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是在埋怨裴錦朝,而是想到枉死的睿親王府一家,他真的是憤慨萬千。
明明就是赤膽忠心的一朝親王,居然被劉彥以虛構的謀逆罪名,滿門盡誅,這讓多少有志之士夜夜難眠,陰寒入骨。
而今他得知當年的世子爺居然成爲今日的裴錦朝,雖然心裏還有些懷疑,卻也信了三分。
就隻是這麽三分,他也願意輔佐,畢竟若是按照眼前朝廷的局勢走下去,勢必會被錢家給掌控整個朝堂。
如今,陛下想要推行或者是做什麽事情,都要看錢淮安的顔色,若是錢淮安不同意,任何事情的成功率連一半的把握都沒有。
“那咱們現在怎麽做?”周無極是欽天監,平日裏很少參與朝政,而且他的性子淡泊名利,對于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都是不屑一顧的,任他朝堂如何的風起雲湧,他自在那權利的漩渦中風輕雲淡。
隻是事情發展到現在的狀況,似乎也容不得他繼續風輕雲淡下去了。
“自然是按照他說的,先把唐炳山拉下馬。”陸晟道:“我不是朝官,無法做什麽,不過若是你們想知道什麽消息,我現在就可以讓人去調查,說起探聽消息,我這邊的渠道可是比一些死士密探都要來的輕松安全。”
“也好,那等你這邊有消息,我會通知平雲,讓他上述彈劾的,隻要是能削弱錢相那邊的實力,想必陛下也會樂見其成的。”
正月初七,團子的周歲宴結束第二天,裴錦朝就帶上沈康,往南直隸的昭元山去了。
這一路都很是平靜,雖然是正月裏,但是行商走馬的,依舊有不少的人。
因爲他們此次簡單,再加上身邊有沈康随扈,所以就算路上稍微發生一點意外,也并沒有耽誤行程。
七日後,他們的馬車到達了昭元山的普濟寺。
因爲普濟寺有皇室子弟清修,故而這裏的香火,十幾年來一直都很興旺,裴錦朝的到來似乎如同一顆巨石辦,很快将會打破這裏的平靜。
他們在寺廟裏的一間香房住下,晚飯時,寺裏的小沙彌送來素齋。
裴錦朝看着眼前的小光頭道:“小師傅,不知道靜德師傅現在可有空,我想拜訪一下。”
靜德是劉茂的佛号,雖然是帶發修行,但是因爲他的身份特殊,再加上真的是一心喜歡鑽研佛經,故而才被普濟寺的方丈賜了佛号,并且成爲了普濟寺輩分極高的弟子,就連現在的方丈,都要稱呼他一聲師弟,其方丈和劉茂,也是前任方丈唯二的弟子。
小沙彌聞言,笑道:“這幾日靜德師叔祖正在忙着幾日後的佛經講壇,恐怕沒有時間接見外客,請施主見諒,不過幾日後佛經講壇結束之後,師叔祖或許會有時間。”
裴錦朝聞言,在心裏歎口氣,他能在這裏耽擱的時間不會太多的。
恐怕不行!
“既如此的話,還希望小師傅代爲引薦一下圓德大師,弟子有要事,請小師傅通融。”
小沙彌看裴錦朝的樣子,這種人想必是很少去寺院的,而今過來必然也是因爲有事吧。
他想了想之後,點點頭道:“那請施主稍等,小僧這就幫您去問問。”
“有勞了。”
前後足足有半個時辰的時間,那小沙彌才回來,道:“施主就瞪了,師祖剛禮佛完畢,施主請跟小僧這邊請。”
“好,麻煩了。”裴錦朝對沈康道:“你在這裏等着。”
“是!”
