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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S市的天氣變化莫測,上午還是陽光明媚,中午的時候就開始刮起了大風。沒過多久,天已經黑沉沉了。
方蘭坐在車子裏,心情和天氣一樣,始終不見黎郢梵從婚紗店裏出來,越等越着急,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
她雙手抱在胸前,對坐在駕駛座上的安雅說道:“小雅,你下去看看,看他還要在裏面待多久?”
“好。”
安雅乖巧地點點頭,一邊下車一邊說:“伯母,您别着急,先在車子裏等一會兒,我現在就進去問問郢梵哥。”
“嗯。”聽着安雅柔聲細語,方蘭浮躁的心才平靜了許多,微微點頭,嘴角一直輕輕地抿着。
安雅在車外又看了一眼車裏的方蘭,才放心地重新回到婚紗店裏,遠遠地她就看見黎郢梵伏在前台上,手裏拿着一支筆很專注地寫着東西。
她往前走去,好奇地瞄了一眼他筆下的東西,“郢梵哥,你在寫什麽呢?”
此時,黎郢梵正好收了筆,回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沒什麽。”
說着,他将手裏的鋼筆還給前台的劉經理,低聲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劉經理将鋼筆和黎郢梵剛填好的資料拿了過去,“好的,先生。麻煩您稍等一下,我核對一下。”
仔細看了一遍後,擡起頭來,問道:“揚帆律所的諸溪律師,對嗎?”
黎郢梵不動聲色地點頭,輕聲回答:“嗯。”
安雅卻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可以了。”
很快,劉經理就将信息核對完,然後開了一份收據給黎郢梵,“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準時将婚紗送給到諸律師手上。”
“嗯。”黎郢梵應了一聲,然後将自己剛剛在店裏拿的所有的收據打開,挑了一張出來放進了自己的錢包夾子裏後,其餘的都轉手交給一邊的安雅。
“安雅,這個你拿着。”
他說了一遍,卻沒見安雅有任何回應。黎郢梵一怔,微擡眼看向安雅,“安雅?”
“嗯?”安雅茫然地回過神來,開口第一句話,卻讓黎郢梵不知如何回答。
她說:“郢梵哥,你現在還在和諸溪姐聯系嗎?”
黎郢梵将手裏的單據折好,沉默了一會兒,給了她一個模模糊糊的回答:“算是吧。”
“她現在還好嗎?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她了。”
“好吧。”
沒等安雅說一下句話,黎郢梵又直接說道:“安雅,我院裏還有事,你和我媽先回去。這些是婚禮禮服的單據,你收一下,拿回家裏去。”
“好。”安雅看着黎郢梵将單據塞到自己的手裏,然後又看着他一步一緩地離開婚紗店。等她自己走了出了店裏,方蘭已經從車上下來,快步走了過來。
“小雅,郢梵都和你說什麽了?他怎麽走了?”
“哦,他說他律所還有事。”安雅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将黎郢梵和諸溪聯系的事情瞞着方蘭,隻把剛才黎郢梵給她的單據交給方蘭,“伯母,我們先回去吧。”
“你怎麽就讓他這麽走了呢?”方蘭氣急敗壞地看着黎郢梵離開的方向,片刻之後,似乎想清了些事,也隻是歎了口氣,轉頭對安雅說:“算了,算了,就當做沒有這個兒子好了。”
“伯母,你别這樣,郢梵哥那邊可能真的有許多工作。”安雅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方蘭,但清楚這時候方蘭有多失落。
自己的兒子有一年左右沒有回過家,哪怕就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作爲母親,心裏該有多難受。
“你别替他說好話了,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他是個什麽樣。以前工作再多,不也天天能回家裏,現在搬出去了,連家門都不願意踏進一步了。”方蘭搖搖頭,伸手攬過安雅,“走吧,我們回家去。”
“好。”安雅順勢挽着方蘭的手臂,帶着她走向車子。
方蘭回到家裏就把自己關在了卧房裏,不管安雅在外面怎麽敲門,說再多的好話,她都沒有理會。吃晚飯的時候,安雅又去叫了一次,但方蘭一直推脫說自己不舒服。
安雅聽她語氣很不好,一點精神也沒有,有些着急,便給黎郢梵打了電話。
“郢梵哥,我現在給你打電話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工作?”
黎郢梵剛從看守所提審回來,在辦公室裏水都沒喝上一口,便拿着電話到走廊去,“不會,你打電話來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安雅擡頭看了一眼樓上一直緊閉着的房門,一臉的擔憂,“伯母從外面回來,就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到現在一步都沒出來過,而且我聽她說話的聲音并不是很好,似乎剛剛哭過。”
黎郢梵頓了一下,面向窗外的身子微微一僵,張着嘴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外面正在下雨,風吹着雨水透過半開的窗,打在了黎郢梵的襯衣上,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你可以回來看看嗎?伯母她中午飯和晚飯都沒有吃,我真的很擔心她。”安雅捏了捏電話,似乎猜到黎郢梵的顧慮,然後又說道:“家裏隻有我和伯母在。”
“好,我知道了。”黎郢梵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動了動幾乎要發麻的雙腳,“一會兒過去。”
“好。”聽見了黎郢梵肯定的回答,安雅總算放下心來。将電話挂了之後,趕緊吩咐家裏的阿姨,重新把晚飯熱了。
黎郢梵的車子剛開進院子裏,安雅便從客廳的沙發裏站了起來,匆匆地往門口跑去,還未見到人,就已經沖着外面喊道:“郢梵哥,你回來了?”
