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

波士頓和雷神公司相繼出事之後這幾天，雖然周克和辛雨芽這兩方都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但憑良心而論，他們的焦慮都還不是最嚴重的。

最睡不着覺的，是拉斯羅夫教授。

他讓秘書拖了一天多時間、甯可少賺了兩億美元，才把波士頓埃弗勒斯和劍橋區那些房地産垃圾債出手。圖的就是不要讓高層覺得他和那邊的意外事件有什麽瓜葛。

能做到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人，都是老奸巨猾，精于算計之輩。對于君臣猜忌帝王心術，那都是非常擅長的。

可惜，脫手賺了8億美元之後，僅僅沒幾個小時，又是一波襲擊案曝光——遠在加州的雷神公司AMBER研發基地出事了。

雖然官方依然沒有第一時間宣布是大明間諜所爲，但到了心防會員LV13級别的上等人之間，真相消息還是傳播得很快——在美國，心防會員LV13的人，基本上都是每個州首府的市長，以及與之級别對應的其他領域精英們，才可以達到的。

拉斯羅夫教授也是LV13，有自己的幕僚和渠道。

從襲擊者具備的戰鬥力而言，能躲過裝備了“社交制導槍”的特搜部内務部隊打擊，那絕對是大明間諜的實力，而不可能是普通的愛斯基摩隐身偷渡客。

“但願不要被懷疑爲跟大明勾結……怎麽辦好呢，一定要想辦法立刻拿出點新成果，表功表忠心，哪怕是轉移總統先生注意力也好……”

這樣的念頭，漸漸濃重，在拉斯羅夫腦海中揮之不去。

而越急就越容易出錯，越容易露出破綻。

除夕之前一天晚上，教授的項目組，低調地開了一個交流酒會——春節畢竟名義上不是美國的節日，但因爲亞裔漸漸增多，加上總統夫人陳也是亞裔，總統家也過春節，所以如今春節期間請年假的人很多。

爲了溝通項目進度、交接工作，很多協作性要求較高的企業和學術研究機構，都養成了除夕夜之前開交流酒會的習慣。

跟大明那邊的年會模式不太一樣，主要是即将請長假的亞裔員工，把自己手頭待處理的疑難雜症，跟白人同事溝通一下。

拉斯羅夫教授心不在焉地端着酒杯，晃來晃去，也沒心情拉攏人心。到了他這個地位，一般年末酒會上也沒人跟他交流具體工作，所以大家都很有眼色。

不過，不一會兒，一個平時很低調、拉斯羅夫教授印象裏從來沒找過自己的年輕教職人員，出現在了他眼前。

“拉斯羅夫先生，能耽誤您幾分鍾麽？”

拉斯羅夫眯縫着眼睛瞅去，想了想：“你是班吉爾教授手下的吧？電子系的？不好意思叫什麽來着……”

“我叫嚴謹，平時一直向班吉爾教授彙報，可能跟大家疏于交流吧，您不認識我很正常。”嚴謹禮貌謙恭地回應着。

拉斯羅夫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然後換了溫和的語氣：“我有時間，你想交流些什麽？”

嚴謹一副公事公辦的學究樣，認真地說：“我最近做項目業餘的時候，鼓搗了一些自己的天馬行空想法，技術上很有可能實現，但我不懂經濟學，不知道靠譜不靠譜。想趁年假之前向您彙報一下，如果您覺得可行，我可以跟其他負責技術的同事交接。”

拉斯羅夫一愣，随後内心很是得意，臉上表情卻沒有任何流露。

沒看出來麽，這個嚴謹平時像是隻做實事不問名利的，居然也知道把創意獻給大領導去露臉。

有點意思，值得提拔。

“别用彙報，交流，交流而已。術業有專攻麽。”

拉斯羅夫教授說得很有風度，渾然像是“我隻是在經濟學領域初窺門徑，其他技術層面還是你們懂，大家裒多益寡”的姿态。

“能去保密室談麽？我的想法可能太天馬行空，不成熟了。”嚴謹進一步放低姿态。

“當然。”拉斯羅夫二話不說，讓秘書安排了保密會議室。

關上門，稍微客套幾句，嚴謹就直入主題：

他提到“在人格芯片中，集成‘通過神經電流抑制蜥蜴腦/伏隔核等腦域、刺激前額葉腦膜皮層’的功能，實現‘讓高級會員擁有更牛逼的專注力和毅力’的技術效果”。

如果是平時，拉斯羅夫面對這麽大的問題，肯定會深思熟慮的。哪怕隻是作爲一個功能提案去上會，也得先讓心腹多複盤幾次。

不過，眼下他卻是處在非常緊急而又微妙的狀态下，一切審慎流程都必須從簡。

這個功能如果可以實現，其商業價值，以及對有錢人的吸引力，那是毋庸置疑的。拉斯羅夫完全可以想象，頂級富豪們甚至願意用一半家産，來換取這麽牛逼的功能——

畢竟，你現在再有錢，也架不住你一抔黃土之後，子孫驕奢淫逸、富不過三代。如果能用一種技術手段，讓子子孫孫世世代代能吃苦、有自律、專注、毅力……那富二代堕落問題不就徹底解決了！

