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辛雨芽才離開芝大,返回了辛雨真的住處。
距離上次見面,還不到兩個月,但辛雨真居然又換了寓所——此前她住的,是一幢獨棟的單層平房,而且是租的。如今,卻換成了四五百平米的大别墅,還是買的。
位置區塊不錯,還是芝加哥南郊、靠近印第安納州境的富人區,離芝加哥大學也不遠。
這樣的别墅,沒個200萬美元估計下不來,辛雨芽也沒了解過妹妹買房的錢究竟哪兒來的。她印象裏覺得,以自己給妹妹的生活費,加上她自己努力、或者變賣掉家裏某些不再用得上的東西,應該也能湊夠吧……
辛雨芽對小錢沒什麽概念。
直到進門的那一刻,她還在盤算:“拉斯羅夫到底是有意納投名狀,還是真有什麽陰謀?”
“姐,回來了?快點吃飯。”辛雨真今天親手下廚做了一大桌菜,就等姐姐回來。她從小跟姐姐相依爲命,是姐姐把她養大的。小半個學期沒見,自然很是想念膩歪。
看着溫馨的氣氛,辛雨芽内心也松軟了幾分,想到中午的時候,在機場訓斥了接機的妹妹,她便一邊撫摸着妹妹的頭發,一邊溫言認錯道:“小真,中午是我不對——我最近壓力太大了。我不可能對外人發火……”
“姐,我知道的,我怎麽會怪你。我隻恨自己沒用,還不能幫到你。”辛雨真很是乖巧地表達了孺慕之情,還把臉埋在姐姐胸口蹭蹭。
就跟白井黑子蹭禦坂美琴的招牌動作差不多。(當然禦坂美琴是貧乳,辛雨芽卻不是。)
辛雨芽稍稍有些欣慰,也想補償一下妹妹。不過她卻想到自己忘了買新年禮物,隻能靈機一動,随手把剛才拉斯羅夫送的東西拿出來:
“你能這麽想就好——呐,這是拉斯羅夫教授送的新年禮物,你看看是什麽。雖然他這個人目前還有點嫌疑,但既然暫時沒發現問題,還是跟他客氣點吧。”
辛雨芽剛說完,意識到有些話不适合留下聊天曆史記錄,便下意識摘掉了自己的AR眼鏡,放到外間客廳的茶幾上,然後才輕裝上陣回到餐廳。
萬一将來拉斯羅夫毫無問題,她卻留下背後嚼人舌頭的壞話,終究是無妄樹敵。幹她們這一行的,每一句說話都得很仔細謹慎。
辛雨真本來就是有心算無心,當下也不計較姐姐的沒誠意,裝作很開心的樣子,接過拉斯羅夫送的東西,若無其事地旁敲側擊:“教授跟你說了些什麽事兒?”
“不是吃年夜飯麽?你怎麽關心起這些了?”辛雨芽摸摸妹妹的頭,一副很累的樣子。
“也不是關心,這不是想幫你分憂麽。”辛雨真知道再追問就讓姐姐懷疑了,及時控制了一下節奏。
姐妹兩吃着家常菜,辛雨芽的神經稍稍松泛了些,終究沒有忍住在飯桌上聊工作。
她先幽怨地傾訴了一下最近背負的黑鍋、工作上的麻煩、敵人的狡猾。
最後,就扯到了拉斯羅夫今天新彙報的項目需求設想,并且表達了“我暫時沒看透這裏面有沒有陰謀”的憂慮。
……
“姐姐居然已經覺得拉斯羅夫教授可疑了?這倒省得我們立刻跟她攤牌了……畢竟,要扳倒拉斯羅夫這樣的魔頭,最後肯定要總統先生親自點頭。
如果姐姐提前成爲了我們的同謀,說不定最後還會露出破綻。現在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親自’發現拉斯羅夫的問題,那麽即使跟總統當面彙報,肯定也能躲過總統的表情測謊甚至其他更嚴密的測謊吧?
今天本來想讓周克跟我一起接姐姐的,既然被拉斯羅夫的行程橫插一杠攪黃了,害得周克還得待機。那我索性把這幢大事定了,再跟姐姐說清真相……到時候她已經事實上成了幫兇,更不可能反悔了。”
坑姐狂魔辛雨真,一邊聽着姐姐的傾訴,一邊在内心腦補了這麽一大段。
既然打定了這個主意,辛雨真也就圖窮匕見了:“姐,我覺得這個設想,貌似有很大的問題。”
辛雨芽下意識不信:“你?我都沒看出來具體有什麽問題,你就吃飯的時候聽我的描述,就能發現問題?真要是有陰謀,怎麽可能這麽容易看出來。”
辛雨真貌似執拗地說:“術業有專攻麽,我好歹也是芝大經濟系44級的學霸。平時又跟你學了那麽多。說不定,在把經濟學和反互聯偵查結合起來這方面……我就是有天才呢。”
辛雨真這個理由不錯,辛雨芽稍微想了想,就選擇了相信。
在人工智能時代,有能力的天才們,其最初崛起的年齡,确實有低齡化的趨勢。畢竟很多需要知識積累的工作,都可以交給智能檢索系統去完成了。這時候,真正考驗一個人能力高低的,正是她發現問題和問問題的能力,以及跨界聯想的能力。
一個兼通數門的年輕人,比專攻一個牛角尖幾十年的老學究,都思路更加開闊,在如今是很正常的。
“那你倒是說說看。”辛雨芽擺出虛心的姿态。
辛雨真正中下懷,立刻把當初謀劃好的說辭,用循序漸進的啓發式句式,娓娓道來:
“姐,我覺得通過神經科學讓人類變得專注、有毅力,當然是非常會被有錢人追捧的功能。可是,這不也同時意味着人類會很容易克制自己的欲望麽?
