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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從家裏出來,諸溪直接回了律所。上班的時間還沒到,整個律所隻有幾個人。黎志帆似乎一個晚上都沒有離開律所,諸溪敲門進去的時候,他的辦公室裏彌漫着一股濃郁的煙草味,幾乎讓人窒息。
諸溪皺了皺鼻子,把門半開着,先走進去将窗戶打開透氣。
見來人是她,黎志帆收起準備爆發的脾氣,并沒有将手裏的煙按滅,隻是不開心地問道:“有什麽事?”
諸溪在窗邊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回到黎志帆的辦公桌前,雙手抱胸,“你是不是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黎志帆吸了口煙,不耐煩地看着她,“你要什麽解釋?感情方面的解釋去找郢梵。”
“胡說八道什麽。”
諸溪臉一黑,也不跟他拐彎抹角,直接說道:“你給我的那份婚禮請柬,是故意的吧?”
“哦。”
黎志帆想了一下,低聲應道,“是。”
“我敬你是我的前輩,也是大哥,可是你爲什麽要這樣做?有意思嗎?”諸溪有些生氣地盯着他,作爲揚帆的創始人,他的婚禮,整個律所沒有人知道,他卻正好拿着自己的婚禮來戲弄她。
“沒意思。”黎志帆将煙蒂重重地摁在煙灰缸裏,然後随手松了松領結,又說了一遍,“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或許是他神色裏的悲傷太過明顯,諸溪看着他,慢慢地也沒了火氣,想起新娘安雅逃婚的事情,心裏不禁有些同情起黎志帆來,她在椅子上坐下,“你還好吧?”
黎志帆低下頭,似乎還在找煙,但是沒有了。他便将文件夾裏的案件資料拿出來看,可是隻看了一眼,又搖着頭,擡手在桌上捶了一下。
諸溪有些吓到,身子往後仰了一下,深怕他會錯手傷了自己。
發洩了一下,黎志帆這才平了焦躁的情緒,“諸溪,請柬的事,對不起...”
他隻不過是爲了想讓她認清自己的心。
諸溪隐隐猜到他下一句話要說什麽,急切地打斷了他,将話題轉開,“李強那個案子一會兒開庭,我過來拿些材料,現在過去。”
見她已經起身,黎志帆伸出手,“諸溪,你和郢梵...”
他後面的話被諸溪關上的門阻隔掉了。
李強容留賣.淫一案終于在今天開庭了,上午八點多,黎郢梵帶着書記員林歌早早就到了中院。
八點五十的時候,法警就過來了,但審判長和陪審員還沒到。法警在法庭裏待了一會兒,不由得和庭上的書記員抱怨起來,“小胡,審判長還沒來嗎?”
小胡将電腦開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答道:“在樓下,還沒上來。”
“今天不是九點開庭嗎?”
法警看了一眼時間,嘀咕着:“隻差十幾分鍾了。”
小胡也對了時間,趕緊拿出手機,一邊撥電話,一邊和黎郢梵他們解釋,“我現在給審判長和陪審員打電話,黎檢,你們稍微等一下。”
黎郢梵并不着急,依然一臉淡然,點點頭,“沒事。”
法警看着小胡笑了笑,在庭上轉了一圈,看着公訴人對面的辯護人座位,詫異地問道:“咿,負責這個案子的律師是誰?還沒來嗎?”
等法警說完話,黎郢梵已經将注意力從案件材料中抽出,他半擡着眼,正好看見對面空着的位置。擰着眉,神情有些嚴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黎郢梵沒有說話,倒是他帶來的書記員林歌接上法警的話,“這次辯護人是揚帆律所的諸溪律師。”
這會兒,已經打完電話的小胡,聽見他們的談論,也加了進去,“諸溪律師早就過來了,她在院裏辦點事,等會兒就過來。”
“又是那個女律師,這個月好多案子都是她在做辯護人。”
法警歎了一聲,雙手插在腰間上的皮帶上,在原地踱着步,“我以前挺佩服她的。”
林歌手裏抖着筆,有些好笑,“現在就不佩服了?”
