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周克本來還雄心滿滿,想先找到“隐身機盒”原型機。
可按計劃排查了兩天,才稍稍捋出些頭緒,他就被每天寡淡的食物組合打敗了。
其實憑良心說,冰箱裏那半條伊比利火腿,作爲兩個人唯一的肉食來源,大半個月才吃完,已經很給力了。
當初天天同樣的菜,周克一度嫌棄火腿難吃,膩味。
現在才吃了兩天純素,又稍稍懷念起來。
全部能量都靠壓縮餅幹提供的日子,真特麽不是人過的。
“莫娜!安全屋裏真沒别的肉食儲備了?”他不止一次心存幻想地問。
而換來的,都是一個樣的回答:
“物資清單存在你手機上,家裏有肉沒肉你心裏沒點逼數?除了火腿,你覺得世上還有哪種肉能儲存九年不變質?難不成像200年前的英國佬那樣,在克裏米亞啃拿破侖時期的腌肉?”
周克也知道這個典故,聞言不由苦笑。
“可一直吃素肯定不行!這不是我吃貨,而是後續準備大逃殺比賽,肯定要進行高強度訓練,沒肉食補充怎麽行?可别到時候千辛萬苦拿到隐身機盒、也破解了;最後卻營養不良、栽在大逃殺賽場上。”
周克想到這兒,不由得有些後悔。
早知道這樣,上次跟妙姐見面的時候,就該厚着臉皮求蹭軟飯:
比如讓她在無人超市裏買堆東西啦~然後丢地上,他和莫娜撿回家。
兩人爲此核計了半天,連“趁武妙姐不在家,去她那兒偷吃的;賭她知道咱們的存在,所以不會報警”這種馊主意都想過了。
(爲了點食物,直接再和武妙聯系一次肯定是不可能的,因爲每一次找武妙,都要浪費一次“離線許可項圈”的使用機會。而項圈的中斷計時次數已經快用完了。)
最後,莫娜好歹想到個相對可行的辦法。
“要不去趟我家,看能不能把我的小遊艇弄來,咱出海打漁?反正在FBI眼裏,我都死個把月了,總不會一直派人在我家盯着吧?”
周克覺得甚是有理。
邁阿密這種大都市周邊,野獸野鳥肯定是别指望了。
想不花錢吃到肉,隻能利用海港城市的優勢。
而莫娜的家,上次周克也去過,是一片高大上的海景别墅,甚至有自家的遊艇碼頭。
“我擦,原來你是這種小富婆!早說你家有遊艇啊。”周克立刻打蛇随棍上,懇求莫娜提攜。
周克真不是吃貨。
他隻是爲了人類的自由大業,才不得不花精力找肉肉的。
……
當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靜,周克就和莫娜各自騎了一輛摩托,悄悄回到了莫娜已經廢棄的老家。
有紅外/夜視/熱感的黑科技AR眼鏡幫助,他們當然可以避開一切危險。
仔細确認過莫娜家附近沒有FBI的人,也沒有無人機和其他監控設備。
兩人大模大樣直奔遊艇泊位,眼前是一條40英尺的鋁合金小艇,電帆混動的(2030年代起,蓄電池儲能密度就遠遠超過了等重的化石燃料)
莫娜的家人當年買這麽小的船,或許是看中它剛好卡着佛州法律的上限,不需要海上航行駕照就能開。
當然,這些法律起碼是十幾年前的了,如今都已作古。
現在是自動航行的時代。
莫娜大大方方用人體和虹膜識别,解鎖了船的動力,然後進入工程模式,調節到半自動駕駛。
然後妹子大大方方地洗了把手,吩咐周克:“你先做啓航準備,我去把捕魚用的索具和拖網拿來。”
“這船本來就想過當漁船用?”周克不由有些好奇。
“50米的拖網而已,玩玩級别的。很多家用小艇都會有,”莫娜笑着解釋,“再說了,我當年被腦後插片,就一直有點抑郁,總幻想末世随時會來,所以多屯了點生存裝備。”
沒想到真用上了吧?
兩人分頭準備,十幾分鍾後,船悄然啓航了。
電帆混動的船就很靈活,有海風的時候,摁一個控制鍵,就可以自動把輕質的鋁合金桅杆豎起來,升降帆也是電機控制的。
風向不利的時候,則完全靠電動機配合涵道噴水推進。
周克本就漫無目标,所以駛離碼頭幾海裏後,他見風速不錯,就升起了桅杆。
反正有風就行,往哪兒開無所謂。
“我們去哪裏撈?你當年開船捕魚過麽?對附近熟不熟悉。”他站在遊艇的二層艙頂,用望遠鏡一邊四處看,一邊拿船内通話器跟駕駛艙裏的莫娜聊天。
“不熟,隻要再深海一些就行了,反正到處都應該有很多魚。”莫娜的回答很光棍。
周克:“你怎麽敢肯定?”
莫娜:“因爲現在是五月休漁期啊。”
周克:“呃……也對,那我們算是‘非法捕撈’了?現在的休漁期,應該管得很嚴吧。”
北半球國家的禁漁期多在夏天,緯度越低期限越短。
加勒比海這邊,五月份确實不許捕撈。
莫娜:“當然,人人都被定位了,你覺得這世上還有漁民能偷偷出海?要不是我當年就把船的GPS和雲端通訊模塊拆了,我們也出不了還。”
周克想到個問題:“那我們出海後怎麽定位?”
