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範閑進來了,司理理微微一福,眼神微微慌亂,似乎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似乎對于此次相見有些準備不足。
範閑靜靜地看着這位姑娘的臉蛋兒,發現那雙眉依然柔若柳梢,黑眸依然顧盼流轉,隻是那唇兒今日未添顔色,所以顯得有些蒼白。
二人第一次相見的時候,範閑是一個初入京的貴族私生子,這位司理理姑娘已然是流晶河上最紅的姑娘,那一夜撫摸癫狂,雖未真個銷魂,但男女間最親密的事情也算全做完了。
隻是沒有料到司理理竟然是北齊安插在慶國的間諜,通過二皇子宴請一事,與吳伯安設下了暗殺範閑的計劃。範閑命大,才逃脫此厄,最後又進入了監察院,如今又接下了将司理理送還北齊的職司。
他靜靜看着面前這女子的眼鼻唇,不知怎地,便想到了那夜花舫之中與對方的身體接觸,雖未心旌搖蕩,但依然有些莫名的感覺。畢竟這是除了澹州那幾位丫環之外,婚前與自己最親密的女子。
“前些日子我曾縱馬在流晶河畔路過。”車廂裏的沉默被範閑溫柔的話語打破,“又看見那個花舫了。”
司理理微微一怔,沒有想到這位年青俊俏的公子哥居然會用這句話來當開場白,她滿心以爲,接下來應該是很嚴肅的對話才對。
範閑笑了起來:“已經很破敗了,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對那個地方有所懷念才是。”
司理理微澀一笑說道:“身是浮萍,四海爲客,大人不要取笑奴家。”
“我不喜歡聽奴家這兩個字。”範閑看着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眸,微笑說道:“世事本就奇妙,當初你要殺我,是身有使命,我雖然不會原諒你,但也不會因此就對你有什麽成見。當時在監察院大獄之中就和你說過,隻要你供出主使來,我就會想法子讓你活下來。但我要明确地告訴你,能夠放你回北齊,這中間我沒有出力,所以你不用感謝我。”
司理理微愕擡頭,雙唇微啓,欲言又止,她如今是愈發看不清楚這個一時純潔可親一時陰寒恐怖的年輕人,爲什麽他要說這些話?
“從你離開大牢的那一日開始,我們就是同事。”範閑坐在她的身邊,放松地靠在車廂上,鼻尖嗅着淡淡的幽香,知道這股子香味兒是這姑娘家身上的體香,有些享受地嗅了兩口,說道:“我不知道陳萍萍與你之間的協議,但既然他認爲你是可信任的,我就會信任你,希望你也能夠信任我,将紅袖招的計劃完成好。”
司理理雙手攥着湖綠色的衣袖,輕輕咬着下唇,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給我揉揉吧,天天要提心吊膽,不知道前面車裏那個老怪物什麽時候暴走,精神壓力有些大。”範閑不是說謊,神色确實有些疲憊。
司理理微微嗯了一聲,将身子側了過來,雙腿跪在了柔軟的椅墊上,小心翼翼地将柔軟溫暖的雙手擱在範閑的頭部,緩緩地揉了起來。
範閑閉着雙眼,享受着頭部傳來的舒服感覺,享受着司理理手指的緩緩觸摸,下意識裏歎息了一聲。
“怎麽?大人覺着重了?”不知陳萍萍究竟用了什麽手段,司理理此時完全不像在大獄裏那般絕望與堅毅,反而有些回複了花舫之上的模樣,溫柔妩媚,語音俏軟滑過範閑的心房。
範閑溫和說道:“隻是想着當初用刑,确實有些害怕将姑娘這雙漂亮的小手給打壞了。”
司理理正在揉範閑太陽穴的手指一頓,半晌之後才幽幽說道:“苦命人,沒有這麽容易壞的。”
“不要有怨怼之念,這樣對我們在上京的合作沒有好處。”範閑靜靜說道,雙眼沒有睜開,“當時你要殺我,我隻是對你用刑,怎麽看,也應該是你欠我的。”
司理理再度輕咬下唇,貝齒尖兒在她的唇瓣上壓出一道勾魂奪魄的媚感來,眸子裏柔光一轉道:“奴……我欠大人的,大人随時能拿回去。”
“怎麽拿?像第一夜那般拿法?”範閑睜開了雙眼,滿是戲谑之色。
司理理倔犟地睜着雙眼與他對視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看着這個模樣清秀無比的年輕官員,不知怎地就想到那夜花舫之上的羞人之事,身子竟有些微軟無力,緩緩将身子靠了過去,半倚在範閑的肩上,手指不停按摩着對方,嘴裏輕聲說道:“這世上女子都是苦命人,我可不知道大人準備如何拿。”
那夜花舫之上,範閑用了迷藥春藥,故而司理理的反應極爲強烈,一直銘記至今,後來在大牢裏被範閑毫不憐香惜玉的大刑伺候,心恨之餘,又多了些極古怪的感覺。
範閑發覺右肩之上一片彈軟,不想而知便是司理理柔軟的胸部,以爲對方是想要色誘自己,深吸一口氣想鎮定一下心神,不料卻吸進了滿腔少女幽幽體香,心頭微動,轉頭微笑說道:“那個叫司淩的到哪兒去了?”
