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亮看着停屍房裏空蕩蕩的鐵床直發愣,小邱的屍體不見了,他腦子裏一片混沌,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自己昨天背回來的到底是不是老曹?如果是,那今天在草叢裏找到的是誰?
如果不是,那人又是誰?是他偷走了小邱的屍體?爲什麽?
“陳警官…”
遲亮想說些什麽,他心裏冒出一個想法,一個讓他後背汗毛直豎的想法。
陳鏡安望了一眼遲亮,道:“别胡思亂想,不是小邱的鬼魂作祟。”
“您…您怎麽知道我想什麽?”遲亮問道。
“我當然知道。我們先去看看老曹吧。”陳鏡安道。
陳鏡安在這裏待過好些年,他知道,越是靠近自然環境的地方,越容易激發人内心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人類的曆史就是在和這種恐懼做對抗的過程,封閉安全的房屋,明亮溫暖的燈火,既是遮風避雨的所在,也是驅散恐懼的工具。
而這廣袤的森林裏,沒有善惡,隻有生死,人心失去了包裹,恐懼便會侵襲蔓延。
從現代社會來到這裏的人,時常被這種氛圍所感染,變得疑神疑鬼,更何況遲亮遇到的事的确超出了想象範圍。
陳鏡安進了治療室查看了一下老曹的情況,因爲赤身裸體在野外過夜,又被雨水淋濕,他的身體很虛弱。
給他擦幹淨身子,換上幹淨衣服,蓋上被子以後,老曹發燒了,醫生說他可能染上了肺炎,給他開了兩瓶藥挂上點滴。
到了下午四五點,老曹的體溫升到了39度,高燒不退,開始說胡話。
陳鏡安和遲亮都焦急起來。
這時,早上出發從南邊林子往回趕的宏利縣刑警隊,終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鎮上。
小孟接到了王雙喜的電話,說他們都回來了,問老曹還有遲亮在哪兒,小孟忙沖進去喊道:“回來了!都回來了!”
陳鏡安一聽知道郝元朗他們回來了,對遲亮道:“我去一趟派出所,待會兒讓宏利刑警隊的人連夜把老曹送回宏利,你和老曹一起回去。這裏的事你不用管了,還有,如果問到小邱屍體的事,你就說…被鬼偷走了。”
“啊?被鬼偷走了?真的…有鬼嗎?”遲亮驚訝,陳鏡安竟要他這麽去解釋。
“這是最好的解釋了,總之放出風就行,不要正面回答。”陳鏡安想,既然解釋不清,幹脆讓人相信鬼神作祟,反倒算有個說法。
然後,陳鏡安讓小孟跟着自己一起回鎮上的派出所,他要見王雙喜和郝元朗。
兩人一起出了衛生院,小孟卻不肯上陳鏡安的車,兩人于是步行,小孟撐着傘走在陳鏡安前頭,一步兩回頭,好像怕陳鏡安走丢了。
“你還記得我,小孟?”陳鏡安問道。
小孟點點頭,卻不說話,繼續快步走着。
“你還怕我?”陳鏡安又道。
小孟搖搖頭,随即又點頭,還是不言語。
陳鏡安走上前和小孟并排,道:“不用怕我,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不會再追究。我是警察,你現在也是警察,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孟瞪大眼睛看着陳鏡安,猛地點頭,兩人已經走到了派出所附近,門口停了車子,場院裏還有好些人,一個擔架放在其中,上面蓋着白布。
陳鏡安想,又有人出事了?
小孟一步沖進了院子裏,陳鏡安的到來沒有引起衆人的注意,他看到了站在人堆中的郝元朗。
他戴着眼鏡,光秃秃的腦袋上毛更少了,他對院子裏的人說道:“各位,大夥兒安全回到鎮上了,該回去的就都回去吧!這裏的情況比較複雜,也比較危險,需要我們警察來進行處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場院裏都是前來挖掘新聞素材的一線記者,後方的人還在宏利縣等消息,讓他們回去當然不甘心。
隻是警方下了命令,營地又死了人,他們沒辦法,隻能暫時先回雄敢等候,看後面事情的發展再做下一步行動。
雨還在下,記者、驢友還有主播們都頗爲狼狽,一路走回來可謂極其勞頓,三三兩兩各自回了住處,派出所一下冷清了很多。
隻留下那個蓋着白布的擔架,旁邊坐着一個人,任憑雨水打在他身上。
陳鏡安看到王雙喜從裏面出來,拿了把傘撐在擔架和那人的頭上,他想王雙喜總該做成派出所的所長了吧。
郝元朗見門口站着一個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待到這人走近前,他推了推眼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上前一把拉過,道:“你…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郝元朗的反應完全在陳鏡安的意料之中,因爲在郝元朗看來,陳鏡安永遠都不該回來,不該回這個是非之地。
他應該留在安全的大都市裏,躺在功勞簿上,每天開開會,處理處理小案件,最好能撈個領導當當。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陳鏡安現在的工作比過去還要奇詭和危險。
陳鏡安笑了笑,道:“回來看看你們,好些年了,有些想念。”
郝元朗皺了皺眉,把陳鏡安拉進了辦公室,關上門,道:“是你自己來的,還是上面有任務?”
陳鏡安道:“當然是有任務,我現在在柳京。”
一提到柳京,郝元朗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随即歎了口氣,道:“能做事的人,總是要去最危險的地方,不能幹的,卻能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呆着。”
陳鏡安道:“之前我的兩個同事在這裏遇到點情況,你們今天要是回宏利的話,最好連夜把他們送回去,有一個得了肺炎高燒,我看要住院。”
郝元朗道:“我可以派人把他們送回去,不過我暫時不能回去,這邊的情況很複雜啊。你看,又死了一個。”
郝元朗指了指外面的擔架,陳鏡安問:“什麽人?”
郝元朗道:“你認識,是李強的兒子,李振。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早上就死在河邊了。”
聽到李振這個名字,陳鏡安心中一震,李振竟然死了?
“怎麽死的?”
“在河邊悶死的。”
郝元朗的語氣有些奇怪,因爲一般人都是在河裏淹死,可李振人在岸上,隻有臉在河裏,好像有個人把他摁進河裏,活活悶死。可昨天晚上,營地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鏡安走出辦公室,走到擔架旁,那個人還蹲坐在一旁,陳鏡安認出這個人了。
“老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