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給他們上菜的時候，覺得這一桌子的關系詭異極了！
點了菲力松露小牛排的這位女士，雙眼泛紅，死死的盯着身邊的男士，雙手的青筋暴起程度，讓他覺得椅子把手的質量真心不錯, 絕對是實木的。
而被女士盯着的，點了烤進口黑豬排的那位男士，隻是低着頭捂着臉，額頭上浸出了汗水，從指縫間露出的臉頰來看，臉色蒼白的可怕。
隻有坐在他們對面的那位先生，眼神裏帶着嘲弄, 整個人的狀态也是最放松的。然而他交叉着的雙手, 大拇指還在不同的打着圈, 似乎還在不斷的思考着。
“三角戀？”
“男小三上位？”
“二龍戲珠？”
“離婚談判？”
“嘿嘿~”
服務員一邊按照标準的微笑禮貌的服務者，給他們按照餐前酒-面包-沙拉-主餐……這樣的标準循序上着菜，但每一次走到這張桌子旁，卻總覺得莫名的有些喜感！
然而那10%的服務費，讓他必須時刻保持自己該有的水準，讓他也挺憋屈的。
“你好。你們的主餐上齊了，請慢慢享用。有任何需要隻要擡手就行了。”
服務員禮貌的躬身說着，陳晉随手摸出一百塊錢來，遞過去充當了小費。
給小費的行爲雖然在國内不多見，也沒這種約定俗成。但是在這樣的高檔餐廳，倒不算稀奇事。
稀奇在于這位客人出手确實比較大方了。因爲在西方，給小費并不是一種顯擺的行爲，而是對服務者的認可和鼓勵，一塊兩塊不嫌少, 三十五十不嫌多。所以習慣于給小費的客人，一般也就給個十塊二十塊的……
服務員毫不做作的接了過來夾在菜單裏, 真誠緻謝，随後離開。
然而這一幕卻讓正巧擡頭的曹文凱忍不住蹙眉。
在他的概念裏，中介公司的經紀人，就算有一些确實收入不低，但也不應該大方到這個程度。
而且他也忽然想起來，剛才陳晉說的那些話……
說的雖然都沒錯，但絕不應該由他說出來。畢竟這樣麽一來的話，這一單的成交概率可就難說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曹文凱敏銳的問出了這個問題，甚至都沒去回應王素雲的質問。
他這疑問之下，王素雲也回過神來了，現在可還有一個依然算陌生人的經紀人在面前呢。
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大可以回到家以後再去解決。
還是眼前的事情爲重……
念及此，王素雲也扭頭望向了陳晉，眼神中同樣全是質疑。
不遠處一直在暗暗觀察的服務員咧嘴一笑，暗道：“總不會是男小三上位失敗了吧？女主良心發現了？”
“傻笑什麽？16号桌的沙拉還不送去？”領班不悅的捅了他一下，才讓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端着沙拉走到另一邊。
…………
看着夫妻倆都審視着自己，陳晉笑道：“曹教授，王教授，别這樣。我就是個普通經紀人而已。隻不過聽了你的一些經曆之後，我……我其實很敬佩你這樣的人。”
“所以真的不希望一個原本好好做科研的科學家，會被錢這麽粗鄙的事情弄得迷失了自己。”
曹文凱聞言，輕輕了搖了搖頭笑道：“小陳，有些事情，不像你想象得那麽簡單，那麽一是一二是二的。”
“雖然你說你見識過的醜陋，我想象不到。但我覺得不外乎就是些什麽夫妻離婚，房東欠錢的事情吧？”
“可能你也見識過法院開庭，甚至還有可能跟高利貸的打手談判過……”
“别驚訝，這些案例網上多的是。可我想告訴你的是，在你這個年紀……你今年應該還沒有30歲吧？”
“還是太年輕了。這個世界的殘酷，比表面看上去更可怕……”
曹文凱似乎找到了自己身爲教師的感覺，開始說教起來了。
但陳晉聽着聽着，随後嘿嘿一笑，擡手止住了他的話。
“曹教授，打住。”陳晉道：“我們還是說回這套房子的事情吧。”
“我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就是如果你可以不用被房子束縛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被迫做這樣的選擇呢？”