跟随這小沙彌穿過幾道門,繞了幾個院落之後,那小沙彌才停住,對裴錦朝道:“師祖正在裏面,施主請進吧。”
裴錦朝點點頭,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就看到身穿袈裟的方丈,正靜靜的盤膝而坐,屋子裏燃着檀香,香味雅緻而沉靜,而那坐在蒲團上的和尚,給人的感覺也好似融入到這空氣中一般,靜的讓人恨不得放下屠刀。
“見過圓德大師!”他上前雙手合十,然後在前面的蒲團上坐下。
圓德大師睜開眼,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不隻是外表出衆,就連那氣質都讓他頗爲驚歎,每年來普濟寺遊玩常住的男子不勝枚舉,然而如同眼前的青年這般,集博大與戾氣爲一身,倒是第一次見到。
“聽悟明說,施主想要拜見靜德師弟。”
裴錦朝點點頭:“是,還請圓德大師幫忙轉達一聲,不知是否可以行個方便!”
“佛門弟子普度衆生,就是爲世俗之人行方便之事,隻是師弟對這次的佛法講壇很是慎重,見與不見,貧僧也說不得算!”
裴錦朝笑道:“如此就勞煩大師了,請大師告訴靜的大師,就說當年的倔強小子,有慎之又慎的事情求見!”
“好!”圓德大師點點頭,笑道:“今日我會代你轉達,施主請先回去吧。”
另外一座院子,靜德看着換換離開的師兄,看着頭頂那清冷月輝,良久才歎口氣,臉上是無奈的表情。
“看來清淨的日子注定是無法長久,這就是身爲皇家子弟的宿命。”
次日清晨,悟明來到這裏,對裴錦朝道:“施主,靜德師叔祖有請您過去一趟。”
裴錦朝聞言,終于是長舒一口氣,“小師傅請帶路。”
“施主請!”
跟着悟明一路來到某座院子,裴錦朝擡眸間就看到一身黃色沙門衣衫,正站在院中看着那樹端的飛鳥,他身材微微富态,穿的很是單薄,而且表情也頗爲有些寂寥。
“師叔祖,弟子把客人帶來了。”
“好,你先去吧。”靜德回頭看着眼前的青年,模樣是很陌生的,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當年稱呼劉璟的雅号。
悟明離開之後,裴錦朝上前,對靜德行了一禮道:“侄兒劉璟,見過三皇伯!”
靜德斜睨了他一眼,轉身往屋子裏走,“我那侄兒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身死,你又是哪裏來的侄兒劉璟。”
“自然是十年前轉世重生的。”裴錦朝不想瞞着劉茂,他雖是庶出的皇子,但是因爲年紀和父王相差無幾,故而自小就和父王關系很是親厚,兩人雖然不是同母所出,卻是衆多皇子中關系最好的。
後來因爲某件事,讓劉茂很是受打擊,故而才遠赴昭元山的普濟寺,做了俗家弟子,一晃就是十多年。
靜德雖然虔修佛法十幾年,對于裴錦朝的話,卻是保持着很大的懷疑态度的。
不過眼前的男子隻有二十有餘,十年前也不過十歲左右,若說在十年前認識劉璟也猶未可知,隻是這個男子到底是誰,他并不清楚,亦或者真的是睿親王府的舊人。
“三皇伯,這外号是您在我七歲那年,因爲和父王鬧别扭,在練功房一呆就是數日,才戲谑之下給取的。”裴錦朝跟着他走進去,然後在一邊的坐下,“侄兒還記得,當年三皇伯心灰意冷離開盛京之時,當着我的面和父王說,若是日後父王有難,您定會不辭萬裏回去幫助父王的。還記得在景清二十五年,您在上元節還送了侄兒一把劍,劍身寫着七個字:一劍鋒寒震九州。隻是那把劍如今不知所蹤,當初侄兒的道那把劍的時候,不小心以身試劍,割破了手指,您告訴侄兒,劍雖然是百兵之王,卻也是至兇之物,需當謹慎小心方可成就大業。而且侄兒還記得,在三皇伯的屁股上,有六瓣蓮花胎記……”
“好了!”靜德表情迥然的打斷了他的話,“你當真是辰钰?”