我們都是女人,你應該知道,逛街是很有樂趣的事情。隻有功利主義的渣男,才會目标感非常強烈地打開網站隻買自己想買的東西。真正有血有肉的女人,是喜歡享受‘逛’這個過程的。
如果沒有了沖動,沒有了随機欲望,這個世界會多可怕?多少可花可不花的錢都會被選擇不花,那人生還有價值嗎?人類還能叫人嗎?
當然,我覺得拉斯羅夫教授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他應該隻是直男癌思維犯了,所以沒想到消滅掉‘逛’和‘沖動型買買買’對這個世界有多大的傷害——你應該知道的,我當初之所以報考芝大經濟系,就是因爲想立志建設一個所有人都買買買、浪費救國的美好世界。
呵呵,男人,他們都太功利了,太陰太冷血太摳了。世界讓男人統治,資本注意是沒有希望的。”
如果辛雨真這番話裏,直接攻擊拉斯羅夫教授的話,那辛雨芽肯定是會起疑的。
但她偏偏表面上在給拉斯羅夫說好話,不說對方心懷叵測,而是“因爲男人的辣雞思維,所以沒看到這一點”。
與此同時,這番說詞也很符合辛雨真一貫的三觀——妹妹的三觀是什麽樣的,辛雨芽最清楚,當初SAT考試填志願之前,姐妹倆還深聊過。
她知道,妹妹确實想鑽研如何構建一個浪費救國的美麗世界。
如此一來,辛雨真能發現這個問題,就顯得非常順理成章了。
“砰~”辛雨芽咬緊牙關,敲了一下桌面,把妹妹吓了一跳。
“姐你怎麽了?我說得不對麽?我就随口吐槽的,你别當真。”
辛雨芽嘴角抽動了一下,否認道:“不——你不知道,拉斯羅夫教授,肯定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他是已經變節了!他前陣子,購入了大筆波士頓埃弗勒斯區和劍橋區的房地産垃圾債,甚至放了30倍的杠杆。結果前幾天出事後,就淨賺了8億美元。
可笑啊,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假裝若無其事旁敲側擊地告訴我:他之所以有此投資決策,隻是因爲他覺得人格芯片升級計劃完成後,哈佛系和MIT系的生命科學研究所會受到一定的重挫,他覺得那些教授肯定要集中抛售房産,所以垃圾債期貨會下跌,他才做空。
我當時差點兒還相信了他的解釋呢,可如今看來,他就是大明埋伏在我們美利堅内部、想從制度根基上挖斷美利堅的立國之根!浪費主義可是千秋國本、萬世皇基,怎麽可以動搖!”
辛雨芽完全可以想象,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要是美國的有錢人連裝逼這種欲望,都可以被毅力和理性控制住的話,那還怎麽得了?
起碼三億最赤貧人口,會瞬間爆炸失去經濟來源。到時候就是三億張沒飯吃的嘴,會無所不用其極擾亂這個世界。
“不行,我要馬上向拉爾森部長彙報!”辛雨芽越想越後怕,倉促做出了這個決定。
她連年夜飯都沒吃完,立刻回客廳取了自己的AR眼鏡,然後向拉爾森部長發出了通訊請求。
“辛,怎麽了,這不是你們的除夕夜麽。”拉爾森部長還有些意外。
“部長,情況很不妙,今天我跟拉斯羅夫教授會晤了一次,他提出了一個很隐蔽的人格芯片計劃新需求,說是還在論證中。一開始我沒看出破綻,但是後來和其他專業人士讨論後,認爲這裏有重大的風險……”
然後,她就把之所以覺得拉斯羅夫很有可能是大明間諜的理由,重新陳述了一遍。
拉爾森部長并沒有那麽容易被說服,因爲他畢竟是直男,無法理解女人舉的“逛本身的樂趣”這種例子。
還是辛雨芽反複類比、喚起拉爾森部長的同理心,才讓他将信将疑。
“這麽嚴重?我向總統先生彙報一下吧……該死,總統先生現在也在跟夫人過春節呢,說不定會批我一頓。”拉爾森部長很是不爽地吐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