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這次真的完了!”
遊安喃喃自語着,跌坐在石台。
仆魔首領仰天長嘯,從附近召來一群爲數不多的部屬。
它當場踢倒其中一隻仆魔,拗下對方手臂,塞進血盆大口裏面大力咀嚼。
在低階仆魔的哀嚎中,仆魔首領全身烈焰升騰,如同浴火重生,所有淺層傷口都開始止血愈合。
它又再一次扯下同族手臂,渾淪剝着上面的血肉狼吞虎咽,身上火煞燃燒得更加旺盛。
遊安終于坐不住了,騰的一下站起,怒罵道“真他娘的惡心!老子甯可粉身碎骨,也不要淪爲這妖魔的血食!”
遊安罵完,慘然一笑,對李塵道“老弟,我們修士向來喜歡把長生,超脫挂在嘴邊,好像人人都有機會修煉上進,成爲強者,但實際上,真正能夠從芸芸衆生中超脫的又有幾個?”
“這個草莽江湖,像我們這樣倒黴死掉,埋骨多年都無人得知的才是大多數啊!”
“以前你曾私下裏對我說,想不通老黃和老樓爲何退隐,其實他們才是聰明人,他們早已看穿,修真問道隻不過是個大騙局,這個世界,絕大部分人都隻是地裏長出來的野草,生來的意義就是爲了襯托那些仙根靈葩的存在!”
“侯老哥也死得冤屈,若不是生而弱小,又何至于讓他白白遭了無妄之災?”
李塵道“老遊,你……”
遊安擺了擺手,連連搖頭道“其實這個道理,我十多歲那年就已經明白了,這些年來的漂泊,隻不過是因爲不甘心而已。”
“但就算再不甘心,又能怎樣?”
“我隻不過是個沒落世家的平庸子弟,就連大匠都能爲人所害,築基械武者也得被活活打死,我一個無名小輩又能怎樣!你說,我他娘的又能怎樣!”
李塵略帶訝異的看着這個平時三大五粗,一有錢财就要尋歡作樂,看起來沒有什麽思想的大漢,但仔細想來,他再怎麽樣,也是大匠家的子弟出身,自幼受過良好的教育,經曆又頗爲坎坷。
平常庸碌粗俗的模樣,隻不過是他自我保護的僞裝,此刻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才做回了真正自己。
遊安忽然又道“其實我小時候也曾自命不凡,做過成爲強者的美夢。”
“我相信無論再平庸的凡人,經過努力修持,争取上進,遲早也會有一天,能夠有所成就。”
“但後來才明白,這些隻不過是可笑的妄想!”
他緊緊的攥住了拳頭,咬着牙說道“年齡越長,越是意識到自己的平庸,我真的……真的好不甘心啊!”
李塵歎息道“老遊,你的心已經亂了,就算這次我們真的完了,那又如何?”
“直到死,也不能放棄希望!”
他給遊安灌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雞湯,卻是思緒飄飛,過去的一幕幕,不停在腦海裏呈現。
或許是臨死之前,本能的想要在這世界留下最後的印記,兩世爲人的經曆,全都變得清晰無比。
他喃喃低語“原來,命運面前,所有人都庸碌平凡……”
遊安繼續道“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自己身爲弱者,無能爲力!”
“曾經的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父親被人打死在面前!”
“後來也救不了老娘,同樣隻能看着她病死!”
“出來闖蕩,好些次與人結隊,阻止不了他們受傷流血!”
“更有過那麽幾人,包括侯老哥,接連喪了性命。”
“但這一次,我卻不想再看着老弟你死掉了!”
“大凡修士,皆求長生,我遊安卻想死得其所!”
陷入迷茫之中的李塵猛然擡起了頭,帶着一絲驚詫,看着遊安身上靈光如同回光返照般狂湧,遠勝之前的強橫靈元充盈周身。
“老弟,保重!”
遊安說話之間,突然一拳打來。
李塵吃了一驚,下意識想要抵擋,但卻虛弱無力,沒能防住,當場腿腳一軟,捂着肚子半跪在了地上。
“截脈勁!”遊安拳中似有力量源源不斷的傳輸過來,封住了李塵全身的行動。
他掏出自己的儲物袋,又解開納戒,一起扔進水蜘蛛的座艙裏,笑言道“老弟,這是我最後再叫你一聲老弟了,但願你能帶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你要好好活下去,活着成爲強者,不要像我這樣失敗!”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到那東海岸的铠都城,記得幫我掃掃我那老爹老娘的墓!”
李塵瞪大着眼睛,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遊安轉過身,幽幽歎息道。
“還有,最後留給你一個忠告,永遠不要小看被逼入絕境的械武者。”
“因爲你不知道,他是否和我一樣,曾經學到過引爆武铠的絕命手段!”
他說完這句話,就奮力一躍,從石柱上跳下。
“嗯?”
仆魔首領看見,一把扔掉已經啃食大半的同族身軀,飛快沖了上去。
遊安順勢翻滾卸力,向外狂奔,但沒過多久,就突然轉身撲向追來的仆魔首領,雙手雙腳如同蟒蛇,緊緊将它纏住。
仆魔首領猙獰大笑着,咬住遊安的脖子。
但很快,它就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氣機從遊安體内迅速爆發。
“老遊!”
直到這時,李塵才從全身灼燒般的劇烈痛楚之中緩過來,直起身軀,大汗淋漓。
但回應他的,卻是裏許之外,一道沖天而起的巨雷。
轟隆!
太陽般的火球迅速膨脹,耀目的光芒如同風暴席卷四面八方,恐怖的罡風也随之猛烈沖擊方圓百十丈的一切。
李塵剛剛見到光芒放射,就感覺眼睛一陣灼痛,陷入了暫時的失明,耳邊也似有人隆隆敲鼓,完全聽不到其他聲音。
飓風般的氣浪不停襲來,幸得李塵及時趴下,死死扣住石塊邊緣不放,才沒有被掀飛。
不知過了多久,他強忍着不适睜開眼睛,隻見到一朵如同蘑菇的巨大黑雲正在緩緩升起,而原本遊安和仆魔首領所在的地方,隻剩下了個寬達十餘丈的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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