二樓的房間裏,方蘭不僅聽到了車子的喇叭聲,還聽到了安雅說話的聲音。她心裏十分激動,從床上直接坐了起來,按耐不住要出去,才一分鍾的時間,又死要面子躺回床上。兩隻眼睛哭得紅紅腫腫的,一直睜着看着門口的方向。
黎郢梵将脫下的大衣外套交給阿姨挂好,然後跟着安雅往家裏走,眉頭緊緊地皺着,“還沒出來嗎?”
安雅搖搖頭,“沒有,我一直敲門,可是伯母就是不願出來。”
黎郢梵皺着的眉更深,淡淡地說着:“我去看看。”
他擡腳往樓上走去,每走一步像是做了很久很重要的決定,一步一步,走得特别的慢。等他的腳步聲出現在門外時,方蘭這才又再次從床上坐了起來。
安雅先黎郢梵一步到達方蘭的卧室門口,替他敲了門,“伯母,你把門打開吧,郢梵哥回來看你了。”
方蘭有心出去,心裏仍舊堵着一口氣,“你讓他回去,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他。我不出去,餓死我算了。”
她越這麽說,就越覺得委屈難過,聲音漸漸地充斥着濃厚的鼻音。
黎郢梵安靜地聽着她說完後,才無奈地對着裏面喊了一聲:“媽。”
方蘭沒有說話,卻是用哭聲來回應他。
黎郢梵低歎一聲,看了一眼身邊正看着自己的安雅,終是主動伸手敲了敲門,“媽,你把門打開。”
房間裏還是隻有抽泣聲,沒有任何回應。
黎郢梵敲了幾次後,便放下了手,“既然你沒什麽事,那我先走了。”
說着,他輕轉過身,人已經要往樓下走去了。
“郢梵哥。”
安雅見他真的要離開,有些着急,“伯母,郢梵哥要走了。”
黎郢梵剛走下樓梯,方蘭便再不能裝了,直接打開了房門。一臉惱羞成怒,指着樓下的黎郢梵,“你給我站住。”
她的話音剛落,黎郢梵就停在了原地,背對着她,背脊停得直直的。
方蘭往前走了幾步,“你這才剛回來,又打算去哪裏?”
“媽。”黎郢梵轉過身來,神色間帶着一抹疲倦,“安雅和我說,你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怎麽?”方蘭扶着樓梯的扶手,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你終于知道要關心你媽媽了嗎?”
沒有比兒子更了解母親的,黎郢梵知道方蘭在和自己說氣話,也知道這時候應該要順着她說話,但是他卻做不到。偏過頭,對家裏的阿姨說:“阿姨,晚飯熱好了嗎?端上來吧,我今天在家裏吃。”
“好的。”黎郢梵許久沒有在家裏吃飯了,阿姨有些喜出望外,趕緊點頭答應,回廚房準備起來。
安雅見狀,趕緊扶着方蘭,勸她下樓,“伯母,你看郢梵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别跟他置氣了。當心氣壞了身體,你都一天沒吃飯了,我今晚特意讓阿姨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你不想嘗嘗嗎?”
話都說到這裏了,方蘭在對黎郢梵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好再發作了。隻闆着臉,任憑安雅挽着自己的手往樓下的餐廳走去。
安雅這才放心下來,忙前忙後給兩人端碗盛飯,吃飯的時候又坐在兩人之間,做着随時調節氣氛的準備。
方蘭漫不經心地吃着碗裏的飯,淡淡地瞥了一眼黎郢梵,“什麽時候搬回來住?”
黎郢梵将端起的碗放下,并沒有看方蘭,“暫時還沒有搬回來的打算。”
“不回來?”方蘭詫異地看着他,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要和媽媽賭氣到什麽時候?”
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大,餐桌上一時間變得安靜下來。安雅轉頭看了看黎郢梵,然後伸手拉了拉方蘭,“伯母,有什麽話,等一會兒我們吃完飯再聊。”
“小雅。”方蘭拍了拍她的手,然後固執地說道:“這件事,就要現在說。”
聽着,黎郢梵再次沉了沉眉,他原本是想在家裏陪着方蘭好好吃一頓晚飯,現在看來根本就不行。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直直地望向方蘭,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不是賭氣。”
“這不是賭氣是什麽?”方蘭毫不客氣地回道,“你不就是在氣我幹涉你和諸溪的婚事嗎?都過去那麽久了,你們也離婚了,難道你還不能放下嗎?”
見黎郢梵面不改色,方蘭以爲他能夠聽進自己說的話,随即換了一個溫和的語氣,繼續說道:“郢梵,你聽媽媽說,如果諸溪真的喜歡你的話,也不會那麽堅決地和你離婚。”
此時,黎郢梵的臉色已經黑了一半。半晌,他捏了捏手,才有力氣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吃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