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科裏開完會以後,曹金珏中午回了趟家,他要收拾一下衣物行李,準備出差。
科裏的工作一向非常高效,上午做出決定,下午的火車票就已經買好,他要和遲亮一同前往宏利縣。
老曹的妻子在保險公司工作,女兒上寄宿高中,中午家裏沒人,他一人在家中有條不紊的收拾着。
老曹今年四十多歲,當警察二十多年,日子一直過的平平穩穩,工作勤勤懇懇,家裏沒什麽背景和關系,職務做到副所長後基本到了頭,按理說這輩子就這樣做個警察幹部直到退休,可以安享晚年。
老曹本是這麽想的,隻是随着女兒越來越大,妻子的工作越來越忙,工作和生活的平淡讓他愈發感到孤獨和焦慮。
年輕時的他也是個滿腔熱血,想在刑偵工作上幹出一番事業的人,隻是到後來他發現,警察也不過是一份工作,和學校裏教書,街上賣菜,公交車上開車,沒有什麽本質區别。
榮譽是有的,危險也是有的,但那不過是平靜湖面上偶爾的波瀾,誰的生活和工作會沒有一點波瀾起伏呢?
慢慢的他被磨平了棱角和想法,成爲這個社會大機器千千萬萬個滾珠中普通平凡的一個,這其實沒有什麽不好的,人人都是英雄,誰來做敬仰英雄的凡人呢。
直到幾個月前,明高中學,那個下着雨的夜晚,他在水道裏背起了那個叫趙晶瑩的女孩的屍體,那一刻,一種悲戚彌漫在他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想到了趙晶瑩的父親,想了很多很多。
從那之後,老曹感覺到自己應該做點什麽,作爲一個警察,他需要改變些什麽。
于是,當二十二科在全市進行特員選拔的時候,老曹瞞着家裏人報了名,并順利的通過測試被選上了。
妻子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已經調換了部門,還以爲他從所裏調去了市局,工資漲了一大截,很是爲他高興。
老曹不敢告訴她自己去了一個特種部門,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做什麽的部門,雖然目前看起來他們的工作很安全,科長總是向他們幾個強調不要擅自行動,有事要報告。
但是老曹知道,王靜這麽說的目的不是爲了他們的安全,而是怕他們知道他們不該知道的事。
老曹還記得,在西城碼頭那一個個的裹屍袋,不知道發生了多麽的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這一切在柳京悄無聲息,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老曹是個謹慎的人,對那些不該知道的,他一點都不想知道,但他沒法控制自己的腦子不去思考。
人在面對未知的時候,總是會胡思亂想。
該帶的衣服都帶好,洗漱用品都歸置完畢,老曹掏出手機,給妻子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要出差的事。
“去哪兒出差啊?”
“宏利。”
“宏利?哪兒?”
“滇南一個縣城。”
“那麽遠啊,記得帶點特産回來啊,路上小心。好了我忙呢,先挂了。”
簡單說了幾句,妻子就挂掉了電話,她現在升任部門的業務總經理,一心撲在事業上,夫妻間的交流少的可憐。
丈夫出不出差對她來說是件無所謂的事,反正兩人早就分床睡了,女兒又不在家,吃飯都在單位,實在沒有什麽區别。
挂掉電話,老曹搖了搖頭,又給女兒撥了個電話,沒人接,女兒的手機應該放在宿舍,或者在上課,又或者她不想接。
老曹隻好編了條短信發了過去,告訴女兒自己要出差,讓她在學校照顧好自己。
其實,就算老曹不出差,女兒在學校還是會照顧好自己的,畢竟她在寄宿學校,每兩周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就是呆在房裏,戴着耳機躺在床上看手機,和自己說不了幾句話。
這個時候老曹才發現,自己在家裏好像可有可無,出差一個禮拜,一點影響都沒有,不覺歎了口氣。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是王靜打來的。
“喂老曹,收拾好沒有?下來,我到樓下了。”
“好,知道了王科。”
曹金珏帶着行李匆匆下樓,王靜的車在小區裏等着他,車上還有要和他一起出差的遲亮。
相比老曹,遲亮孑然一身,又自己一人住,和父母招呼一聲就行,他都沒帶什麽行李,就背了一個旅行包,說需要什麽東西直接在當地買就行了。
“想買東西的話,下了火車在坤平就買好,到了宏利你想買都不一定買得到。還有,當地警局那邊已經通知過了,會有人接待,但記住,你們做你們的事,不要讓他們參合進來。”
王靜一邊開着車,一邊提醒兩人注意事項。
這次派曹金珏和遲亮去宏利是迫不得已,陳鏡安被停職調查,王靜手頭還有一攤子事,隻能讓他們去收集處理一下情報信息,後面再決定怎麽處理。
很快,王靜送兩人到了火車站,下午的火車直抵坤平,之後他們要轉汽車去往宏利。
臨别時,王靜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曹金珏,道:“老曹,這張名片你收着。如果在宏利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就打這個電話找他。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找他,明白嗎?”
曹金珏接過名片,片子很簡潔,就一個名字加一個電話,這人的名字很奇怪,叫黑牙。
收好名片,老曹和遲亮登上了前往西南的火車,王靜則沒有回局裏,而是開車朝着金河開發區駛去。
中午的時候,石元強找到她,需要她提供梁康之前的口供,而口供已經被燒掉了。
王靜抵達了金河開發區原來的地鐵站,半個月前,這個地鐵站被關閉,地鐵隻從這裏經過而不停靠。
王靜把車停在站點附近,下車步行二十多分鍾來到太古生物制藥廠爆炸遺址,等了約莫五分鍾,廢墟中那個面孔方正、嚴肅的人走了過來。
這次隻有他一個,沒有跟在震蕩身側。
見到王靜,他問道:“隻是要一份口供嗎?”
王靜點頭,道:“是的。”
那人從自己的皮包裏掏出一疊紙,一張寫字闆,和一隻鋼筆,接着就在紙上寫了起來。
他寫字的速度極快,筆迹卻清晰有力,字體規整,沒有一絲錯漏。
站在王靜跟前寫了約莫二十分鍾,寫了滿滿三頁紙,寫好後将鋼筆和寫字闆收好,紙遞給了王靜。
“寫好了,拿去吧。”
“謝謝你,貔貅。”
“不會,我走了,用完記得燒掉。”
“嗯。”
王靜沒有再多說什麽,看着這時常沉默的高大男子轉身離開,他留下的紙上,寫的都是梁康的供述,一個字都沒有少,一個字都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