“是不是就能……堅持的把自己做下去？還是說……其實你本身已經開竅了？無論現實發生任何改變，你都已經變了呢？”
随着陳晉的問題說出口，曹文凱的表情也漸漸凝固了起來。
但是在思考之後，他還是無奈的搖搖頭道：“其實你說那麽多，又有什麽意義呢？”
“畢竟現實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爲轉移的。”
陳晉聳聳肩道：“你們搞科學研究，不就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麽？”
“那麽又何妨假設一下呢？”
這句話說出口，曹文凱才真的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見他不語，倒是王素雲蹙眉道：“文凱，其實小陳的這個問題……也是我想問你的。”
“我真的不希望……”
因爲陳晉在面前，所以王素雲沒有把剩下的話問完。
但是無論曹文凱還是陳晉都聽明白了，她最害怕的……應該就是自己的老公，變成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
…………
曹文凱苦着臉思考了很久，久到陳晉已經把面前的牛排都吃完了，他才擡頭無比感慨道：“人這一輩子……爲什麽就會被一套房子給難住呢？”
“文凱！”王素雲立刻應道：“那我們換個地方吧？”
說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陳晉，但還是繼續道：“換一個我們完全能夠承受，甚至可以一次性付款買下來的房子。就算遠點，哪怕在外環也沒事的。”
“現在有地鐵，而且我們的教學任務都不重，主要是科研任務，在家都能做。”
“文凱，好嗎？”
王素雲真切的問着。
現在她也搞明白了，千錯萬錯，就是房子的錯。
實際上隻要退一步的話，哪怕是六七百萬的房子，以他們的基礎，都是可以輕易買下來的，還沒什麽生活壓力。
或者說，無非就是把心裏的欲望磨滅一部分，再分散一部分，就海闊天空了！
所謂溝壑難填，欲望的鴻溝……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滿意的一道天塹了！
聞言，曹文凱愣了愣神，随後也無奈的苦笑兩聲道：“去他媽的面子，我還就不信了，兩個大教授，會教不好自己的孩子！”
“素雲，就按你說得辦吧。我們……可以換一個偏一些的房子，環境好一些的，将來孩子就算不上學也沒事。”
“我們都忘了，就連現在的教材都是我們在參與編寫的呢！我們的女兒，将來一定也會成爲一個了不起的人！”
王素雲聽完老公的話，就像換了一個人似得，立刻容光煥發起來！
“沒錯，就是要脫離那種攀比成風的環境。哪怕是去讀農民工子弟學校，也比在這種三觀扭曲的環境裏要好得多……”
陳晉挑眉，佯裝郁悶道：“曹教授……房東可都在來的路上了，剛剛才給我發的短信。”
他說着，把自己的另一部手機亮到了曹文凱的面前。
見屏幕上确實有一個号碼顯示着：“20分鍾之後就到，麻煩稍等。”
王素雲有些爲難起來了！
畢竟是因爲他們的原因改變了主意，導緻這單交易可能要流産了。
還是曹文凱忽然之間大氣了起來，對陳晉道：“小陳，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感激你剛才說的話。”
“這樣吧，我們還是跟房東見一面，然後跟他說明情況。必要的話，可以賠他一些費用，包括你，我也會給你包個紅包的。”
陳晉“苦着臉”，頗有些“無奈”，隻好“勉爲其難”的點點頭答應下來。
…………
房東是個很守時的人，剛過了19分鍾，陳晉的手機就響了。
而曹文凱夫妻倆也謝絕了牛排後續的甜品飲料，正在買單。
其實在陳晉看來，曹文凱雖然稱不上大富大貴，但是作爲一個知識分子，論收入之類的，确實也不低了。
