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的哈瓦那港,籠罩在美麗的夕陽下。
一個50多歲的肚腩大叔,甩着一根電子儀器,在“出境候船大廳”裏徘徊巡邏。那沒事找事的姿态,渾然像個狂躁症患者。
他叫勞爾,是本港的海關職員,每天負責督察非法出入境。
作爲90後,他已經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了20多年。
在那久遠的峥嵘記憶裏,好多他在人民-軍時的老戰友,退役後都來這類優渥的崗位上幹過。
可惜随着科技的進步,如今的簽證掃描都是全自動的了——人走過掃描門的時候,會自動讀取其腦後芯片的簽證信息。
人類職員能做的,隻是在系統發現偷渡者後,再次人工盤問,并做出處理決定。
也正是因此,現在的出境大廳隻需要1個人類崗位就夠了——勞爾目送過七個老戰友踏入失業領救濟大軍。而他自己,正是最後剩下來的一個。
正是那些前車之鑒,促成了他的多動症傾向。似乎他不主動多找點事兒做、不多巡邏幾趟,明天智能系統就會把他掃進曆史的垃圾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好,巡視到第二圈的時候,他還真逮到了一對可疑的狗男女:
他精神一振,立刻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嘿,幹什麽呢?沒有掃描到她的電子簽證,你們不能上船!别以爲你是美國公民,就能随便帶個外國女人過去了!”
“我們沒想直接上船!我是帶她來這兒先辦臨時出境簽證的!”被他攔住的少年一副很有擔當的樣子,一邊辯解,一邊把女生護在身後。
毫無疑問,勞爾眼中的狗男女,正是周克和莫娜。
當然,目前他們ID顯示的身份是“來栖曉”和“塞拉.巴爾紮克”。
周克的假身份,本來就是一個美國公民(從小出生在美國),隻是常年住在古巴和牙買加,所以按理是随時能回去的。但莫娜的假身份,是南美某國國籍,去美國便麻煩點兒。
勞爾一愣,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現在?辦臨時出境簽證?你當美國是什麽地方?她想去就能去的?”
周克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辯解道:“我聽說,凡是美洲各國公民,隻要是想去參加‘絕地大逃殺’比賽的,不都可以無條件前往兩大比賽出發地國家的麽?從古巴去加拉加斯多遠,我們就想去基韋斯特登機!不行嗎?”
這下輪到勞爾大吃一驚。
如今資本主義世界各國,爲了解決社會穩定性問題、給屠殺舊軍人開通綠色通道,确實有很多優惠。
比如,你要是去參加大逃殺比賽的,哪怕本來沒有美國簽證,那也能暫時去一下美國了。
但是,這種特殊臨時簽證,是有很多嚴格的限制條件的。
“呵呵?我沒聽錯吧?你們倆小屁孩,參加大逃殺比賽?你們連軍都沒參過、槍都沒拿過吧!知不知道大逃殺專用簽證,隻有入境7天的有效期?
如果7天之後,你們沒有參加比賽,卻還想在美國境内逾期滞留,聯邦警察會把你們抓起來、遣送回國坐牢的!勸你們還是别打這種弱智的主意!”
勞爾的内心,幾乎已經斷定:這倆小屁孩,肯定是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關于“絕地大逃殺”比賽可以免簽證的政策,但又一知半解,所以來碰碰運氣。
說不定就是想私奔。
可惜,周克立刻義正辭嚴地反駁:“不!我們是認真的!我們真的會在7天内參加大逃殺!雖然我們沒有經受過系統的軍事訓練,但我們還是會槍法的!我和塞拉的配合也很完美!
我們有信心活下來——現在請你按條例給她辦臨時簽證,否則我會投訴你渎職!我想現在眼紅這個崗位的人肯定多如牛毛!”
