽呢?”
“就是字面的意思,無極可聽懂了?”
周無極嘲嘲的看了一眼陸晟,“如此淺淡的話,如何還聽不懂,隻是不知,裴夫人是哪裏人?”
“反正不是這裏的人。”她站起身,對裴錦朝道:“我先去孫老那邊看看,可惜的是我前身學的并不是這個。”
這裏的兩個人既然是裴錦朝信得過的,她自然也信得過。
唐敏其實很慶幸,兩世爲人,遇到的男子都是極好的,前身雖然感情淡,對方确是個不得不肯定的好男人,雖然和裴錦朝之間的想出不同,至少她對這婚姻也是無悔的。
而裴錦朝,她真的很相信,甚至比那個人更要深。
唐敏和孫老讨教了一下接下來如何爲太後調養的問題,然後就聽到孫老問了她一個問題。
“少夫人爲何對太後這般盡心?”
唐敏微微思索之後,才道:“其實最重要的是因爲表哥的大業現在少不得太後,其實也不瞞孫老,我在宮裏和府裏性情是不同的,都說伴君如伴虎,陪伴在太後身邊何嘗也不是存着極大的危險,然而這兩年相處下來,太後待我還算是好的,雖然這種好或許是一種移情,亦或者是純粹當做一個玩物罷了,但是這層身份,或許對表哥也有一些幫助。”
“少夫人過謙了,您現在這公主的身份,對少爺自然是好的,若非你在宮裏的太後跟前讨好,少爺這邊很多事情都無法順利進行。”
“真的是這樣嗎?”唐敏有些不确定。
“是真的。”孫老肯定的點點頭,然後看着遠處的藥圃,神情恍惚怅然:“當年的睿親王是何等的英明睿智,他是孝德皇後親生,和先帝是親兄弟,當時先帝雖然是太子,然而當時的陛下其實屬意與睿親王,而睿親王根本就無意皇位,隻是咱們現在的陛下空有心思卻無手段,他在十幾位皇子之中,能榮登大寶,是王爺的功勞,奈何在他坐穩皇位之後,卻以莫須有的罪名,将王府滿門盡誅,而少爺也在這次事件之前的兩年,就中毒而亡。當時王爺并未反抗,自少爺死後的兩年,睿王府如同一座死宅,毫無生機,或許陛下如何做,對那對父母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
“我明白。”唐敏點點頭,眼眶也微微的濕潤,“若是團子出事……估計我也會那樣的。”
哪怕當時的睿王在如何的善籌謀,卻也早已經放手朝堂多年,哪怕是手裏有那麽多的死士,也是無法與之抗衡的,這就是皇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鐵則。
------題外話------
然後不好意思了,太後現在還不能死,真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