“千真萬确!”裴錦朝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和靜德一字不漏的說了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他才從靜德手裏接過一盞清茶,哭笑道:“若非現在局勢緊張,侄兒定然不會來打擾三皇伯的,隻是如今錢氏一黨在朝堂攪動風雲,劉家的子嗣再難深入朝局,若是平南王揮師南下,恐怕明家軍是絕對不會有抽身的可能的,救援京師恐怕是鞭長莫及,而屆時大榮的天下恐怕會落入錢氏一黨的手中,若非逼不得已,侄兒如何會來打擾您的清淨。”
“三世因果,六道輪回,你有如今的遭遇,恐怕也是業障,隻是如今我已經在這裏清修十幾年,當年你父親出事,我得到消息的時候,睿親王府也已經一朝滅門,這些年我心内不斷的忏悔,當年說過皇弟有難,我理應回京救援的,奈何待我趕回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無濟于事,我愧對你父王。”
“遠水解不了近渴,這點侄兒明白,過去的事情早已經如塵煙,如今的局勢,務必要三皇伯出馬,方能震懾諸位藩王,若是我貿然動手的話,恐怕會露出蛛絲馬迹。”
“我知道!”靜德點點頭,看着裴錦朝這張臉,心裏也是感慨萬千,“你先回去吧,這邊待佛法講壇結束之後,我會給幾位藩王去信,然後回京,已經過了十幾年的清淨日子了,也該盡一下自己的義務和責任了。”
裴錦朝微微訝然,之後笑道:“我還以爲這次請三皇伯出山,要頗爲耗費一些功夫呢。”
“若是别人,我自然是不會點頭答應的,隻是你這小子既然來了,恐怕就不會善罷甘休,今日不答應,早晚也會被你設計的答應的,既如此,何必還要浪費彼此的時間,而且我也想去你父王的墳前,上柱香,祭拜一下,這些年說的好聽是在普濟寺弘揚佛法,實則确爲躲避罷了,不想面對你父王的死,說來慚愧。”
裴錦朝摸摸鄙夷,這是他每次不好意思的時候必有的小動作,這個小動作,靜德可是從小看到大,若說别的事情包括動作都可以模仿,但是這個天底下,知道他“那裏”有六瓣蓮花胎記的人,除了他的母妃,奶娘,就隻剩下劉璟了,劉璟小的時候,他可是沒少帶着這個小子遊水洗澡。
隻是母妃和奶娘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按照年齡算,當時的裴錦朝還是個幾歲的娃娃,是不可能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裴錦朝的話沒有任何的可疑之處,讓他不得不相信。
爲何要說劉璟是“倔強的小子”,就是因爲對于有些事情,他非常的執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若是他真的沒有答應了他出山,估計這小子能纏死你,用你最措手不及的方式。
睿親王府是蒙冤的,這大榮朝但凡是有點心思的都知道,而如今裴錦朝能有這番遭遇,大概也是前世的怨念不散的結果。
“早些回去吧,别露了行藏,藩王的事情你也别擔心,這邊我會處理好的,不過你也不能讓我這樣白白的跟你走,京城有合适的寺院,給我安排一個位置吧。”
裴錦朝失笑:“靜德大師的名諱,在佛門弟子的眼中可是金字招牌,赫赫有名,您若是回京,不知道多少佛寺要邀請您去坐鎮呢。”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此處雖然是佛門淨地,但是你若是行蹤暴露,恐怕會有意外,早些回去吧。”