這是讓富人從本身富貴，向永久富貴轉移；讓有錢者世世爲尊、窮逼者代代爲奴的劃時代科技！

“好東西啊……”拉斯羅夫教授的眼珠子都瞪亮了，充滿了貪婪的火焰，“那個誰，嚴謹對吧，你真的願意把這個創意交給我提出來麽。”

嚴謹立刻開始表忠心：“當然，我也想通了，有些能爲人類創造大福祉的創舉，不是我這種人能推動的，有德者居之麽。”

真上道。

“嗯，我也不是貪圖你這點創意，不過同樣一句話，确實從我嘴裏提出來，更容易受到業界的重視、也更能從資方那裏要到研發投資——大家就當都是爲了人類的福祉而奮鬥吧，咱目标是一樣的。”拉斯羅夫道貌岸然地接受了對方的投誠。

末了，才不忘補上一句：“你都30了吧，還沒評上教授，學校的管理如今也确實有點不像話。我們應該唯才是舉，不問年齡麽——我會給教務長說的，你那麽年輕有爲，下學期就該是教授了。”

……

第二天，除夕當天。亞裔學者和教職人員基本上都請假了，拉斯羅夫一上午就火線召集了還在崗的其他白人研究員，然後公布了“他自己的創意”。

效果自然是谀詞如潮，所有人紛紛稱頌這絕對是一項值得再被授予圖靈獎的創舉。（‘毅力買賣’這種經濟學想法并不高深，不值得被授予諾貝爾經濟學獎。但技術上如果可以實現的話，那麽具體研發的負責人毫無疑問是值得被授予圖靈獎的。）

取得了内部意見統一、定下了“新需求是拉斯羅夫教授本人想到的創意”這個共識之後，教授自然可以“安内而後攘外”了。

當天中午，他就接到了特搜部辛處長已經莅臨芝加哥的消息。

他也知道，辛雨芽肯定要調查他。但既然對方能熬到除夕當天才回芝加哥，那就說明調查案子的優先級并不高，總統先生和拉爾森部長應該沒壓什麽壓力下來。

至少從行程上來看，可以看出辛雨芽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是陪妹妹過春節、調查拉斯羅夫的優先級比妹妹還低。

不過，哪怕辛雨芽内心覺得拉斯羅夫案子優先級不高，拉斯羅夫本人卻不敢耍大牌。

所以他還是早早地在機場等候，辛雨芽一下飛機就被他截住了。

甚至比辛雨真都勤快。

“呦，這不是拉斯羅夫教授麽，怎麽能勞煩您這麽德高望重的前輩來接我呢。”辛雨芽雖然覺得拉斯羅夫有很大嫌疑，但對方那麽誠懇到機場來接她，面子還是要給的。

拉爾森部長給的指示，是拿到确鑿證據之前，不要輕舉妄動驚動敵人。

拉斯羅夫說話自然是不卑不亢的：“也不是專程想來接你。是‘人格芯片升級計劃’的項目組，這幾天剛好讨論出一個新的需求，所涉者大，爲了盡快展開實質性研究，我們希望辛處長能盡快審核、幫我們定定調子。”

他這麽一擺姿态，完全就沒有了向辛雨芽伏低賣好的媚俗了。

純粹隻剩下一個一心撲在學術上、肯爲了學術進度而放下臉面的虛懷若谷老人。

辛雨芽不疑有他，

她畢竟也是個工作狂的性子，昨天剛剛在阿甘處長的行動中、爲失利背了鍋，又被拉爾森部長批評了，正需要一些機會證明自己的價值、轉移内心對郁悶的注意力。

所以，她也不顧今天已是除夕，臨時決定跟拉斯羅夫一起坐下來談一談。

“姐姐！今晚是除夕！”僅僅比拉斯羅夫晚到沒多久的辛雨真，很是不爽拉斯羅夫把她姐姐截走，忍不住出言提醒。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姐處理的都是國家大事！很緊急的！”辛雨芽正憋着一肚子氣沒處撒，立刻發洩到了剛剛露面的妹妹頭上。

拉斯羅夫教授人老成精，自然不會希望得罪辛雨芽的家人，當下很和藹地擺出一副和事佬的表情：“辛雨真同學，放心，我隻占用令姐一下午時間，年夜飯之前，絕對會結束的。呐，這是給你們的新年禮物。”

辛雨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先放姐姐處理公事。

辛雨芽來到芝大經濟學院，跟着拉斯羅夫進了保密會議室，聊了一會兒，與會的還有好幾個拉斯羅夫項目上的心腹。

辛雨芽對于對方提到的計劃的經濟價值，自然也是很清楚的，僅僅幾秒鍾就覺得這東西有前途。

不過，因爲内心一開始就對拉斯羅夫有懷疑，所以辛雨芽對對方的動機想得比較多。換了個角度之後，她總覺得新需求有點隐患。

隻是她暫時還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