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塗一怔,怪異看了她眼,“姐姐爲何這麽問?”
“随便問的,你說就是。”
“哦,那塗塗一定會毀掉他最在乎的東西,讓他一輩子傷心難過。”
莫塗隻說了前一半,并沒有說後面,他後面的意思是想最後讓那人殘忍死去。
歐燕情況恍然,“哦,如果是我呢,我想我不會這麽做。”
“爲何?”
“因爲那樣很壞呢。”
“……姐姐太善良了。”
莫塗掩住心中嘲諷,壞?若是你經曆過娘親的死亡你還會不會這麽想,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好啦好啦,睡覺吧,很晚了呢。”
“恩。”
歐陽清狂爲他掖了掖被子,便轉過身背對着他扭了過去,這個看似是要睡覺的舉動,其實她在笑,嘴角笑容即詭異又美麗。
莫塗聞着少女身上傳出來的芬芳體香,心下有些抵觸,雖然他隻有十歲,可對于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很懂,自小娘親就教育他男女之别,如今他跟她同寝同塌隻覺得十分别扭。
縱然緊挨着他的是仇人,他也覺得渾身不舒服。
“姐姐。”
“恩?”
“你……”
“怎麽了?”
“……姐姐爲何對我這麽好?”
對方沉默片刻,随後輕笑出聲,柔和的嗓音讓人聽着便不覺放松,“塗塗……你是不是很沒有安全感?姐姐說過很多次啦,我根本就做不到丢下你不管,既然姐姐答應了幫你找到嬷嬷,怎麽可以食言呢。”
“……姐姐真好。”
“呵呵呵,早點睡吧,小孩子要睡眠充足才會長個子的哦。”
“恩!”
黑夜的空氣流動,溫度越來越低,窗戶被夜風吹開,驚醒少女,她從床榻上起身,看了眼睡的正香的男童,便走下去前去關窗戶。
忽然,一抹黑影闖入她的視線,歐陽清狂凝神看去,隻見一個熟悉的男子站在窗戶對面的樹幹上,一動不動望着這邊,她一愣,接着毫不猶豫關上了窗戶。
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她躺回床榻,閉上眼睡去。
夜裏十分安靜,朦胧的月色消失了,月不知躲去了哪裏,濃墨一樣的天上,連一絲星光都不曾出現,夜已經很深,但對于歐陽清狂而言,這個靜谧的夜晚,注定無眠……
窗外樹幹上,男子身子筆直,深邃眸子久久凝望着被關上的窗戶,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成了石雕,高大身軀被夜色掩蓋,任何人都毫無知覺。
……
……
太陽剛從蒼蒼的山巅後面露出來,它那最初幾道光芒的溫暖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涼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種甜美的倦意。
推開窗戶,歐陽清狂深深吸了口清新空氣,随後笑着對身邊小男童道,“走,咱們去見我的爹爹。”
莫塗點頭,乖巧的任由她領着朝着涉靈閣那邊走去。
一如既往,所有人都到了。
歐陽清狂一進門就發現了衆多目光朝着莫塗看去,有驚訝的,有不可思議的,還有表情複雜的,仿佛她帶進來的不是個孩子而是個煩。
“爹爹。”
望着前面的座位上的歐陽興,清狂笑呵呵的行了一禮,然後意示身邊的塗塗也行禮,可塗塗像是被吓到一般,連忙躲到了她身後,小手因爲緊張死死抓着她的衣擺。
見狀,歐陽興皺眉,“清狂,你娘已經跟我說了,這個小男童不能留下。”
“爲何?”
“因爲你是爲出閣女子,豈能留下一名男童作伴?這若是傳出去,我們歐陽家族豈不成了笑柄?若你執意要留下他,也罷,就然他去後院打雜吧。”
“爹爹,我不想讓他去後院打雜,他還小,這麽可憐……”
“住口!”
歐陽興臉色發沉,平生最讨厭别人武逆他!
清狂話未說完就被歐陽興呵斥,看着女兒委屈的小臉,他緩和了下表情,“爹爹是爲你好,若你害怕他年紀小會被欺負,也可以給他些銀子打發他離去,随便在哪個家裏都能過得很好。”
歐陽清狂神色黯然,緊緊抓着莫塗的小手,低聲道:“爹爹,我不會讓他離開,我答應過他要照顧他,求爹爹不要趕他走好不好?”
說完,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期盼的注視着歐陽興。
香蓮歎了口氣,緩緩上前拍了拍她的小手,她低低道,眉眼間卻全是柔情,“女兒啊,你爹娘都是爲了你好,絕對不會害你的,你難道非要留下他嗎?這不過是個十歲的小男童罷了,早晚他都要去走他自己的路,你不能照顧他一輩子,怪,聽話,按照你爹爹的說去做,給他些錢讓他離開吧,娘親向你保證,一定要他過得很好行不行?”
“娘親,女兒知道你的好,但是……但是女兒真的做不到留下他……”
歐陽清狂眼眶微紅,活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白兔,看的香蓮心疼不已,差一點就忍不住答應,可一想到将來,香蓮立刻把心中哪一點猶豫掐滅,撇過頭去堅定道:“不可。”
“爹爹……”
歐陽清狂扭頭看向歐陽興,滿臉的乞求和難過,她輕輕咬着下唇,就是不讓眼内淚珠掉下來。
身側的莫塗雖低着頭,可很小就學會了用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将所有人表情收進眼底,心下冷笑,娘親當年就是生活在這種冷漠家庭内嗎?再看那個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歐陽興,莫塗斂住眼簾遮住了冷芒。
歐陽興皺眉,臉色相當難看,這個乖巧了十多年的女兒還是頭一次這麽不聽話,這一切,竟然都爲了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
他看向躲在清狂身後的男童,微撩雙眉,一道冷電般的光從也眼中射出,“無論如何,你都不能留下他!”
