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阿密是拉丁裔紮堆的城市，新移民衆多。

中學階段平時成績不被美國政府承認的人也很多。

加上邁阿密大學本身就是經常出拉美政要、大佬的地方。

所以，這裏的SAT考場規模依然很大，幾乎是如今美國高考規模和密度最大的區片。

邁阿密市甚至有不少培訓機構，專門就針對大學階段來美的新移民、給他們提供SAT考前培訓。就跟半個世紀前大洋彼岸的“高考工廠”、“複讀工廠”差不多。

周克的報考手續，是提前通過個人終端（也就是隐身機盒）在網上完成的，錢也是自動從個人賬戶扣的。考試日把人帶上就行，啥都不用準備。

坐在一人一桌的寬松考場裏，面前是一個既可以手繪也可以動作捕捉的OLED平闆。

眼看開考時間就快到了，卻沒有監考老師來宣布開始，也沒人強調考場紀律。

周克微微有些不習慣，這和他9年前讀書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他瞥了眼左手邊那桌上，坐着個很有暴發戶氣息的拉丁裔男生。姓名可以直接看見，叫範格裏夫。（AR眼鏡定位附近的人，直接知道名字，所以這個時代的人不用自我介紹。）

周克便伸手偷偷戳了他一下：“嘿，兄弟，時間到了吧？我自己點‘開始’就能做題？沒監考老師的麽？”

範格裏夫用看白癡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周克：“你傻？不會是哪個窮逼國家來的新移民吧？這都不知道。”

周克内心暗暗不爽。

不過他知道眼下低調最重要，也就不跟對方一般見識，反而很禮貌地回答：“抱歉，剛從古巴回來，那兒很落後，考試制度跟十幾年前差不多。”

聽他這麽一說，範格裏夫立刻露出了然的鄙夷：古巴來的窮逼，怪不得沒見識。

幸好，坐在周克另一側的男生，主動解答道：“古巴那邊還沒實施麽？我們這兒都是AR眼鏡自動監考，有沒作弊靠AR眼鏡上的攝像頭和麥克風說了算，所以沒監考老師了。”

周克聞言，扭頭看了對方一眼，善意地點點頭。

考試正式開始，所有人都在觸屏上答起題來。

周克的内心，卻還在感慨自嘲：“早該想到是AR眼鏡監考了……我的眼鏡是魔改過的，要是想的話，豈不是還能作弊？嗯，不過也隻能藏些‘小抄’而已，沒什麽卵用。反正靠本事也能考過。”

這麽一想，他才很快甯神靜心下來。

作弊終究隻是個玩笑，因爲SAT考試本來就不重視死記硬背，所以壓根兒沒有“小抄”的存在價值。

早在2010年代，SAT數學卷，就會把可能用到的公式，全部印在紙質考卷上——因爲美國人覺得考察一個人才，最重要的是創新能力，而不是背誦。

都什麽年代了，背誦這種低級技能，不該成爲讓人拉開差距的因素。

如果有兩個考生A和B，兩人其他課本技能都差不多。

但A聯想能力豐富，邏輯強，又善于發現問題；但記性很差、遇到問題經常需要百度。

而B隻是善于背誦，腦内内置百度，但思維死闆——那當然應該讓A成爲上等人，讓B淪爲底層。

而發展到了2044年，如今的人考試的時候，是允許直接檢索公開現有技術的，所以知識存量根本無法拉開考生的差距。

知識就放在那裏，關鍵看你會不會找、知不知道哪些點是有用的、如何拿來解決考卷上的具體問題。

……

周克毫無疑問是高智商，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很強，所以盡管知識存量和9年後的世界有點脫節，依然不影響他行雲流水一般答題。

2010年代的SAT考試，隻有閱讀、數學和論證分析等三大類基礎課程，不像大明的高考那樣還有物理化學或者背誦的史地政。（美國高中的物理化學是放在AP課程、也就是“大學預科”裏學的，不選就可以不學。AP考試是放在SAT後面考的。）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爲了更全面考察學生、簡化考制，所以AP合并到了SAT裏，加入了一些物理、化學等技術型考題。

不過這也依然不是爲了考知識存量，而是把解題所需的公式、定理全部列在卷子屏幕上，完全公開供考生查閱。

就看考生現場學習、然後現場應用剛剛學到的新知識的能力。

爲了防止考生提前題海戰術，考卷上用到的定理、公式都是極度冷門的，甚至會故意捏造出違背自然規律的僞定理，并且要求考生按照這個僞定理解題。

之所以這麽幹，就是爲了“确保誰都沒有提前學過這個定理和公式，大家都在考場上現學”。

周克行雲流水地答着題，很是适應這種命題節奏，4個小時的考試時間，他才花了3小時就做完了。

空下來後，他留神複盤了一下命題思路，對這個時代的主流價值觀認知，又有一些收獲心得：

從考卷上可以看出，這個時代的巨頭們，都非常重視“學習新東西的速度”，而不是一個人“通過努力後能多麽精益求精”。

所以中小學學制才能縮短到10年，16歲就上大學——因爲中小學這點課，10年絕對夠了。在舊制度下，初三和高三本來也是複習的，其實前面兩年已經學光。那還不如省兩年人生，大家都不複習，減負。