莫娜理所當然地說:“當然靠G-Sensor慣性導航啊,你參加大逃殺比賽的時候也斷網,離線地圖不照樣能定位?這麽點航程,陀螺儀積累不了多大誤差。”
聽說不用擔心在海上迷路的問題,周克覺得很欣慰。
小艇船速很快,周克跟莫娜聊着天,一個小時後就離開岸邊30海裏了。船上的聲呐顯示附近水深已經超過百米,兩人便決定減速,開始放出拖網。
周克還是第一次用聲呐捕魚,覺得挺好奇。
看着屏幕上用光點顯示的魚群,他覺得跟小時候打的捕魚小遊戲也差不多。
反正機器的智能化程度很高,基本上點哪兒,船隻的駕駛和脫網都能自動計算、然後執行。
第一網下去,沿着魚群緩緩展開,拖了半個小時。拖網機上的傳感器顯示網内阻力已經挺重了,周克便摁了電動絞盤,開始收網。
一開始他還挺擔心今天的收獲不好、不夠裝滿兩輛摩托車的載重量。
畢竟,每一次開船出海,多少都是有點風險的。
他心中最理想的情況,就是直接一波肥。
“哇,足足200多磅,大多是沙丁魚。”
用50米的小拖網,還是新手上路,已經很不錯了。
周克站在後甲闆上,看着拖網被絞上來、自動翻揀、過磅,不由很是滿意。
“沙丁魚啊,好吧,也算新鮮肉了。安全屋裏有油脂儲備,做油浸沙丁魚好了。”莫娜顯然比周克挑食一些,她不太喜歡這種廉價而肉質散爛的魚。
拿了幾條在手上翻看了一會兒,莫娜建議:“把小一點的丢回去吧,用不了這麽多。其他倒進船上的大冰櫃。”
“我們要裝滿兩輛摩托車呢!”周克強調了一句,很是有些惋惜。
莫娜好笑地提醒道:“一車最多500磅吧?今晚絕對能撈夠。你一天吃三斤魚都夠你吃半年了!”
“我們可以超載!反正路況好,800磅都沒問題!”周克語重心長地狡辯:“說不定将來還有買東西不方便的時候呢,反正海鮮冷凍一年也沒事兒——這可是‘末世’,我們要有備無患!”
“我看你就是怕吃素!”莫娜人艱專拆。
兩人博弈一番,最後把10公分以下的小沙丁魚丢了。
就這樣,這網還是剩下了180多磅。
而且也不光是沙丁魚,還混進了三條中型魚——兩條鲭魚、一條舵鲣;都是兩尺多長,加起來占了50磅。
估計這些貨當時正殺進沙丁魚群、想吃小魚,結果被一起撈上來了。
……
周克和莫娜吹着海風,像玩遊戲一樣撈着魚,
或許是有了前面的漁獲打底,莫娜心大了起來,按照聲納的顯示,指揮周克專挑大魚下網、而對大群沙丁魚視而不見。這樣的操作下,每一網的收貨分量不免漸漸變少。
半夜時間很快過去。
周克也理解莫娜這段時間一直宅着,憋得慌,便沒有阻擋。
反正隻要天亮返航前撈夠就好。
等拖網是很無聊的事情,兩人不免會背靠着坐在甲闆上,聊些人生哲學。
“你覺得如果有一天,我們革命真的成功了,對社會到底有幾分功過?後人會怎麽評價呢?”周克望着靜谧純澈的星空,心有所感。
“怎麽?懷疑人生了?”莫娜戲谑地一笑。
在她眼裏,周克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周克無奈地自嘲:“不是懷疑人生,而是與這個世界接觸越多,我發現絕對互聯也并不像左大叔自殺前渲染的那麽可怕。
人類确實付出了隐私和自由的代價,可社會秩序也極大飛躍了。從今天的見聞來看,不僅是犯罪被遏制,連一切沒素質的、公地效應的悲劇,也都被絕對互聯遏制了。
曾經,我們拿非法捕撈破壞生态的畜生沒什麽好辦法——那時的大海,哪來現在這麽豐富的漁獲?
我們對偷偷排放、污染環境的畜生也毫無辦法。多久沒看到這麽純澈的星空了?
我們對看盜版的畜生也毫無辦法,怎麽禁都解決不了。
在監控不足的地方,甚至連‘大明式過馬路’都解決不了。
而現在,全人類都很‘有素質’,不是麽?
我自己一直是自由主義的信仰者,可正因爲我信仰自由,我知道應該去允許其他人信仰‘秩序主義’。
上帝也沒規定,法理學層面的三法益位階,就一定得是‘自由>正義>公平’。據我所知,大洋彼岸的大明,他們的法理學教材上,寫的就是秩序>其他,‘穩定是壓倒一切的’。說不定這也有它的道理呢?”
莫娜覺得,周克有鑽牛角尖的趨勢。
她醞釀了一個略帶姐性的微笑,開導道:“别瞎想了,醒醒吧。正因爲你是一個自由主義者,所以你會從内心捍衛秩序主義者保持自己信仰的自由。可秩序主義者上位之後,他們是不會允許自由主義者有保持自己信仰的自由的。如果人類非要堕落到靠腦後插片來打擊盜版,那和滅亡也沒多大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