“好,那我就在盛京,恭候三皇伯的好消息。”
裴錦朝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正月十八,開朝已經好些日子,不過也不知道他尋了什麽理由,至少并沒有負面消息傳出來。
而就在這晃瞬的時光裏,團子走路越來越穩,雖然口齒依舊有些不清楚,至少簡單的話語,三兩字還是可以說的。
二月初八,英國公府世子盛雲涵大婚的日子,這是他至此的第五次大婚,新娘則是太師府王家的二小姐。
早在幾日前,宮裏的宸妃娘娘就賜下了一株禦賜的珊瑚樹送給其兄長,以示鄭重。
而一大清早,唐敏就因爲接到了英國公府的請柬,帶上賀禮乘坐馬車去了。
隻是來到門前,看到在門口迎接客人的主人,唐敏有些頗覺世事無常。
“盛夫人病重,沒想到欺壓了多年之後,依舊讓妾室站了出來,不知道盛夫人現在作何敢想。”後面容秋婵走過來,看着那穿着得體,姿容靜美的女子,對唐敏說道。
“讓妾室出來待客,而且還是在這種場合,不會覺得不妥嗎?”唐敏和她一起走進國公府,裏面早已經收拾的很是喜慶,處處彰顯了國公府應有的地位和尊嚴。
容秋婵笑道:“盛夫人現在都卧床不起了,就算再不合适,難道還比不上讓奴才來待客更加的不合适?這個女子的身份也不簡單,是盛夫人的妹妹,隻不過盛夫人是庶出,而這位妾室則是嫡出。”
隻是這麽一句話,就讓唐敏聽出了其中必然也有另外一個故事,想必也是同樣的腥風血雨,陰謀不斷。
否則的話,在嫡庶分明如此嚴苛的古代,姐妹倆的命運會如此的颠覆。
“聽說當年英國公定下的妻子人選是這位嫡出的姑娘,後來卻被盛夫人給鸠占鵲巢,甚至還設計其娘家逐漸落敗,然後讓這位嫡出的妹妹成爲了妾室。這位妾室的夫人曾經也是嫁過人的,隻是第一個夫君是盛夫人設計陷害才嫁過去的,是個病入膏肓之人,結果這位嫡小姐嫁過去不到三日,夫君就死了,可見盛夫人自小就是個狠毒的主兒,如今也是因果報應了。”
“嫡庶有别,親姐妹又如何,終究是一場人倫悲劇。”唐敏感懷,“妾室是一府的禍亂根源,居然讓一位嫡出的小姐,承受如此的命運。”
“誰說不是。”容秋婵贊同的點點頭。
太師府,王二小姐此時已經穿戴完畢,大紅色的喜服穿在身上,讓平日裏清秀的姑娘,此時也變得格外燦爛耀眼。
在她旁邊,王二小姐的奶娘看着她,眼眶沁着淚花兒。
“小姐今兒真真是漂亮,隻是盛家那樣的人家,您和姑爺相差了快十歲,嫁過去之後的日子也不知道會如何。”
“奶娘别爲我擔心!”王二小姐的笑容柔和,眼神缱绻,“婚後的日子都是自己過的,而且說實話,待在國公府或者是王家,還有什麽區别不成。”
奶娘上前趕忙虛掩住她的唇,壓低聲音道:“小姐,這樣的話,您可千萬說不得。”
王二小姐眼底閃過一道落寞,輕輕點頭道:“我知道了。”
外面,一位夫人領着兩位小姐走了進來,那夫人看到王二小姐的時候,眼底是帶着厭惡的,但是面上卻還要維持自己的身份和體面。
想到爲了體面,她給這丫頭置辦的嫁妝,整個心都疼的要命。
隻是這門親事是老爺定下來的,雖然她也想讓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奈何人家盛夫人根本看不上她這個曾經是貴妾出身的繼室,直接一口回絕了。
“女兒見過母親!”王二小姐站起身,沖那夫人行禮,“大姐,三妹!”
