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塵安靜坐在車輿上，任憑微風吹拂，金屬鑄就的機械頭顱上，人造的發絲微亂，撩動着覆蓋畫皮的面龐。
他看似發呆，實則是在消化之前汲取的那些虛影。
這一次探尋水界，不，應該稱作幻界才對，收獲着實令人意想不到的豐富。
李塵驚喜發現，當中的那些光團竟然蘊含了大量與百萬年前有關的知識和記憶，融合之後，自己便仿佛無師自通覺醒了關于它們的一切。
但在喜獲這些東西之餘，他又難免生出幾分不安。
因爲這麽做，也不是全無負面影響的。
“我從中汲取了不少記憶，似乎都是來源于古時生靈的殘餘，屬于世界之靈，蓋亞意識之類的東西。”
“不過我本元嬰修士，神魂遠比普通生靈強大，還有智能芯片幫忙整理，靈子化記憶模因進行分類儲存，可以最大限度消除這方面的隐患。”
“反倒是來自于虛空的莫名知識，才是真正的危險。”
“以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它們是屬于天地大道的信息，包含了法則之力的殘餘。”
“以靈材品級的劃分标準來看，就是寄托道蘊之物，堪比極品寶材。”
“此前我已經吸收了不少那些東西，總算明白，當初爲何會突然産生那種莫名變化了。”
李塵微歎一聲，即便此刻是以虛拟降臨之法遠程操控這具機械身軀，也不由得面上浮現出一絲略帶憂慮的神情。
他如今終于确認，舞姬的判斷沒有出錯。
這處地方的确已經不是現實，而是虛幻與混沌的虛空，法則盛行的奇異秘境。
自己之前很有可能是一進門就直接撞上了某個身形龐大的莫名存在，然後變成對方的模樣。
它所呈現出來的形象并非毫無規律可言，而是某種心理和靈性的象征，屬于潛意識層面的幻界之身。
換言之，或可以說，自己是在幻界“注冊”了，成功登錄某個對應真我靈性的“角色”！
至于爲何會呈現出那般的形象，可能與之前在彩貝城的經曆有關，同時也契合自己心目之中，某些不可名狀的邪神傳說。
李塵忍不住問道：“前輩，‘天地二魂常在外’的說法，是否與我此前的遭遇有關？”
“天魂爲靈，地魂爲知，合入命魂，方成覺體，構成靈性與心智的覺醒？”
“凡人嬰兒并非生下來就擁有智慧，他們在初生階段隻是依循本能，如同野獸般的存在，所以也有相應的野獸擁有幾歲孩童智商的說法。”
“但野獸智商與人的靈性智慧始終是有本質不同的，人類嬰兒除非天生缺陷，否則都能順利成長至擁有真正智慧表現的階段，從而誕生豐富的情感，并在逐漸成長的過程中，不斷修正自己的觀念，心智，信仰，動物卻非得通靈化形不可……”
李塵恍然發現，自己當初的遭遇，似乎昭示着某種生命胚胎成長變化的過程。
人類作爲智慧生命，心智的成長，也是這般過來。
記憶，情緒，意識，理智，思維，乃至于指向神魂的靈性與真靈，諸般複雜的作用之下，方才構成了完整的智慧生命。
而一個智慧生命，畢其終生，理念和三觀取向，也是跟随認知，思維模式這些不斷變化的，經曆，成長環境種種複雜因素，決定着性格。
李塵以前更願意相信，它們都是受到物質構成的影響，譬如激素分泌之類，但如今，他懷疑自己借助幻界，經曆過了一場完整的投胎轉世體驗！
“我懷疑，那具怪物之身與我本尊有着遠超想象的緊密關系，甚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就是我本身！”
“這其實也符合齊物論的思想，那就是天地萬物皆一體，隻是真靈投生，物質聚合之下相互作用和影響，才構成了如今的另外一個我。”
舞姬聽着李塵自問自答的說話，默然一陣，終于開口道：“我對這些了解也不深，不過，應該是與轉世投胎之說有關。”
“那怪物，的确有可能就是你的轉世之身！”
“但它不在前世，不在今生，也不在未來，而僅僅隻是輪回法則作用的某種可能。”
“它于将生未生之中，也不會輕易在現實中出現。”
李塵驚愕道：“你對這些了解不深？”他實在太過驚愕，以至于忽略了舞姬作出的猜測式回答。
舞姬反問道：“你爲何會覺得我該了解這些？”
李塵：“呃……”
他本想說，百萬年光陰，哪怕是一頭豬，也能通過漫長的積累，成長爲令人敬仰的偃道大宗師。
如此人物，雖然未必能夠做到全知全能，但在偃者一途，完全可以走到頂點了。
她活了如此之久，本身就是值得令人敬畏的存在，李塵此前喚她爲前輩，很大程度上也是來源于此，而不僅僅隻是對“造化宗象征之物”這麽一個身份的尊重。
但是她現在居然說，對這些了解也不深？
仿佛明白李塵想要說什麽，舞姬看了他一眼，道：“限于某些特性，我的記憶容量有限，生命狀态也被固化了。”
李塵面露驚訝：“嗯？”
特性？是法則之力本身在作用？
難怪了……
不對，這意思就是，她是真正的不死不滅，也不會受任何異常特性和傷害力量的影響？
李塵立刻把剛剛生出的一絲輕視掐滅得幹幹淨淨。
果然，對她這等存在來說，百萬年時間，想不成長，更加困難啊！
突然，一陣仿佛來自于心底深處的血脈相連之感傳了過來，李塵警覺轉頭，赫然發現一尊達至十萬餘丈的龐然大物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大海中。
增長至成千上萬的雜亂觸手，無數的眼球，密布于身體表面，望上一眼就令人頭暈目眩的奇異道紋……
他眸中閃過一抹驚容：“那是我的身軀！”
突然，李塵腦海中閃過一個荒誕無比的念頭。
我……這算不算是挂掉之後在跑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