“還在京都關着。”司理理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想來那位司淩也不是她真正的親人。
範閑愈發好奇,陳萍萍究竟用的什麽手段,能夠讓司理理聽監察院的話?他想了想後皺眉問道:“姑娘不是可憐人,至少北齊那位年青的皇帝陛下對姑娘還是念念不忘。”
司理理眉頭微皺,歎息說道:“以色事人,豈能長久。”
“這也是本官有些疑惑的地方。”範閑微笑說道:“不知道姑娘可否将與北齊皇帝的過往細細講來,也好方便我們去上京後,安排姑娘入宮的事宜。”
所謂紅袖招計劃,在範閑看來,隻不過是西施入吳的一個翻版而已,由此次秘密協議的内容可以看出,北齊皇帝對于司理理是真有幾分情意,不然也不會刻意強調要換回她來。隻是司理理的出身畢竟有些低下,就算北齊方面敬重司理理爲國出力,但那也隻是敬而已,與慶國相比,北齊更加注重出身血統,斷然不能允許一位曾經做過妓女的女子入宮。
司理理似乎不怎麽願意講那些過往的事情,隻是低頭輕聲說道:“範大人無須擔心,隻要将我送入上京,後面的事情,自然有北齊皇帝操心。”
……
……
車廂裏再次陷入沉默,範閑坐在女子的身邊,聞着淡淡香味,不知怎地,對于先前離開對方的手指頭感到有些後悔,他靜坐稍許後,緩緩開口道:“那姑娘好生休息吧。”
不料便在此時,司理理也同時開口道:“大人,還要揉揉嗎?”
……
……
“也好。”範閑回答的極快。
“好的。”司理理的回答裏略有一絲失望。
直到這奇怪的問答結束之後,二人才發現車廂裏的氣氛有些怪異起來,似乎都隐約察覺到了什麽,一股子暖昧開始逐漸發酵,空氣漸趨溫暖。
司理理再度輕咬下唇,跪在了椅上,雙手摁着範閑的雙肩,暗暗用力,心裏想着自己隻是不願意一個人老呆在馬車裏,所以才會如此自甘下賤的服侍……這個仇家。
範閑面帶微笑,感受着身後女子柔軟的身軀,心裏想着,這女子非但不記仇,反而刻意讨好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麽呢?難道……她喜歡上了自己?這個猜測一出,範閑趕緊在心裏扇了自己一個大大的耳光,告誡自己,自己雖然是潘安,但畢竟不是散發春藥氣息的牛人。
爲什麽自己也願意在司理理的馬車裏呆着呢?範閑皺了皺眉角,想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答案,也許是此去北齊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也許是因爲肖恩長的過于難看,也許是……其實什麽都不是,自己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司理理是一個曾經被自己撫摸過赤裸全身的漂亮女人,想與她呆在一起,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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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閑沒有在溫柔鄉裏多耽擱,他自認是個好色之徒,但也是心神堅毅之輩,斷然不會身陷溫柔便無法自拔,隻是讓司理理揉了揉身子,去了些乏意,便走下了馬車。
王啓年迎了上去,陪在他身邊向使團車隊後方走去,輕聲說道:“大人小心四周的耳目,畢竟司理理将來是要送給北齊皇帝的,日後大人要在馬車上呆這麽久,下屬先清清場,免得将來有什麽謠言傳入上京,對于大人後面的計劃造成影響。”
範閑知道自己的心腹想歪了,卻沒有辯解什麽,隻是輕輕揉了揉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