王大小姐看着眼前的妹子,高傲的揚起下巴,語氣散漫道:“二妹當真是好福氣,對方可是盛京城多少姑娘愛慕的世子爺,你以後可要注意點,别丢了咱們太師府的臉面,女子大忌就是善妒。”
王二小姐點點頭,輕聲道:“大姐說的是,我記下了。”
“本來這親事可是大姐的,二姐還真是有心計!”王三小姐嘟囔着。
“寶兒,不得胡說。”王夫人瞪了女兒一眼,隻是這眼神軟綿綿的,似乎也是贊同小女兒的話。
她轉而看着眼前的繼女,“語重心長”道:“你是姐姐留下來的,我身爲繼母,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對你好,管得太松怕你走歪了,管的太緊怕你心裏恨我,但是這門親事,你需得好好經營,畢竟那可是國公府,而國公夫人擋住屬意的是你大姐,你大姐是姐妹情深,才把這好機會讓給了你。”
王二小姐不是傻子,事實上這其中的彎彎繞,她比誰都要清楚,但是面上卻不顯,隻是乖巧的點頭表示知道。
這個繼女平日裏話不多,别人也很少知道她的心思,王夫人也不願意和她去扮演什麽母女情深,早些嫁出去也好,免得在家裏整日裏看到她就心煩。
既然是客人,上門的第一件事自然要去拜訪主人,而見過盛夫人之後,唐敏似乎也相信了因果報應。
曾經看到很是張揚的盛夫人,此時變得恹恹的沒有一點兒精神,眼神渾濁,膚色蠟黃,消瘦的厲害,而且說兩句話就要喘息,也不知道得了什麽嚴重的病。
走出盛夫人的屋子,唐敏的表情還有些凝重。
“你這是怎麽了?”後來的劉芳華問道。
唐敏搖搖頭,然後低聲問道:“盛夫人的身子我瞧着一直都很好,怎麽會突然之間就病的如此之重?”
“人食五谷雜糧,病痛自然也是無可避免的,難道你看出來什麽?”容秋婵問道。
“沒有,我隻是覺得人世無常罷了。”至于說是可憐盛夫人的心情,抱歉,一點都沒有。
無論前世今生,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聖母白蓮,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有什麽不對?用嘴炮感化敵人,那隻是在虛構的世界裏才能看到,現實多少人的從惡向善,何嘗不是律法的約束。
但是在這階級森嚴的古代,律法都是爲平民而制定的,這後宅府邸裏面,處死幾個奴才和妾室,說會說你的不對,隻會說你一聲持家有方。
所謂大同隻是空話,所謂以德報怨,那隻說明你沒有複仇的能力。
盛夫人不管是如何生病的,由此一難,也是報應不爽。
同輝堂,溫雅上前對着國公爺盈盈一福身,“老爺,客人都已經到齊了,您也該去善雅堂了,明澤堂有姑奶奶在那邊招待,妾身就先回自己院子了。”
國公爺盛澤濤看着眼前跟了自己十幾年,依舊明媚豔麗的女子,心裏感慨的同時,更是愧疚難耐。
“小雅,那邊你也跟着笙玉一起吧。”
溫雅祥和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低聲道:“還是莫要麻煩姑奶奶了,妾身不礙事的,妾身先行告退。”
說罷,她就轉身離開了。
而盛澤濤看着那落寞的背影,眼裏是濃的化不開的惆怅和惋惜。
當年他第一眼就相中了詩書禮儀溫家的五姑娘,卻不料在一次溫府宴客之際,他把落水的溫宜錯看成了溫雅,不顧一切的将對方就起來,而就在那日之後,好多人的命運跟着一起改變。
溫宜的母親雖然是妾室,但卻是溫老爺自小青梅竹馬的表妹,雖然溫老夫人不贊同此時,卻因爲兒子堅持,隻得同意自己的外甥女做了兒子的妾室,如今四姑娘溫宜被他碰了身子,溫老爺自然是百般的不樂意溫宜的名聲毀掉,當時他迫于無奈,答應了納溫宜爲貴妾,奈何卻在新婚前幾日收到了溫雅的一封書信,說是她不願意姐妹共侍一夫,這門親事作罷,并且還要讓他善待溫宜,他急切之下想要去溫家尋溫雅求證,卻得知溫雅已經許配了人家,而且對方還是一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之人。
當時他真的很憤怒,自己這般年輕體健的國公世子她看不上眼,居然尋了那樣一戶人家。
之後意氣用事之下,他去了溫宜爲妻,而在幾年後,溫雅卻突然出現在國公府,甚至被溫宜主動提出,納了對方爲妾,雖然他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踏入溫雅的院子,但是心裏卻一直都有她。
隻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和溫雅相處,近情心怯,遠之則痛。
喟歎一聲,站起身往善雅堂去了。
新娘接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未時末,新人拜了天地之後,新娘子就被送入洞房,而盛雲涵則是在前面準備招待前來賀喜的賓客。
盛家的姑奶奶是個長袖善舞的人,平日裏大概是和嫂子相處的不好,基本是不會回國公府的,如今不過是礙着長嫂生病,侄子大婚少不得招待賓朋的客人,她才不得不會來的,否則的話這接連的大婚,誰不心焦?
