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咳…咳…”
聽到少女喘息不止咳嗽聲,羽忙從桌案上起身走來,拿起帕子小心翼翼擦去她臉上虛汗,看着如今虛弱的她,再聯想到白天動如脫兔的她,心下一陣酸澀。
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兒竟變成這般模樣!
“不要…不要…孩子…孩子…不許你們…不許…”
少女沒有醒,反而發起了燒,閉着眼睛不停的胡言亂語,羽給她擦汗之時,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淚。
孩子?
羽心下疑惑,難道她做惡夢了?
“不要傷害他…孩子…不要…我的心…好痛…心沒了…孩子沒了…我恨…恨…你們…”
斷斷續續的夢語不斷傳出,羽聽不懂她在講什麽,但看得出她很痛苦,很難過,甚至是無盡絕望,眼淚打濕了枕頭,可她像是被夢魔纏住,身子在高燒下劇烈顫抖。
羽心下驚疑,這麽小的姑娘究竟經曆過什麽痛苦之事?
孩子?
難道是她小時候?
恨?
她恨誰?
東方钰嗎?
他把耳朵湊過去聽了半響,少女口中一直喃喃着孩子,心,恨,他聽不懂,也想不明白她在說什麽,可瞧着少女眼角不斷滑落的淚珠子,他的心陣陣發緊。
“别怕,羽哥哥會保護你。”
他俯身湊近少女耳旁,輕聲說着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可少女并未得到絲毫松懈,反而越加激烈起來。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脆弱的樣子!
看的好讓人心疼!
“不許…不許動孩子…不許…我恨…心…好恨…”
“狂兒,你醒醒,你在做惡夢,醒醒。”
他一邊給她擦拭不停冒出的汗水,一面低聲在她耳畔喚着她名字,她高燒不退,他也不會醫術,真的急死他了!
“滾開…嗚嗚嗚…我恨…嗚嗚嗚…滾開…”
她哭的撕心裂肺,眼淚将整個枕頭都打濕了,卻絲毫沒有清醒痕迹,羽喚了她半天,終是無效,最後他沉默片刻,站起身走了出去。
“東方钰!”
羽一腳踹開房門,不顧周圍驚異目光,直奔榻邊而去。
男人即便是睡覺也會帶着面具,身着白色睡衣的東方钰慵懶斜靠在榻上,好整以暇望着憤怒而來的美麗男子,單手支着頭,黑發幽幽傾瀉,“羽,這麽晚了你來,是不是想我了?”
這般輕佻無恥的話語也就他能說的出口了,羽忍住心底厭惡,冷冷道:“派一個大夫給我,盡快!”
“大夫?”
東方钰眸光一閃,冷哼一聲,“我看你無病無災的,不需要什麽大夫。”
“你明知故問!狂兒在發燒,若是有閃失,我會恨你一輩子。”
羽目光很冷,心裏卻十分着急,擔心少女會撐不住燒壞了腦子,畢竟年齡那麽小,又受了那麽重的傷。
該死!
都怪他沒有保護好她。
“與我何幹。”
東方钰的聲音一下子變冷,低眸掃了眼手被紗布層層包裹手背,心裏冷哼,他才不管她死活。
“你……”
羽沒想到這人竟可以這般心狠,平時認爲他性子乖戾,喜怒無常,可總也不至于跟個小姑娘過不去,現在看來,他哪裏算的上是個男人!
憤怒一甩袖,羽扭頭便走,途中狠狠拽過一個丫鬟,逼問出大夫住在哪裏後,大步前去抓了大夫快步奔回廂房。
然而,當他回去後,卻看到少女站在銅鏡前洗臉,見他回來,擡頭對他露出一笑,“羽哥哥你回來啦,我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
羽不放心上前打量她一番,發現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确實不發燒了,“讓大夫再開一些草藥,看病就要去根。”
“不用了羽哥哥,你難道忘記狂兒是做什麽的嗎?”
擡起的手被少女攔下,她把大夫打發走了之後,便拉着他坐到床榻上,笑眯眯望着他。
羽靜下來想了想,猛地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你是歐陽清狂,天朝濟世救人的大夫啊。”
“這才對嘛,我自己身子自己明白,已經調理了,所以羽哥哥無需擔憂。”
小手安撫性的拍了拍男人大手,少女笑的十分娴靜,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這般端莊的一面,心想她是歐陽興女兒,自然有時活潑,有時淑女安靜。
“這樣的話,我便放心了。”
“恩,羽哥哥很晚了,你早點休息,你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她白嫩小手指頭撫平他眼底疲倦,柔和嗓音莫名讓人心神甯靜,他擡頭看去,少女未戴面紗,笑容依然溫暖幹淨,令他躁亂了一夜的心,緩緩平靜下來。
“我也要去睡了,明早我們一起用膳哦,好好歇息吧,羽哥哥。”
把他按到床榻上躺下,少女吹滅蠟燭後,輕輕離開,羽躺在床上睜着眼待了半響,忽然低聲一笑,滿足的閉上眼睡了過去。
清狂站在門口,伸手撫上心口,微微的刺痛令她皺了下眉毛,心下一歎,這傷太重,一時半刻怕是好不了了。
随即想到東方钰的心狠手辣,少女眼底劃過一抹暗芒。
一連兩日,清狂都沒有出房門一步,不是不想,而是被羽擋住,唯恐東方钰在傷害她。
“你不想知道他爲何殺我嗎?”
