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讓陳鏡安去接人了,看時間,差不多接到了,今晚你就留下來吧,幫忙把事情弄完,明天再走。”
說話的是個背脊佝偻,形貌猥瑣的中年人,他兩隻手交疊在腰後,背拱着,好似一個老農。
站在他旁邊的是個紮着丸子頭的少女,她臉色沉郁,原本富含着光彩的眼睛也變得暗淡。
她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真的要這麽做嗎?”
中年人重重歎了口氣,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的宿命,不管他是否叛變,他所做的一切,爲的就是這一刻。”
少女臉上的神情更加的抑郁了:“那我們的宿命又是什麽呢?”
中年人道:“我們不相信宿命…好了,你在這兒等着吧,再過一會兒,飛甲應該會出來了,到時候記得處理好。”
說完,中年人離開了,少女一個人站在了那裏。
她站在一扇如同金庫保險櫃一般的圓形金屬門前,門緊閉着。
她在這個門前,已經站了有兩個小時。
在門的裏面,是一間合金鋼打造的牢房,這裏關着的正是大刀。
今晚除了大刀外,還有一個人在裏面,是大刀的妻子,飛甲。
一個月前在明高中學的體育館裏,兩人還勢同水火,仿佛是仇敵一般。
如今,飛甲陪伴着大刀,關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獄中,兩人赤身坐在床沿,一言不發。
一盞小燈和牢房中的黑暗做着抵抗,地上散落着兩人的衣物,空氣中彌散着汗味。
“戰鬥”已經結束了,卻不知他們在等待着什麽,是在回味,還是在思索。
飛甲的臉還是那樣英氣十足,将頭發散落放下來的她多了幾分妩媚,原本硬朗的面孔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她的臉色微微紅潤,看起來剛剛的“戰鬥”很是激烈,也很讓她滿足,但她眼睛卻低垂着,其中藏着抹不掉的愁緒。
一旁的大刀靠近她,輕撫着她的肩頭,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飛甲,聽我的,就這麽做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飛甲轉頭用柔情的眼神看了大刀一眼,道:“不行,我不能這麽做,你爲什麽就不能回來呢?我會原諒你,組織也會原諒你,我們可以從頭開始…”
大刀搖了搖頭:“不,我不會回來,也不能回來。我已經回不去了。但你知道,我們有我們的宿命,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麽信仰,新人類,新世界,全都不重要,不是嗎?”
“可是…”
聽着大刀的話,飛甲的眼中閃出了淚花,她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隻能一把抱住大刀,伏在他的肩頭哭了起來。
他們原本是夫妻,一夜之間就成爲了敵人。
成爲了敵人,又因爲共同的宿命重新結合在一起。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的可悲和可笑。
大刀也緊緊抱住飛甲,在她耳邊道:“來吧,不要猶豫了,有風眼在,一切痛苦都會忘掉的,一定會的。”
眼淚不停地從飛甲的眼中流出來,不知流了多久,直到把淚流幹。
飛甲擦了擦眼角,注視着大刀,輕輕撫摸着他已經長滿胡須的臉龐。
她把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鏡取了下來,那是有一年七夕節,自己送給他的禮物。
他并不近視,但他說戴上眼鏡會好看一些。
其實,他把眼鏡拿下來也挺好看的,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雙真摯、明亮的眼睛。
現在,他的眼睛還是和過去一樣。
以後再也看不到這雙眼睛了,她要多看一會兒。
“别看了,動手吧。”大刀說道,他閉上了雙眼,準備迎接接下來的一切。
飛甲緊緊地握起了拳頭,刀甲在她的胳膊下長了出來,這刀甲由身體裏的硼和鈣合成,比鋼鐵還要堅韌和鋒利。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飛甲連說了三聲對不起,她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大刀的臉龐,另一隻手臂上的刀朝着大刀揮去,一下就将他的腦袋砍了下來!
血一下噴濺開來,大刀的血竟是黑紅色的,他的腦袋滾落到了一旁,臉上的神情很是安詳。
他的身軀則撲通一聲倒在了黑紅的血泊中。
飛甲沐浴在黑紅色的血液裏,她一刀打碎了那盞微亮的小燈,接着朝大刀的屍體彎腰俯身下去。
……………………
紮丸子頭的少女還在門口等着,門關得很死,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但少女知道裏面在發生着什麽,她掐着自己的胳膊,直把指甲卡進肉裏。
不知又過了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少女就這麽一直站在門口等待着,等待着一切的結束。
到第四個小時的時候,圓形鐵門上的傳聲器響了,裏面傳來飛甲的聲音:“開門。”
這聲音平淡而冷漠,和少女印象裏的飛甲大不一樣。
少女趕忙上前,她的雙腿站的都有些麻了,她用指紋和虹膜解鎖打開了這扇鐵門。
門緩緩地張開,裏面一片黑暗,但少女能聞到血腥氣沖散開來。
一個女人身上披了件大衣跨了出來,是飛甲。
她渾身都浴滿了鮮血,那黑紅色的血,頭發上,臉上,還有腿上。
原本清亮的眼睛變得渾濁,少女看着她,覺得她好像換了個人一樣。
“飛甲姐姐…”
飛甲看了看少女,整個人突然一軟,直接倒了下來。
少女連忙上前把她扶住,然後打開對講機:“來人,快來人!”
沒一會兒,一群穿着黑色外套的人來到了這裏,把暈倒的飛甲擡了起來。
少女道:“送她去3号病房。”
這些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聽到少女的命令後,就好像機器人一樣擡着飛甲離開了這裏。
少女沒有馬上離開,她鑽進了黑黢黢的不鏽鋼牢房中,喊了一句:“開燈。”
聲紋燈一下子打開了,整個牢房亮了起來。
黑紅色的血漬布滿了床、地闆和牆壁,在瑩白的燈光下,散發着一絲絲黑亮的光芒。
地上還有沾着血迹的衣物,是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少女知道,這裏面本來是有兩個人的,但最後隻出來一個,另一個卻消失不見了。
少女想起了飛甲嘴巴上的血,忍不住扶着門,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