盛雲涵自小就懂事,和他那個惡毒的母親一點都不同,故而盛笙玉對盛雲涵還是很疼愛的,怎麽能看着國公府的現狀而不來幫忙,終究是狠不下心來。
“碧蓮,雅姨娘呢?”
碧蓮上前來道:“回姑奶奶,雅姨娘已經回自己的院子了。”
盛笙玉歎口氣,當初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情,她還是很清楚的,其實從最開始她就不喜歡這位長嫂,手段心機以及狠辣的程度,都是比之尋常的女子都要高,隻是這壞事做絕了,将來報應來了,你當真就躲不開了。
她看了眼身邊的碧蓮,這可是盛夫人身邊的第一婢女。
“咱們走吧,别讓客人等着急了。”
“是!”
甩袖間,她的表情閃過一抹決意。
“溫宜,你這鸠占鵲巢的庶出,也該讓位了。壞事做絕,命中注定你活該下地獄!”
她心思閃過一抹快意!
溫宜這賤婦,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把溫雅接進了國公府,需知人生無常,眼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以爲把這兩個人放在眼皮子地下就沒事?不自量力。
整個盛京有點年紀的人,誰不知道當初兄長屬意的是溫雅,是溫宜這個賤婦厚顔無恥的貼上來。
真以爲有個寵冠六宮的女兒就萬事無憂?在她看來,那位宸妃娘娘,恨不得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娘才是。
溫宜,你能有現今的下場,是你咎由自取!
怨不得别人。
喜宴結束之後,一衆的賓客全部都離開,隻留下府内的殘羹剩飯,和不知道是否真心過後的歡愉喜慶。
盛笙玉帶着碧蓮來到溫宜的房中,看到曾經在府中呼風喚雨的盛夫人此時這幅狼狽的模樣,她面上卻故作關懷的上前。
“長嫂,您瞧着面色很差,大夫怎麽說?”
盛夫人自然很不喜這個小姑,但是她的身子真的很難受,卻也沒有那個精力去和這個小姑子說什麽。
她在盛夫人身邊坐下,看着碧蓮道:“夫人身子不适,屋子裏怎麽還如此的冷清,中午夫人也用過午飯了?”
“夫人胃口不是很好,故而沒用。”旁邊的碧藍福身說道。
盛笙玉一瞪眼,道:“這怎麽可以,生病了自然更好好好的用飯,快點下去着人備些好消化的。”
碧藍看了眼盛夫人,見她臉色疲憊地點點頭,這才福身領命下去。
而盛笙玉則是看了眼屋子裏僅剩下的碧蓮,笑道:“碧蓮啊,你去明澤堂看看,我的香囊可是放在哪裏了。”
碧蓮也是請示了一眼,夫人閉上眼似乎很是疲憊,卻也沒有拒絕盛笙玉,畢竟她可是府裏的姑奶奶,隻得出去尋找。
“你把我的兩個丫頭支出去,是有話要和我說?”盛夫人睜開眼,那雙眸子早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厲色,此時看上去雖然目光深沉,卻也不過就是一隻紙老虎。
“長嫂這話說的,今日可是雲涵的好日子,我喜歡這孩子,自然是要和你好好說說的。”盛笙玉看着眼前的溫宜,她已經打聽清楚了,溫宜現在身體敗如破絮,斷斷沒有康複的可能。
“他成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什麽可說的,不過就是個破落戶的閨女罷了。”
盛笙玉在心裏嗤笑:“難道長嫂就不是破落戶的閨女?哦,我說錯了,若是真的論起來,長嫂的身份還比不得王二小姐呢,畢竟人家可是嫡女。”