隻不過相比較而言，正是因爲同樣的其他“知識分子”們過得太好，才造成了這種“遺留者偏差”，導緻曹文凱會有自己是被“落下的”錯覺。
于是他從曹文凱的心理狀态上能很輕易的就找到這樣的波動。
好在此時此刻，曹文凱關于欲望的波動，已經停止了。而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完全是因爲有王素雲在身邊提醒着他。
“有一個三觀相同，能夠相互理解并且還可以在自己行差踏錯時，站出來指正自己錯誤的伴侶，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呐！”
陳晉暗自感歎着，一開始還有些羨慕曹文凱，但是一想到蔣藝涵過往的種種，又覺得應該是曹文凱羨慕自己才對。
但無論如何，一個合适的伴侶，确實是能夠讓你的人生更順利一些！
…………
陳晉接起電話，一邊跟房東通話，一邊領着夫妻兩人朝着門店走去。
這時正好是飯點過後的時間，附近絕大多數的經紀人們，都在吃完飯後無奈的頂着驕陽，聚在店門口抽着煙，扯着皮……
畢竟要是在門店裏抽煙被抓住的人，罰款可是一毛錢都不能少的。
這些人中就有天坤地産和中圓地産的人。
他們當中有好些人都是眼睜睜看着陳晉上午在馬路上随便抓了一組客戶就跑去看房了的。
尤其是天坤地産的人，也就是陳晉自己的員工。
蔡強也在抽煙的行列當中，當他看見陳晉走到路邊又領上房東，朝着門店方向走來時，連忙把手裏還剩大半截的煙頭給扔了，同時也招呼着其他人扔掉。
隻不過他的動作并沒能引來陳晉的半點目光，他隻知道董事長的笑容中透露着自信，很禮貌的引着房東和上午的那組客戶進了門！
“老大。”已經知道了陳晉身份的小陶湊到蔡強身邊，難以置信的問道：“董事長……這就要談單了？”
蔡強一滞，随後尴尬的笑道：“廢話！看不出來嗎？董事長……到底是董事長啊！”
小陶雖然對蔡強狗腿子的說法有些鄙夷，但心裏對陳晉的佩服卻是無與倫比的。
做房産經紀人最重要的是什麽？
有客戶！
隻要有客戶，就有了成交的可能性。而對于陳晉這種大馬路上随便拉一組客戶也能弄回來談單的本事，實在是天方夜譚了！
蔡強沒有選擇浪費機會，見陳晉進了小會議室，立刻就跟了進去，開始端茶遞水，準備各種簽約資料等等。
房東名叫鄧若谷，因爲來門店裏簽過《出售委托協議》，所以認識蔡強。
他笑道：“蔡經理，我看你的同行要是都有你這态度，也就不愁沒業務做了。”
“哪裏哪裏~”在陳晉面前，蔡強根本不敢居功，随後就在陳晉的一個眼神暗示下，退了出去。
當小會議室裏隻剩下陳晉和房東客戶之後，房東鄧若谷先是禮貌的自我介紹道：“兩位好，我叫鄧若谷，是蘇雲省人，做點小生意。好高興認識你們。”
别人笑臉相迎，曹文凱當然也很懂禮貌的應道：“我叫曹文凱，這位是内人王素雲。我們倆都是大學老師。”
“大學老師？”鄧若谷微微有些詫異，不過一想到現如今的世界，點頭笑道：“看來曹老師真是生财有道呐！冒昧問一句，你們除了教書之外，還做些什麽其他的事情嗎？”
“額~”曹文凱有些尴尬。他知道鄧若谷誤會了。
确實，大學老師的話，能買得起一千多萬的房子，那肯定是相當有“水平”的了。
然而他們夫妻倆剛剛決定，那種“水平”，不要也罷。
于是曹文凱應道：“鄧先生，是這樣的。今天的事情……我可能要說聲抱歉了。”
見鄧若谷皺眉，他接着解釋道：“原本，我是準備不管不顧，傾盡财力來買這套房子的，所以才讓小陳約你過來。”
“隻不過，我剛才跟内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那樣的話，壓力确實太大了一些，所以……隻能說聲抱歉了！”
曹文凱站起身來，朝着鄧若谷一鞠躬，由衷的表達着自己的歉意。
鄧若谷“嘶”的一聲，倒也沒有叫嚷着“浪費我的時間”之類的廢話，而是問道：“難道你們約我過來之前，他們……”
他指了指陳晉：“都沒有提前給你們計算好各方面的費用嗎？”