少女坐在銅鏡面前,面帶微笑,似是不經意的問,又似是等待着對方回答,一雙清眸流盼,皓齒雪白。
日光透過窗戶紙投映下來,照射在男子纖白如玉皓腕之上,襯得掌中毛筆細長有力,在宣紙上龍飛鳳舞,好不蕩意。
“他的心思,一向難猜。”
羽頓了下,随後放下毛筆,拿起宣紙對着上面未幹的字迹吹了吹。
清狂垂下眼簾,長長睫毛顫了顫,玫瑰色唇瓣勾起一抹曼陀羅般的淺顔,“羽哥哥,我後悔就這麽跟你來了。”
是啊,她後悔了,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把家裏殺人于無形的毒藥全部拿來才是,不然也不至被傷的這般重。
心口隐隐傳來的刺痛仿佛提醒着她,對方的強大狠戾,她的軟弱與無力。
這般鮮明又被動的場面,确實從未料到。
還有他眼中的強烈殺意,看起來并不是偶然,清狂聯想到一開始刺殺她的老嬷嬷身上帶着的黃符,這裏面絕對有事情她不知道。
她或許應該了解一番,東方钰跟她到底有什麽仇恨,或者是跟歐陽家族有什麽仇恨。
看着少女低頭不語,男子輕笑一聲,似是在輕嘲她的膽子,“狂兒昨日若不是胡亂跑,又豈會差點死于他手中?我早就告訴過你這裏很危險,你隻需要安安靜靜待在我身邊即可,昨晚幸虧我發現得早,不然你呀……”
“羽哥哥,我知道錯了。”
少女擡頭,從古銅鏡前離開,滿臉愧色來到男子面前,低頭,一副小孩子認錯的模樣,輕輕拽着他寬大袖子,撒嬌一般的晃呀晃得,即便在鐵石心腸的人,恐怕都氣不起來。
“知道就好,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心慌失措的事情,尤其是你,明白麽?”
“恩,狂兒謹遵羽哥哥教誨,定然不會獨自離開。”
怎麽辦?
若這樣下去,無非是白白浪費時間,可現如今她不能亂走,再看面前的男子,他仿佛一點也不着急尋找線索,每天除了畫畫便是練字,耐心可真夠多的。
她擡起小臉面向外面美好陽光,眉宇間染上了一層清愁。
房内安靜下來,天空飄過一朵又一朵雲彩,時而擋住陽光,時而飄過房頂,仿佛不停歇似得,一朵接着一朵。
就在這時,砰地一聲,跑進來一名瘋瘋癫癫的女子。
“嘿嘿嘿嘿,錢!好多錢!好多錢啊!”
瘋癫女子發絲淩亂,傻笑嘻嘻手舞足蹈,竟是直奔桌案前專心練字的男人而去。
“羽哥哥,小心!”
瘋癫女子來曆不明,一副惡狼撲羊架勢奔過去,任誰都會被吓一跳。
羽眉頭輕皺,不着痕迹側身避開了瘋癫女,原本以爲她還會繼續撲過去,哪知,她突然方向一轉,直奔離的很近的清狂而來。
“嘿嘿嘿,錢!給我錢!”
清狂眨眨眼,并未有半分驚慌,笑嘻嘻的對着她道:“你要錢嗎?我可以給你呀。”
羽擔憂瘋癫女會不小心碰到狂兒的傷,緊忙上前,聽到清狂的話後,腳下一個踉跄,差點當場栽倒,不禁滿頭黑線,“狂兒,别胡鬧!”
“羽哥哥莫擔心,她不會傷害我的。”
清狂說的果然沒錯,這個忽然跑進來的瘋癫女子果真沒有傷害她,隻是突然間伸手抓住了清狂的小手,像個小孩子找到玩伴,歡歡樂樂的笑了起來。
“抓住她!”
蓦地,門外走進來駝背老管家,冷着臉命人上前強硬把瘋癫女拖了出去,瘋癫女一直搖頭,“我不要走!我要錢,我要玩,我不要走!”
眼睜睜瞧着她被粗魯拽出去,清狂眼底劃過一抹異樣,這時聽到老管家對着羽包含歉意道,“公子打擾了。”
羽搖頭,輕笑,疑惑掃了眼被拖出去的瘋婦,“無礙,不知這個人是誰?”
老管家拱手,“此瘋婦曾經是莊主的一名妾室,後而受了驚吓,導緻成這般,莊主看她可憐并,便将她留在後院靜養,卻不想她竟能夠跑到這裏,還差點驚吓到了您。”
“既然如此,那老管家您去忙吧。”
“謝公子。”
駝背老管家離開後,羽若有所思眯起眸子,看着他們離去方向獨子沉思。
後面的清狂不動聲色轉過身,攤出手掌,那裏放着一個被揉成團的小紙條,她眸色一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羽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先去歇息了。”
聽她出聲,他才回神,轉過身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恩,去吧,記住,萬不可随便走動。”
她不耐煩的吐吐小舌頭,“知道啦,真是個嗦的羽哥哥。”
“呵呵,你呀。”
“哼。”
小下巴微微一揚,她噘着嘴兒,背着手,模樣古怪又調皮的往外走,看的男子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