“你……咳咳咳……”盛夫人氣惱,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可是那又如何,就算是庶女,她不是也成爲這英國公府的夫人,不是也在這方天地攪動了半輩子的風雲,誰能奈何的了她,如今不是就是生病了,這個在未出嫁前,就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小姑子,居然也敢來踩她的痛腳,當真是可惡。
盛笙玉站起身,嫌棄的退後幾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長嫂小心點兒,您現在可動不得氣。其實你也沒有什麽好生氣的,就算你現在閉上眼,也應該瞑目了吧?畢竟你可是用無比肮髒的手段,鸠占鵲巢了這麽久,你賺到了。溫宜,你以爲你的身子能好?就你這幾十年坐下的孽障,用鮮血都無法洗的幹淨,估計勾魂鬼早已經在你屋子裏等着了,你真的以爲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大哥都不知道?别做夢了,若是真的不知道,會縱容你這麽多年在府裏興風作浪?他不過就是因爲失去了溫雅姐姐,對府裏的一切失去了興趣罷了,你做什麽他也都當做沒看到罷了。别和我說你對我大哥有情,你圖的不過就是曾經國公府的榮華,圖的不過就是壓下那個自小就對你如同一母同胞姐姐溫雅一頭而已,當年溫雅姐姐嫁去那病秧子家,也是你設計的吧?當年溫家落敗也是你的手筆吧?雲涵那可憐的孩子連續死掉四任妻子也是你下的手吧?思妍一直到十八還未成親,也是你這個心狠手辣的母親評價而估不得造成的結果吧?雲涵死了幾個孩子,你可曾數過?這府裏死了多少妾室你可知曉?就連多少無辜的下人也被你打死的打死,折殺的折殺,你可心中有數?長嫂,您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笙玉給你找大夫吧,别死了還要沾我一身的腥臭味。”
盛夫人此時氣的隻有進去的氣兒,沒有出來的氣兒,若不是全身癱軟無力,她勢必要起身抓花這個賤人的臉,打死都不足以讓她解氣。
“你,你你,放肆……”
“嘁,你以爲你是誰,說我放肆,是不是眼花了把我當做你的兒女下人?”
“你給我滾……”盛夫人指着外面,咳嗽起來,一口殷紅的血液噴灑在地毯上,卻被大紅的牡丹富貴地毯吸收,看的并不清楚。
盛笙玉涼涼的看着她,冷笑道:“吐血可是薄命之兆,長嫂可要小心呐。”
“滾!”盛夫人扭頭擡眸看着她,眸色陰鸷,恨不得食其肉。
盛笙玉瞥了她一眼,唇角帶着譏諷得逞的笑容,轉身拂袖離開。
至于之後進來的碧蓮碧藍兩人如何的大驚失色,都和她沒有幹系了。
她對于國公府的事情沒有任何的興趣,自己的夫君雖然官職不高,但是待她極好,府中沒有妾室,有四個可愛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長孫和長孫女,對她來說一切都足夠了,錢這種毒東西,她花費的還少,再多也比不得夫君對她的情誼,兒孫繞膝的喜樂。
隻是她痛恨溫宜,恨得咬牙切齒,是她害的自己的爹娘死不瞑目,也是她害的自己唯一的兄長,荒誕幾十年,她死不足惜。
回到府之後的隔日,唐敏就得到了盛夫人去世的消息,不禁很是錯愕。
“香蘭,你可知道是怎麽回事?”