法警聞言,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個案子證據确鑿,她竟然還替李強做無罪辯護。我覺得八成是她慫恿李強家屬,一直不肯認罪。”
說到這裏,他還不停地搖頭,感歎道:“現在的律師呀,隻會往口袋裏裝錢。”
在法警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後,一直沒有說話的黎郢梵突然出聲,“她不是這樣的人。”
他語氣肯定,讓身邊的林歌都驚訝不已。據她所知,黎郢梵是第一次和諸溪接手同一個案子,兩個人應該不熟悉才對。
幾個人還想在接着談論,九号庭的門已經被人推開來,一身女士西裝的諸溪已經出現在了門口。隻看了她一眼,小胡和林歌相視,然後沖着法警擠了擠眼睛,便各自低下頭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法警也一臉尴尬地轉身,在諸溪走進來之前,默默地從另一扇門出去。
整個法庭,隻有黎郢梵擡起頭來。
他一眼望過去,目光直直地落在諸溪的身上。
自從在黎志帆的婚禮上見過面後,他們因爲各自的工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似乎許久未曾相見一般,讓人難以移開眼。他看着她,她正好也在看着他,就那麽随手挽起耳邊的散發,對着他點了點頭。
黎郢梵也微微颔首,這才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來,繼續埋頭看着手裏的資料。
九點,準時開庭。
這個案子一共有兩個嫌疑人,李強和他的情人鄭金秀。前者,從被警方抓獲一直到庭上都拒絕認罪,聲陳自己無罪,後者卻是一直都積極主動認罪,并且坦白一切。
即使諸溪在庭前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公訴方掌握的證據确實已經能夠指控李強的犯罪事實,她手裏能夠反駁的證據寥寥無幾,何況對面公訴席上坐着的人還是黎郢梵。
整個庭審過程,她都是虛的,成爲律師這麽些年,除了第一次出庭,就是此時最手無足措,有一種頂着頭皮硬上的感覺,手心裏不停地冒着汗。
不久,輪到公訴方宣讀起訴書,黎郢梵從位置上坐了起來,剛一張口,諸溪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還是他,還是在法庭上,一如當年她在庭審觀摩中初次遇見他時,聲音那樣的動聽,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特别的吸引力。好像就是因爲這樣的他,她才會在高考志願上填下了法學專業。
從大學畢業後,她進入揚帆開始實習,然後工作,沒有一天不希望自己能夠和黎郢梵接手同一個案子。那種在一個法庭上,相互争辯,據理力争的場景,她也不止幻想過一次。
這個機會終于來了,等了那麽多年,她的心願終于了了,卻完全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她愣了一下,在心底的失落和遺憾開始蔓延之前,立刻收回心緒。一邊認真地聽着,一邊對着自己手上的資料,不停地在資料上做着記号。
在後來的庭審裏,因爲李強一口咬定自己沒有參與容留賣.淫,隻是作爲鄭金秀的情人幾次進出過現場,一直都是鄭金秀一個人在經營賣.淫場所。他的态度,惹得鄭金秀和一直在席下旁聽的鄭金秀的兒子特别憤怒,好幾次鄭金秀的兒子都忍不住出聲叱罵他,法警見狀,在一邊不停地維持秩序。
諸溪看着有些混亂的現場,再看着回答漏洞百出的李強,無奈地用手撐着額頭,心裏隻希望趕緊将庭審結束了。
她呼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微微擡眼,恰好看見黎郢梵正在看她,有一秒,做賊心虛一般地她飛快地收回自己的視線,然後面不改色地回答審判長的問題,“沒有新的證據提供。”
審判長點點頭,将公訴方提供的所有證據整理好,然後再一次問向李強,“在庭審結束之前,我們希望你能夠據實回答,你認罪嗎?”
李強看都不看諸溪,直接理直氣壯地和法官說,“我不認罪。”
審判長和陪審員互相交流了意見,然後點點頭,立即宣布庭審結束,不做當庭宣判。
接下來法警将李強和鄭金秀帶了下去,審判長和陪審員們也都離開了。諸溪收了資料出去,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一直在樓下等着黎郢梵出來,她還有問題需要等他解答。
看見她的時候,黎郢梵有些詫異,吩咐林歌自己先回去,然後走到諸溪的面前,“還沒走?”
諸溪搖頭,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公文包,忽然開口道:“我已經問過你哥了,他承認請柬是他動得手腳。”
黎郢梵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挑了挑眉,應道:“嗯。”
“你...”
諸溪抿了一下唇,又往前走了一步,“既然不是你結婚,那件婚紗,爲什麽要寄給我?”
黎郢梵正在開車門,手上的動作停下,背着諸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婚紗的事,不會也是你哥哥做的手腳吧?”諸溪盯着他的後背,眼神裏難掩的期待。
“不是。”黎郢梵半天才回答道,回過頭看着諸溪的眼睛,雲淡風輕地說道:“婚紗是我寄的。”
“爲什麽?”諸溪的雙手再次出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