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濤看到那一下就漲了四倍有餘，幾乎要上天的雲霆晶價格，不禁再次冷汗涔涔，面無人色。
他現在才發現，如若自己不是那麽一念之差，認下一億多的虧損，以願賭服輸的心态離場，此刻隻怕已經虧上足足十二億了。
更有可能，根本沒有那麽多來虧，隻得四五億左右就被強制清盤，落個片羽不留。
六億？
那也得有命去賺才行！
侯濤簡直無法想象，自己虧掉借來的三億符錢之後，把自家的産業，田園都賠給錢莊，還能剩下什麽。
或許是一兩億的重債，餘生慢慢償還。
或許是一死了之，以圖不禍及家人。
但通天錢莊吃人不吐骨頭，簽訂的契約是聯系到了家中産業和親人同門的，又怎麽會那麽好心人死帳銷？
那才是真正的遺禍無窮。
至此，侯濤才算是隐約看穿了這個通天錢莊的真正面目，這是巨擘大能手中收割諸天的工具，是兩方勢力之間搏殺交鋒的戰場，絕不比真刀實槍幹仗來得安全。
“你明明讨厭資本生利，坐地生财，爲何也搞起了這個錢莊，要收割諸天？”
正當侯濤幡然覺悟，整個觀念和人生價值都被全新塑造的時候，遠在億萬裏之外的虛空之中，梅萱也如是問道。
她把李塵最近以來的所作所爲看在眼裏，發現他在緻力于布局修真界的世俗化，用更加準确的詞語來概括，或許應是現代化。
各方的基礎設施，靈峰福地的産業盡力适應這種改變之餘，金錢關系，金融制度，還有修士日常，修練上進的門路……
一切的一切，都在随之而改變。
李塵親自造就了通天錢莊這一龐然大物，也讓修士們徹底認清了金錢的威力，各方巨擘大能在逐利之心推動之下四處掠食，這才造就短短小半個月功夫，到處都是無聲交鋒，不知多少利益被其攫取，各方财富被其侵吞。
仔細想想，殺人奪寶有什麽好，古修殺人奪寶還要四處盯梢，追殺，開設這些錢莊，市場，經營好宗門，商會，可比殺人奪寶高效多了。
李塵道：“因爲貪鄙者才會下場，才有可能被我和那些仙盟巨擘，偃道宗師共同收割，不貪者或無産業者不會，他們終究還是要靠着出賣勞力過活。”
梅萱道：“但遲早有一天，這套體系會徹底失控，蔓延至所有修士。”
“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包括你我，還有物化天國！”
她看得很透，李塵的本意是收割那些富裕起來的築基，結丹階層，攫取豐厚利益，但随着修真界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修士或主動，或被動的參與其中，也将無法置身事外。
不要看偃道和仙盟的一些守舊派修士總說什麽仙将不仙，人心不古，有利可圖，他們跑得比什麽都快。
自古以來，從來不乏這麽一群人，嘴上說什麽使用法寶非是本領，借用外力有礙大道，真要用起靈丹妙藥，比誰都還快，遇着什麽仙寶現世，前輩高人的洞府遺澤出世，也個個争破腦袋。
李塵試圖把修真界凡俗化，引入金融體系，工業化生産，他們嘴上反對，身體卻很老實，都在積極支持，甚至推波助瀾。
但也就是這些人，極有可能把李塵引入的這一套東西濫用，變成全新的統禦工具。
“古之修真界，修士處在田園牧歌的時代，生而自由，常年與清風明月相伴，獨來獨往，尋覓仙緣……”
“後有功法，修士們不再重視雲遊，而是改爲占據靈峰福地，拉幫結派，但一宗一派亦隻得三五之人，各自傳承，小而精美。”
“及至宗門發展壯大，靈峰福地也變爲私有，才發展出世家，豪強，複又以家中老祖占據宗門長老之位，統禦一方。”
“宗門和世家勾結起來，成爲舊王朝的代表。”
“偃者道途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雖有宗門保留，實際上卻是僞裝成宗門的文明和新物種。”
“即便偃者多出于造化宗，也同樣允許功法外傳，全體偃者共享《偃門全書》全修練。”
“這實際上意味着宗門的消亡，修真界必将迎來後宗門時代，改爲以财勢人力或跨越宗門，陣營勢力的新型組織爲主導。”
“聯系這一切的樞紐，便是利益，共同的利益驅使之下，才會有共同的理念與作爲。”
李塵并沒有選擇正面回答梅萱的問題，而是作了一番對曆史的論述。
梅萱搖搖頭，有些不太相信。
這等若是說王朝和官府必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方豪強所開設的幫會，财商勢力。
人和人之間是分血脈的，血脈相同，也會有各自道途，理念的不同，東勝洲的偃者和地仙洲的法修，劍修們怎麽會真正走在一起。
可在這時，她卻又忽然心生一念，想起這次通天錢莊的順利開設。
大家同爲巨擘大能，一起收割諸天，謀取利益，還不是合作愉快？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層層剝削下去，最終區分修士的，不是來自何方，擁有何等血脈和理念，而是各自的修爲實力和所處的階層！
仙盟的誕生，本身就是各方宗門世家的聯合，而今再來搞出個道途之間的大聯合，亦未嘗不可。
“難道……你是對的？”梅萱遲疑道。
通天錢莊的開設，意味着仙盟和偃道之間多出了一條利益說話的聯合渠道，也多出了和解的可能。
但它們之間的聯合，似乎又是建立在共同攫取下層利益的基礎之上。
孰料李塵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梅萱道：“你怎能不知道？”
李塵不禁笑道：“你把我想得太完美，太萬全了，諸天将會如何發展，道途最終歸向何處，我又怎能盡知。”
“不過我知道一點，那就是路在腳下。”
“無論正确與否，都要邁開步子，大膽去走。”
“這次且當是我在物化天國之外的另外一個嘗試吧，同爲改造修真界，它将擔負爲我天國輸血和積蓄薪火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