香蘭這丫頭耳目可是很厲害,京城裏後宅的事情,她們幾個丫頭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由此可以知道,裴錦朝手裏的死士,男子探聽前朝高官之事,女子則是探聽後宅之事。
香蘭上前低聲道:“聽說喜宴結束之後,盛家的姑奶奶去了盛夫人的院子,之後府裏的丫頭說盛夫人吐血了。”
唐敏沉吟片刻,才道:“當日我就覺得這位姑奶奶長袖善舞,沒想到盛夫人居然是活活被氣死的,倒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香蘭道:“當年盛家的姑奶奶在盛夫人的手裏也是吃了不少的虧,如今大概也是看在盛夫人這種現狀,想要爲自己出口惡氣的吧。”
香蘭的意思唐敏明白,這就是說她也是趁着這種時候爲自己報仇。
不過也可以理解,若是她曾經被人磋磨,日後的道機會也是要譏諷幾句的。
其實盛夫人那樣的人……
在前日聽聞她的所作所爲之後,也算是惡貫滿盈,死不足惜了,根本就不值得可惜。
再說她也從未覺得盛夫人去世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和自己無關的人,她其實并不關心。
隻是感慨于後宅的腥風血雨罷了。
“準備一些東西送過去吧。”她輕聲道:“畢竟人死爲大。”
“是,奴婢知道了。”
新婚方兩日,盛夫人就病死,此時京城不知道多少女子在看這位信任世子夫人的笑話。
旻香閣内,她有些怯怯的看着在一邊喝酒的丈夫,一襲紅衣,俊美如妖,邪肆灑脫,絲毫沒有因爲婆母的去世而有任何的傷心。
“世子爺,您不去前面看看嗎?”她放輕腳步走上前,想要多安慰他一些,到嘴的話卻也隻有這麽一句。
盛雲涵斜倚在貴妃榻的大迎枕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壺,一邊喝,一邊欣賞着窗外那燦爛的晚桃。
“王二小姐,如今我母親病逝,我也算是解脫了,這門婚事,我其實是不願的,若是你也被逼無奈,我可以給你準備好以後的去路,斷不會委屈你的。”
王二小姐一聽,表情就變得煞白,她眼眶含淚,後退兩步道:“我不是被逼得,我願意嫁給您!”
“因爲這張臉還是身份?”盛雲涵笑:“若是因爲臉倒是無所謂,若是因爲身份恐怕就要讓王二小姐失望了,英國公府現在也是風雨飄搖,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風光,是無法給太師府行任何方便的。”
“不,不是的。”王二小姐搖頭,至于不是這個到底是因爲别的什麽,她此時心裏很亂,根本就說不明白。
但是她心裏明白,自己一點都不勉強,也不是爲了國公府的富貴,至于是不是因爲臉,她不想否認,這也是重要的一點。
“若是世子爺有什麽對莺哥兒不滿意的話,您盡管提,莺哥兒定會努力讓世子爺喜歡的,求您不要趕我走,如今除了這裏,我真的沒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盛雲涵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好一會才感慨道:“想來你也是苦命的人,罷了,就留在府裏吧。”
站起身,她趕忙起身扶着自己,盛雲涵看了一眼,并沒有甩開她的手,這個新妻子的身上有股甜甜的味道,讓不喜别人觸碰的他,也沒有讨厭。
“你用的什麽脂粉?”盛雲涵問道。
莺哥兒擡袖聞了聞,有些緊張的回道:“是不是世子爺不喜歡?我用的不過就是普通的脂粉罷了。”
“倒也不是,這種味道有些甜,倒也不錯。”
莺哥兒聞言,低頭羞澀一笑:“那讓世子爺誤會了,我身上的甜味兒不過是因爲平日喜歡做點心,妾身别的事情不會,平日裏也就是喜歡搗鼓點小點心,不知道世子爺可喜歡甜食?”
“也不讨厭。”
這句話給了她勇氣,她擡起頭看着盛雲涵,紅着臉小聲道:“那妾身以後常給世子爺做。”
“……嗯!”這丫頭笑起來還是很甜的,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樣。
“咱們去母親那裏吧。”如今她終究還是走了,生前的種種就消散在他親手點燃的香燭裏面吧,哪怕是身爲母子,盛雲涵此時也是解脫比痛恨要多。
看着重重煙雨樓閣,今日的天色很是陰沉,到底是因爲她的死而難過,還是大雨初霁之前的陰霾,就隻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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