“小陳很盡職盡責了！”曹文凱看向陳晉，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因爲他之所以會改變主意，直接原因是陳晉在餐廳裏對他說的那些話。
當時聽着有些刺耳，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有醍醐灌頂的作用！
所以他也在心裏決定，一定要“重重”的表達一下自己對陳晉的感謝。
隻可惜，房子肯定是不能買的了。
鄧若谷見狀，無奈的站起身道：“那好吧，既然你們沒有選擇我的房子，就當交個朋友吧。”
“這是我的名片！”
他從自己的手包裏掏出名片夾，雙手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曹文凱也是雙手接了過來，看着上面的信息：東海市潤達醫療器械設備公司，總經理，鄧若谷。
“原來是潤達公司的鄧總呐！”曹文凱再次跟他握了握手道：“久仰了！今天實在是不好意思！”
“要不……我做東，晚上請鄧總吃個飯算是賠禮吧？”
鄧若谷眨眨眼，敏感的問道：“你認識我？”
曹文凱點點頭：“我以前研究出來的一些小東西，是貴公司買下知識産權的。”
聞言，鄧若谷猛然回過神來，驚道：“曹文凱？！你是……濟同大學的曹教授？”
“哎呀！失敬失敬！看我這記性……”
曹文凱隻是點頭尴尬的笑笑，也不知道接下去該如果交流了。就剛才那一來二去的，已經把他知之甚少的社交知識都用光了。
而這一幕，卻是連陳晉都沒有預料到的了！
他之前隻查詢了曹文凱的信息，并沒有查詢鄧若谷的。沒想到鄧若谷竟然知道曹文凱？
可事情還沒完，隻聽鄧若谷立刻道：“曹教授，我想請教你一下，你去年的那篇論文，就是關于大功率電子加速器的那篇，現在……研制成功了嗎？我記得當時還在理論階段。”
曹文凱一聽有人提起他的項目，倒是來了興緻道：“很幸運！前不久已經研制成功了，隻不過還需要經過最後的調試階段，就可以申請知識産權保，正是公布了。鄧總，知道我的項目？”
“豈止是知道啊！”鄧若谷苦笑道：“我找你們江院長都不知道問了多少次了，但是他一直都沒有透風給我。當然了，這麽重要的成果，保密也是應該的，應該的……”
他說着，眼神閃動，随後繼續問道：“曹教授，這個電子加速器研制成功之後，知識産權是歸你個人所有還是……？”
“我的項目小組是依托于學校建立的，當然大部分是歸屬學校的了，我個人，隻占20%。”曹文凱毫無戒心的應道。
可聽到這，陳晉卻已經聽出來了！
對于科研方面的事情，他所知的并不多。但是看鄧若谷表現出來的積極态度……
很顯然，曹文凱的這項科研成果……一定具備非常高的經濟效益！
果然，鄧若谷下一句緊接着就道：“曹教授，那你有沒有決定權……把知識産權賣給我？或者，幫我跟江院長疏通一下？”
“額~”曹文凱爲難道：“實在不好意思。一般來說，這種成果都是由學校直接回購知識産權的。至于其他的，我接觸的并不多，或者說，是從來都沒接觸過！”
“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鄧若谷像是傻了一般，看着曹文凱。
隻有他自己才最清楚，這種推動了某個領域進步的科研成果，背後蘊藏的經濟效益有多大！
否則的話，他也不至于三天兩頭的往江勤的辦公室裏送這個送那個了……
現在正主就在眼前，他哪裏肯放過！
隻聽鄧若谷道：“曹教授，這樣吧。到時候，你把你手裏的這部分知識産權賣給我……我直接把這套房子半價賣給你，可以嗎？”
“怪不得！”
直到這時，陳晉才想明白，爲什麽活點雷達會把曹文凱直接匹配到這套房子上了。
雖然陳晉有自己其他的安排在，但之前還是不可避免的想着，既然曹文凱不能成交，爲什麽活點雷達會匹配他呢？
原來還有這麽一層關系在呢！
由此可見，活點雷達的精準程度，完全不可挑剔！
雖然曹文凱的情況，比原先那個拆遷暴發戶要複雜一些，但确實也是非常利于成交的。
畢竟是……半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