“我擦!這小兔崽子……”勞爾還真被拿捏住了。
按照法律,他确實有義務幫大逃殺參賽者現場出簽,并不需要其他手續。
這是一種特殊的綠色通道。
“好吧,我給她辦——小子,能問問你們爲什麽急着送死麽。”勞爾一邊服軟,一邊嘴上還是不服氣的,忍不住就問東問西。
周克一點都不臉紅地高調撒謊:“爲了愛情——我和塞拉都有過不少不好的感情經曆,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但我們都相信彼此,這一次絕對是我們生命中最後的真愛了。
我們想赢得一個新的身份,洗心革面。也想獲得一筆錢,以及一起回美國定居的機會。這裏有太多對我們懷有惡意的熟人了。”
他這番話說得很是情真意切的樣子,害得勞爾大叔居然覺得自己小人之腹了。
大叔麻溜地辦完手續,期期艾艾地最後勸了一句:“孩子,大逃殺比賽肯定沒你想的那麽容易、那麽浪漫。你們這根本就是一起去送死。”
“我們這些生活糜爛的纨绔,如果能夠用跟自己真愛的人死在一起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不是比懷着污名苟活更有意義麽~謝謝大叔,别送了。”
周克唱着高調,趁着這波把旁人都秀得無地自容的機會,拉着莫娜就上了班船。
這個時代确實有無數活得很空虛的人,爲了追求一點意義,就可以去死。所以這番話說完,再也沒有人勸了,最多隻是有些鼓掌送行。
莫娜全程沒怎麽說話,此刻忍不住腹诽:“真不要臉!沒想到這家夥說謊這麽不臉紅!我還以爲他情商低呢!原來隻是因爲曾經身體殘疾,所以不懂女人而已……”
……
絕地大逃殺比賽,其實不光有單人賽,也有雙人組隊賽。
隻不過,無論單人賽還是雙人賽,都隻有1%的勝利者可以拿到比賽獎勵。
也就是說,雙人賽是200個人、組成100支隊伍參賽,最後依然隻有第一名的隊伍可以拿到心防會員LV11上等人芯片,以及對應的自動移植手術儀。
可是,考慮到第一名的隊伍,并不一定每次都能确保2名隊友全部生存到最後。所以實際上雙人賽的獲獎人數比例,有可能比單人賽還低。
比如要是遇到200人參賽、最後隻有1人活下來的情況,那就相當于勝率降到了0.5%。
所以參賽者積極性較低,比賽的舉辦次數也較少——過去的一年裏,美洲賽區總計180場次比賽中,有150場都是單人賽,隻有30場是雙人賽,平均兩周才有一場。
除非是那些曾經在舊軍隊裏就配合非常默契、覺得兩人并肩作戰能發揮出N倍戰力的兵王,才會執意選擇這種模式。
不過周克既然是有備而回,當然是做好了一切功課的。
他知道,距離自己回美國後第五天,就是一場雙人賽的舉辦日。
如今距離他第一次被趕鴨子上架參賽,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
因爲知道自己将來還難免會有非參賽不可的情況,這兩個月裏除了辦别的正事兒之外,周克也非常注意鍛煉身體素質,進行基本的戰術和槍法訓練。
相比于那些已經當兵多年、再怎麽訓練也會陷入瓶頸、難以提高的職業軍人而言。
周克這種新手的短期突擊訓練,提升是非常明顯的。
就像一個已經考了95分的人,再複習兩個月也不一定考得到98。
但一個才考40分的人,如果真的努力了,沒打醬油,兩個月提升到60分還是能指望的。
莫娜的情況,比周克稍差一點,她康複至今,也就四五十天,而且槍法和戰術是絕對的零基礎。不過她也有自己的優勢——
作爲海康威視的傳人,她從小對于各種監控和探測技術的對抗很感興趣。常年下來,觀察非常敏銳,哪怕不借助AR眼鏡,也是絕對耳聰目明。
而且,她有一種比野獸還可怕的直覺,總能判斷出當前形勢下敵人大概率藏在什麽方向,如果被人盯上了,也能聞到危險的氣息。
這種能力說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存在。
所以,哪怕運動戰中的槍法,比周克更爛不少,莫娜也能作爲一個良好的觀測手,偶爾狙擊一下定點目标。
對這一切現狀的考量,讓周克和莫娜最終選擇了這次雙人賽。
賽前的硬件準備工作,固然還是跟上次差不多。不過因爲諸如“AR眼鏡破解接口”之類的東西,還有保護色染色劑,隻帶一份就夠了,所以項圈裏塞東西的空間反而有些富餘。
養精蓄銳,調整到最佳狀态後,兩人默契地踏上了汽車,再次奔赴基韋斯特島。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他們沒有走阿諾施瓦辛格當年拍電影炸斷的跨海大橋,而是堂堂正正走了旁邊還在服役的橋。
他們都戴了矽膠的脖套,把插了替身芯片的“隐身機盒”裝在矽膠脖套内側挖空的位置,并且稍微偏下一點兒,充分利用背部空間。
這樣,除了脖子看起來會比較粗短之外,沒有任何别的破綻。
在來之前,兩人還稍稍做了一點整容手術——當然,是在“斷網”的狀态下,相互給對方做的,沒有依賴任何外人。
雖然手法不專業,但是稍微注射一點玻尿酸,或者瘦臉針,還是可以通過突擊培訓自學成醫的。
這一切準備,讓周克和莫娜的臉型,向替身的來栖曉、塞拉.巴爾紮克的方向,稍稍靠攏了一些。考慮到美國這邊的賽事監察人員,對外國參賽者的資格審核相對不那麽嚴,這樣已經足夠蒙混過關。(默認那些人來美國之前,已經被本國審過一遍了,所以偷懶)
“嘿,怎麽還有妞兒?你們幹什麽的?”
行駛到基韋斯特大橋末端的崗哨時,周克的車果然被衛兵例行攔下檢查。
“參加比賽的,今天不是雙人賽麽?”周克回答問題時非常鎮定。
衛兵看了他們兩眼,對女生表示了歎息:“這麽漂亮的妞兒,居然跟這種小白臉一起送死。”
周克不予理會,停好車之後,帶着莫娜堂堂正正地親自去領比賽項圈。
這一次,他有權親自去領(但是領了之後其實不戴,換假的戴),不用再冒險在素質廣場島上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