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有一點焦急,雖然萬分放心,但是依舊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
但那昭昭日月下的世界裏,究竟還有什麽不測?
清狂擡頭,透過窗而望月,窗棂外弦月如鈎,夏蟲脆鳴,妖紅還沒有來,銅漏在一聲聲的滴答着,子正已經到達……
幾許繁星陪伴閃爍着冷月,清狂站立起來,她不要再等了,如果出去看一看,外面沒有異動,就要先行離開。
不管去哪裏好過在這人間煉獄裏面,輕柔的淡淡清風拂過,也帶來了一片衣裙窸窣走動的聲音。
“國君駕到,王妃娘娘迎駕。”
有司禮監聲音尖細的喊了這樣一句,清狂還來不及細想,東方钰已經走了進來。
必須慎重其事,清狂虛握拳走到了東方钰的面前,斂衽爲禮,“見過國君。”然後溫柔多嬌的後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東方钰爲何會來這裏,完全是興之所至,并沒有别的企圖,清狂倒是一句話道出重點:“國君深夜前來,有事嗎?”
清狂表現出書香世家的閨閣淑媛一類女子才會有的溫良恭儉讓,東方钰清雅高貴的擡手,大概是沒有想到清狂這就開始下逐客令了,不過是點點頭,“我來看看你。”
他是一國之主,她是她的王妃,不管怎麽說于理都合,倒是讓清狂無計可施了,看着時間越來越迫近了,妖紅也不見來也不見跟随在東方钰的身旁,暗暗有點焦急。
但是還要表現一種溫柔婉約,“國君好有雅興,夤夜至此,真的隻爲一睹清狂芳容。”
清狂是完全不知道,東方钰如果有了她的相伴扶持,一顆鐵石心腸恐怕也會慢慢的軟化,但是聽到這裏東方钰的臉色還是黧黑不少,那雙紫色的眸子變得深邃而又有了殺機,“月下觀美人,月朦胧,鳥朦胧,清狂亦朦胧,豈不是很好?”
清狂雖然記不清楚很多事情,但是她絕對在神志清醒的時候是根本無心婚娶的,這一段舉世皆知的“良緣天送”豈是她想要的。
面臨這樣的一個男人,反感多于喜歡。
看起來東方钰不會這麽快就要走,清狂索性坐了下來,所謂“請将不如激将”,看一看這樣子能否讓東方钰早一片刻離開。
清狂不涼不熱的說道,“既如此,國君隻管看好了。”
這句話無疑是痛下針砭,就連東方钰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
“你不必給我擺出來這種樣子,好了,我不過是來看看你。”
東方钰說完徑自走開了,面對這樣軟硬不吃的清狂,東方钰還能怎麽辦?
等到東方钰徹底的走開了,清狂這才走到了大殿裏面,燈珠瑩煌,燭影搖紅,在這樣的鏡像裏面隻覺得清狂有一點凄然的美感,眉宇間都是焦急的等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岑寂的午夜被一個人的足音打破了。
朵朵閑花無言的飄落,他就那樣子從落花深處走了過來,朗宇樓閣樓閣裏面顯得那麽悠閑,完全不像是逃走,倒像是走馬觀花,清狂大駭,“你到底是玩笑是真,我怎麽覺得你這是開玩笑。”
頭頂的風鈴叮叮當地随風低唱着,妖紅擡起頭看了看風鈴,淡笑道:“侍衛已經打發掉了,整座金狼國形同虛設,我爲何要戰戰兢兢?”
說完話,漸漸的走到了清狂的身旁,距離清狂還有一點,不由自主的停住腳步。
在細柔如絮的絲絲落花裏面,兩人對面而站着,清狂自然明白妖紅的話,“走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風鈴成了唯一歌唱者,妖紅忽然抓住了清狂的手,“你真的決定了,去千雲山?”
清狂聽到這裏,帶着些微責備的語調道:“事已至此,早就決定了,不管去哪裏都好過在這裏坐以待斃,東方钰近來性情大變,難免不會對我有所行動……”
妖紅微笑着說:“我帶你去千雲山,你将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
清狂訝然,失笑道:“我明白,那麽我們快走吧,不要說廢話了。”
聽到此,妖紅拍打自己的腦袋一下,苦笑道:“抱歉,我險些忘了我們是逃跑的。”
清狂将行李準備好了,一切從簡,并沒有什麽要拿的,明香與明苑也走了過來,倒是小丫鬟蹑手蹑腳的。
她與妖紅簡直是長驅直入大而化之,完完全全就像是穿堂過鄰居戶一般,很快的四個人已經走了出來。
清狂回眸看了看王宮,綠籬笆圍牆上頭漫生了許多小花,這裏也不知道她要居多久。
不管怎麽說,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一種運氣,兩個丫鬟在外面給清狂磕頭,清狂連忙說道:“都逃命去吧…”
妖紅不以爲然,向夏風巧笑,指着前面的一輛綠泥小轎,說道:“走吧,不管去哪裏,都要先出金狼國。”
兩扇刻畫着歲月烙痕的大門緩緩的合上,他們再也不會回來。
清狂連忙在妖紅的導引之下走到了外面的巷子,一輛其貌不揚的小馬車已經預備好了,觸目可見完全是一種古拙的,普通的農家小馬車。
那座古雅的掩映于蓊郁翠樹間的金狼國國都,在身後漸行漸遠,然後慢慢的徹底消失了。
庭院深深,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的心事如同庭院一般深深,深不可測。
在這深不見人的金狼國,忽然東方钰被噩夢驚醒,還是那樣一個噩夢。
清狂被困在了四面環海的島嶼上,他伸出手,想要将清狂帶走,但是他也不知道那個動作究竟是“推”還是“拉”。
醒來以後早已經紅日高懸。