“爹爹!”
歐陽清狂不可思議的瞪着眼,一副受了天大打擊的模樣,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掉落下來,聲音顫抖,“爹爹怎可這般狠心?”
“放肆!”
歐陽興憤怒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頓時摔倒地上,香蓮吓了一跳,急忙上前爲女兒說好話,“老爺,其實清狂她……”
“閉嘴!”
接收到他冷冰的目光,大夫人猛地禁了聲,神色擔憂的用眼神暗示清狂不要亂說話。
歐陽興确實不高興,向來高高在上的他幾時被這般頂撞做?可現在呢?那個總是乖巧聽話的女兒居然學會了武逆他甚至罵他狠心?
就算她會成爲将來的世子妃,也絕對不能縱容她這般對待自己!
他是她的父親,沒有他,她什麽都不是!
“歐陽清狂,你真的要爲了這個臭小子武逆父親的話?”
“姐姐……我……我還是走吧。”
歐陽清狂的衣角被男童輕輕拽了拽,她低下頭看去,便對上了男童落寞的眸子,隻聽他道,“姐姐不要爲了塗塗跟老爺吵架。”
她微微一笑,目光裏面的柔和仿佛太陽的光芒,一瞬間溫暖到了人的心坎裏,“塗塗乖,姐姐不會放棄你的,莫要害怕懂嗎?”
莫塗深深的望着面前這個少女,明明沒有能力留下他不是麽?明明頂着這麽多的壓力不是麽?他以爲她會放棄他,他以爲她會自私的顧着眼前,卻沒想到她竟然會爲了他這麽一個剛認識還不足三天陌生男童跟歐陽興作對。
她看起來這麽柔弱無害的一個少女,竟然會有這般堅定,難道她不懼怕歐陽興嗎?
縱然如此,但他仍是不想放棄這個好機會,他好不容易才從鄉下乞讨來到天朝,怎麽能就這樣回去?他不甘心……
緩緩低頭,他隻要表現的越絕望就越會讓她放不下他,他年紀小,但這個道理很懂。
李香蓮看到小男童說那些話,恨得牙癢癢,再看老爺對着清狂越來越冷的目光,心慌亂,唯恐女兒失了寵愛,那樣的話連她也不好過!香蓮也不知哪裏來的沖動,上前猛地将莫塗扯出來,咒罵,“你這個小東西!誠心不打算讓我的女兒過好日子是吧?”
“娘親你别這樣……”
歐陽清狂大驚,連忙阻止大夫人,卻被氣急眼的大夫人猛地一推,恨鐵不成鋼的瞪着她,“娘親早就說過,你太心善了也不好!這不,麻煩來了吧?”
清狂忍不住往後栽了好幾步,莫不是丫鬟扶住她就摔倒了,她差一點哭出來,“娘親不要傷害他……”
“姐姐!”
莫塗吓得小臉蒼白,可眼底卻無半分驚懼,隻有滿滿的厭惡,真恨不得把拽住他領子的李香蓮的手給剁了去!
歐陽興看着面前這出鬧劇,臉色越發的暗沉,尤其是大夫人的舉動簡直就跟菜市場瘋婆子一般無二,最後忍住喝道:“好了!”
李香蓮一見老爺真氣,這才猛然察覺到自己這樣失了風度,隻能先扔開手裏的莫塗,惡狠狠的瞪着他,“小東西,聰明的話自己離開歐陽府,纏着我女兒算什麽!”
歐陽清狂看到莫塗被甩出去,連忙上前扶起他,關切問道,“有沒有事?疼不疼?”
莫塗眼裏淚水打轉,用力搖了搖頭,低頭不語,可這個樣子更加讓人心疼,歐陽清狂扶起他之後,将他擋在身後面,她挺直了小身闆,堅定的看着歐陽興,語氣卻帶着深深的乞求,“爹爹,我做不到丢棄他,人們常說,做人要守信用,我已經答應過塗塗陪着他,怎可言而無信的抛棄他?”
歐陽興暗沉的眼睛散發着淩厲光芒,給人帶來無窮的壓迫感,他緊抿着唇瞪着歐陽清狂,面色越來越沉,目光越來越冷,李香蓮見大事不妙,心下急的如同熱鍋上螞蟻,可又不敢說話,隻能用眼神警告自己的女兒。
歐陽清狂看也不看她,隻是堅定而又哀求的望着座上位的歐陽興,小身闆雖然嬌弱單薄,卻挺得筆直擋在莫塗前面,誰也沒注意到,莫塗臉上劃過的複雜,和那一絲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異樣。
終于,歐陽興說話了,冷硬的聲音仿佛敲打在石壁上的冰雹,毫無一次溫度,“絕對……”
“老爺!”
就在這時,早就在門口聽了好半天的若曦端着茶盤走進來,一見到她,歐陽興臉色不由自主的柔了下去,當即微笑,“曦兒來了。”
若曦走上來,意味深長看了眼歐陽清狂與莫塗,這才轉過頭對着歐陽興說:“老爺,若曦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