或許是知識更新換代太快了吧，“學習能力”和“學習速度”，才凸顯到了那麽重要的位置。

雖然不想承認，但在人工智能時代，“笨鳥先飛者”确實已經永遠固化到了社會的最底層，萬世不得超生——

除非這些人哪天換個思路，找到自己真正擅長的、能發揮出自己天賦和興趣的事情。或者指望人類毀滅一遍，抹掉“深度學習”人工智能存在過的痕迹。

“讀書改變命運”的通道，依然還有一絲縫隙——但這條縫隙，是爲覺得“讀書好有趣啊，讀書好爽啊”的人留的，努力豬是擠不過去的。

“頭懸梁、錐刺股”、靠毅力強逼自己做好一件不喜歡的事情？

笑話！你毅力得過機器人？機器人本來就不眠不休不會疲勞不會不爽，如今還具備了跟風模仿的學習能力，隻是不會聯想式創造。

就像大明永世不可能拿世界杯——因爲洋人不需要努力和毅力，天生就覺得踢球很爽。而一個從種上就不覺得踢球爽的民族，指望通過“努力”和“重賞”來拿世界杯，這不是葉公好龍、扯幾巴蛋麽。

隻有舉重那種沒人覺得有趣、大家基本上都是在違背人性吃苦的項目，北棒才有希望靠努力來威逼。

……

考試時間結束，所有人的答題屏立刻被自動鎖定，然後開始進入閱卷階段。

閱卷中的客觀題，是100%由系統自動完成的。

主觀題裏面某些辯證和創造性不夠強的，機器也能讀懂。

所以80%的卷面分數，在交卷後1秒鍾就自動彈出了成績。

剩下的20%，則是主觀性非常強、需要人工閱卷的。大約要半個月出成績。

80%的分數，已經足夠決定很多東西。所以出成績的瞬間，考場裏就爆發出一陣陣哀嚎：

“啊……完了，這成績肯定申請不到獎學金了，還是上上最差的州立大學吧，便宜點兒。”說這話的顯然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

周克瞥了一眼，正是坐在他右手邊、考前解答他疑問的那個貧困生，名叫本傑明。

本傑明剛吐槽完，立刻有另一個路人新移民跟他比慘：“有州立上就不錯了，我估計還是回爐讀一年複習機構吧——我在巴拿馬讀的高中，教育質量太差。唉，難怪美國不認我們的高中學曆。”

幾家歡喜幾家愁。

周克左邊那個範格裏夫，考前态度就很吊，顯然成績也确實有兩把刷子。

這時候，就看到範格裏夫在那兒裝逼：“唉，沒發揮好，上個佛大算了。獎學金是不指望了，自己掏吧。”

“佛大很牛逼了，全國前40的大學，給學霸跪了！”

“大神你不但成績好，還比我們有錢。唉，最怕比你有錢的人還比你聰明，我覺得我被傷害了。”

包括本傑明在内的幾個貧困生，立刻過來跪舔，那崇拜之情很是真切。

然後，就看到他們AR眼鏡的右下角，一串的字幕往上刷。

“叮~檢測到一次真心誠意地當面崇拜他人，被崇拜者感受到了裝逼成功，膜拜者得到2美元自動轉賬。”

“叮~檢測到一次真心……，且宿主本身受到了心靈暴擊傷害，傷害值3點，宿主身價10萬美元。綜合計算，膜拜者得到5美元自動轉賬。”

周克冷眼旁觀，範格裏夫這一波顯擺，立刻花出去了幾十美元。被那些賣臉蹭錢的貧困生給賺走了。

周克不由暗暗心驚：“原來這個世界的‘尊嚴買賣’這麽細化的，果然要親自經曆過，才能體會蒙紮克給大家強制腦後插片、讀取心情量表的用意……”

此前，他雖然從左宗琅和莫娜口中，了解過這套制度的存在。但因爲一直沒有合法的社交，所以并沒有切身的臨場體驗。

他正在走神，卻冷不防本傑明跟另外兩個貧困生，已經把目标轉移到了他身上。

本傑明剛讨好完範格裏夫，一轉身看到周克屏幕上顯示的是“1920”，立刻驚呼着沖過來：“握草快看！這裏有個客觀題滿分的大神！給學神跪了！”

（PS：SAT考試的三門公共課滿分是2400分，書裏設定自動閱卷80%，所以滿分是1920分。實際上按照現在的制度，後面還有SAT2的自選課考試、AP考試。書裏設定2040年代考試制度簡化整合了，就這樣吧。大家别拿現實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