他輕輕笑着坐了起來,怎麽會做這種怪夢,難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東方钰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了一襲氣質雍容的衣服,月華一般懾人,然後走到了清狂的殿,這裏,東方钰一直以來都是爲之神往,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他剛剛走到了院子裏就知道不對勁了,晨色八方襲來,幾絲沁涼穿過庭院抵達他的身體,“清狂,清狂…”滿地淩亂也阻止不了他的腳步,他是第一次驚慌失措。
滿室空空如也,她淨身出戶,沒有帶走一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東方钰瞪視着眼前的情景,以緻有點失神,“她還是走了,還是……走了……”
東方钰喃喃道,竟然有些失魂落魄。
“來啊,給我下海捕文書,務必要将王妃捉回來…”
他又突然震怒,收斂了剛才的失措,又恢複了以前一貫的冷靜自持,海捕文書已經拟好了,拘票發了出去,隻要有人可以将王妃帶回金狼國,自然是享受不窮的榮華富貴以及封妻蔭子的榮幸。
“回國君,在床下發現了李公公,咱家老奴已經把這狗奴才帶過來了…”
一個小太監揮舞着浮塵将李長帶了過來,李公公嘴裏還含着一團抹布,有人拿過去嗅鹽讓他聞了聞,李公公這才算是魂兮歸來,看到東方钰正襟危坐,早就已經手軟腳軟。
一下子跌倒在地……
“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東方钰有意無意的用手拂過了身旁的一把劍。
“昨夜子時,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與妖紅一起逃走了,還給老奴吃了一杯酒,以方便行事……”
李長早就吓壞了,戰戰兢兢的,就連聲音都變了。
“哦?”
看到李公公這樣子,東方钰滿意的輕歎了一口氣,走到了他的面前,将那把劍拔了出來,“你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不中用…”
他自然記得李長進宮的年歲了,好久了,在他的那裏出的問題不止這一個,東方钰一劍就刺死了李長,他的屍體還在地上痙攣,東方钰又轉過了頭,看了看身旁的人,“昨夜值夜的丫鬟、侍女、公公一個不留!”那雙幽美冰清的眸子帶滿了殺氣。
過了會兒,又有新發現,有人将兩個丫鬟帶了過來,東方钰自然知道這兩個丫鬟是天聾地啞的,連文都沒有問就直接殺掉了,衆人無不駭然。
另外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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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狂與妖紅的車子路過了一片四野是深淺濃淡的綠色原野,慢慢的朝東面走去。
東面是山地,漸漸的可以看到大海,這已經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三天。
樹木的影子倒映在大海裏面,夕陽輕灑海面,看起來一切是那麽的美麗而又夢幻,黃昏海平面上金波蕩漾,清狂與妖紅雙雙下車,妖紅走到了清狂的身旁。
清狂那雙美得宛若不染人間煙火的眼眸有了一點向往,“這裏…”
“渤海之東…”
妖紅指着前面的氤氲霧氣說道。
落日的餘輝下,他們站立在一片斷崖上面,遠處是開闊的海面,但是煙波浩渺,完全看不清楚那裏面是猙獰鬼怪還是别的什麽,清狂閉上了眼睛,做好了決定,“走吧!”
妖紅按捺住胸中的波濤,握住了清狂的手,“走!”
清狂是多麽的敏感,一下子将手抽了回來,“清狂知道,但是完全沒有路怎麽走?”
妖紅走到了海邊,在一棵大樹上伸手一拍,那棵樹已經應聲而落,原來是一個機括。
裏面有一艘小船,兩人登舟,妖紅先是矯捷跳躍上船,然後攙扶着清狂上了船。
“你休息一下吧,這幾天累壞了吧,從這裏到千雲山,路程很長。”妖紅拿着槳走到了船頭,清狂也确實是累極了,閉上眼就睡着了。
清狂的那張臉豈止是清秀可人而已,妖紅将木管一瞬不瞬的盯着清狂的麗顔,雖然是睡着了,但是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
她的眉宇間雖然隐隐流露出一種與世無争,但是每一次都是風暴的中心。
不過,過了這一次,就不會了,因爲再怎麽說,這裏也是與世隔絕的。
妖紅大刀闊斧的劃船,有一種大地任我徜徉的灑脫,漸漸的船已經穿梭到了濃霧裏面,四周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小船差一點遇到了危險,但是并沒有那種可怕的情況發生。
波濤激蕩,一下子就将清狂打醒了,清狂擡眸,完全不知身在哪裏。
隻覺得這裏不但雲遮霧罩而且是與海岸漸行漸遠,周圍路徑複雜,小島無數,每一個又基本上差不多,完全看不出路徑。
如果不是來過的人,恐怕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名揚四海的“千雲山”。
清狂本想說什麽,但是濤聲依舊,完全會将話語聲壓下去,于是隻能看着妖紅,他的手腕凝聚成了一股充滿征服力的樹根,将槳緊緊的包裹住,使勁了力氣。
那種奇迹般的魅力,讓他看上去充滿了活力與激情,清狂隻能看着船兒沖風破浪,但是完全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妖紅感受到了來自于後方的目光,淺笑回過眸,似乎有清狂在他的身旁,就等于得到了一種心靈上的祥和,他很滿足。
清狂滿懷遐思,也不知道這裏究竟有沒有世外高人,能不能将她治好。
如果恢複了記憶,那麽該要怎麽辦。
突然妖紅猛的站直了身子,将小船劃到了前面的開闊處,前面是一個島,高聳入雲的頂峰就好像連接在了天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