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說服了兩人之後，陳晉跟他們一起步行到了邊上的一家咖啡店，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點完了飲料，還特意讓服務員把簾子給拉了起來。
畢竟這兩天陳晉的熱度如日中天, 也就是大爺和劉必安這樣不太關心熱點的人才沒第一時間認出他來。否則再在街上多呆一會，保不準就要引起圍觀了。
三人一起坐下之後，陳晉開口道：“大爺，怎麽稱呼你？”
大爺應道：“我叫葉宗資，是七十年代的師範生，從巴蜀到東海的。沒想到一呆就是三十多年呐。退休以前, 我是東海十九中的政治課老師。”
陳晉一聽，敬意油然而生！
七十年代的大學生，全都經曆過那場曆史浩劫。在當時的條件下，能夠考上大學……漫說是大學了，就算到了80.90年代，高中生都還算是高學曆呢。
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可想而知，無一不是真正有大毅力且胸懷天下的有志之人。
而且看葉宗資的年紀，少說也得70歲了，那就是而立之年才考的大學，更爲可貴。
陳晉微微颔首表達自己的敬意，随後問道：“葉老師，你剛才說的不太明确。我其實就是想知道，如果這棟樓修好，原來的居民還會，或者說還敢回來住嗎？”
“絕大多數，都是願意回來的。”葉宗資有些感慨道：“至于敢不敢，這不是個問題。”
聞言, 邊上的劉必安也是臉色一黯，應該也知道一些内情。
陳晉就這麽安靜等着，等着葉宗資的下文。
隻聽葉宗資繼續說道：“陳老闆, 雖然我剛才反駁了你，但其實你說得很多。”
“目前除了少數家底厚的另外購置了房産外，當初的500戶人家，絕大多數都住在市郊的安置房。更重要的是，那隻是安置而已，還要按月繳納租金的，哪怕租金很便宜，可任誰心裏也會難受。”
“畢竟這棟房子……雖說是1998年買的，當時的價格不過幾十萬，也貸款了30年。房子燒了，可貸款照樣也得還呐。”
“再說了，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後來陸陸續續換購到這裏的，花了幾百萬的大有人在。這些人可就真的冤大了。”
陳晉默默點頭，十分理解葉宗資的意思。
銀行的貸款可是非常強勢的。在很多人的理解當中，如果房價暴跌，或者因爲地震、海嘯之類的自然災害，又或者像這裏一樣發生意外，而導緻的房子無法居住，那麽既然房子都沒了，貸款還還個雞毛？
可現實卻是，隻要你從銀行借了錢，那麽哪怕房子燒沒了，塌了，貸款也得還。甚至就算借款人本人已經去世，剩下的債務，也必須償還。
否則的話，要麽房産被銀行拍賣，要麽借款人列入征信黑名單，還得追究刑事責任。
“葉老師，你的意思是，現在大家都還在正常還款嗎？”陳晉問道。
葉宗資凝重的點了點頭：“并不是因爲大家都那麽老實，就願意吃這個虧了。隻不過當初整棟樓都燒沒了之後，區裏是給過承諾的，答應了大家一定會重新修繕好這棟樓，讓大家搬回來。”
“正因爲有了這個期待，大家才始終都在熬着。可這都已經過去快一年的時間了，樓倒是修好了，可是修成了什麽樣，你剛才也看見了。”
陳晉心中一凜，感同身受。
這種承諾，便是大家心中的希望。隻要希望還在，那麽無論如何，現在少說都價值幾百甚至上千萬的房産，當然願意拿得回來。
到了這種程度，跟大家是否是錢财如生命已經無關了，而是跟人生，跟希望，跟相關部門的作爲有關。
陳晉接着問道：“現在這棟樓，區裏給了什麽說法了嗎？”
“找不到責任人，錢就沒地方出。”劉必安替葉宗資回答了這個問題。
葉宗資在旁解釋道：“劉隊長是好人。火災當天，他領着自己的支隊，沖進火場救出來二三十人。我也是被他救出來的。他臉上的傷也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後來的事情，雖然已經不關他的事了。但他還是一直在積極的幫我們咨詢，反應，隻不過……”
“我人微言輕，實在是有心無力呐。”劉必安的語氣帶着愧疚。
現在是和平年代，又是在東海市這樣的大都市，最經常面臨危險的人群，大概就是消防官兵了。然而，就算是常常要面對危險的他們，靜合區這樣一場舉國震驚的大火，也是很多消防官兵一輩子都未必遇得上的大事件！
想必，在劉必安的人生當中，這次大事件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吧？
隻聽他繼續解釋道：“這樣一棟大樓的修繕費用，不是小數目。根據測算，按照靜合區當時的承諾，要全部修繕并且重新裝修的話，恐怕需要将近三個億的資金。”
“可是……責任人隻是四個電焊工，就算把他們劈開了論斤賣，又能賣出多少錢呢？”
劉必安的口氣有些絕望：“所以最後隻能像現在這樣，把外立面修好，起碼不影響市容。但是要整體修繕裝修？基本就是在做夢了。”
葉宗資接茬道：“所以現在的說法一直都是還在繼續調查取證以及追責，剩下的，就是不方便透露具體内容了……”
陳晉聞言，認真思考了一會，接着問道：“那這麽說來，就變成了懸案？可是按照條例，一方面是消防監管，一方面是市政監察，另一方面是小區物業巡查，再有就是開發商的防火設備吧？”
“畢竟新聞上都說了，起火點隻在10-12樓之間，最後卻蔓延到了整棟樓，進而完全燒毀。這些部門和企業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幹系吧？”
劉必安眨眨眼，緩緩應道：“當初給這棟樓過消防的，批市政監察批文的，都是現如今的區領導了。小區物業公司，南華物業。而開發商……則是改制前的東海市住宅開發公司。”
陳晉一聽就完全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那家南華物業是東海市非常出名的一家物業公司，素來以盡職盡責盡心的口碑聞名。而東海市住宅開發公司，就是後來的東海市海地集團，改制後成了民營企業而已。
隻不過當時的海地集團并不是後來薛家父子的海地集團，他們是在多年以後并購了而已。無非是借用了當時已經非常知名的“海地集團”招牌爲名稱。
而現在，海地集團又被龍倉集團和兆基集團給吃了下來。也就是說，要追責的話，當時應該是薛國祥的問題，現在嘛……就變成了兩大集團的問題。
盡管這樣聽上去非常的不可理喻，兩大集團也有點是律師來推脫責任。但陳晉可不會讓他們這麽輕松的脫身！
這一切，似乎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數呐！
至于當初消防和市政監察的問題……
追責？
自己追自己嗎？
“艹！”
陳晉忍不住罵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