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事一向低調,也從不邀功,所以從沒主動提起過自己參與神木堂的設計一事,林堂主明明對她極熱情,卻也從沒在神木堂和外人面前裏提起過此事。現在想起來,似乎隻有林堂主第一次來落花軒時,皇上和延枭倫在場,他們二人知道她參與設計這回事,除此之外她再沒有别人知道。
如果說林堂主想獨占功勞所以刻意隐瞞,她是萬萬不信的,一是林堂主爲人正直大氣,是真君子,二是這些時日,林堂主常常拿着圖紙與她讨論改進,并沒有故意躲着其他木匠工人,大家看在眼裏,嘴上雖沒明說,心裏也是清楚的。
而同樣怪就怪在,所有人都在因爲新技術贊美林堂主,卻沒有一個人提過她。即使她自己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功勞,但她的名字是應該出現在林堂主的後面的。
萦繞了她許久的怪異感,在剛剛那一刻才忽然清晰起來。剛才聽到穗兒的話,陳青歡變得警覺,腦海裏出現各種各樣的猜想,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下令封了林堂主的口,不想讓自己摻和的這件事被人知曉。
而能做到這件事的,整個延國也沒有幾人。
這是爲什麽?陳青歡心中有了答案,卻不敢相信,她表情沒太大變化,呼吸卻有些困難。
“穗兒,你知道我們現在的馬車輪子做了改進,可以跑得更快,而磨損程度更小嗎?”
陳青歡沒回答穗兒的問題,卻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穗兒疑惑的點點頭道:“當然知道啊,這可是我們延國的一件大事,父皇爲此還大肆嘉獎了神木堂。”
“如果我跟你說,其實這個改進的主意是我想出來的,你信嗎。”陳青歡一臉正色,穗兒卻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青歡你在胡說什麽呢,在宮外待久了怎麽還會開這種玩笑了,也不怕被别人聽見惹了笑話。”
不止穗兒捂嘴笑起來,連善贏在馬車外都接話道:“青歡,你怕是都不知道這木輪中間是什麽東西吧。”
這時小毛也覺得奇怪了,有些憤憤不平的打算爲陳青歡正名,可陳青歡卻用眼神制止住了她,她不甘心的閉了嘴,心中有了疑問。
“你突然提起這個做什麽啊?”穗兒臉上還挂着笑容。
“沒什麽。”陳青歡緘默,她覺得自己的猜想已經被印證了一半,隻要林堂主不開口,皇帝不開口,她對别人說這是她設計的,有誰會信呢?
可是她還是不明白皇帝爲什麽要這樣做,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因爲自己是西域人,不是延國人,所以不能讓自己在延國有了聲望。可延西辭平日表現得那麽民主賢能,一點兒不像心機重重的人。
陳青歡不敢在細想下去了,那種熟悉的不詳預感又升上心頭,令她心神難安。
馬車一路向前,一月不見,落花軒外依舊是那樣清涼的感覺,一進門也依舊聞得見濃烈的花香。陳青歡以爲自己在皇宮裏過得戰戰兢兢的,但此刻聞到這股熟悉的味道還是有安心熟悉的感覺,當然也可能是她聞廁所的味道聞太久了。
穗兒和善贏在院子裏駐足,“青歡,等下我們陪你去跟母後請安吧。”後宮中的人離宮後回宮,都要先去跟皇後請安。
陳青歡點點頭,打算之後查一查自己心中的問題,回答道:“那好,你們等我放好行李就去。”
善贏見宮裏沒個下人,打算幫她拎一些包裹,可小毛先他一步把所有包裹都攬在身上,小小的身影被埋在裏面,走路速度卻很快。
陳青歡與小毛拿着那些又鼓又重的包裹進屋,進屋後,陳青歡關上門,拉住小毛壓低聲音對她說:“事有蹊跷,我沒主動說的話,你也别開口。”
“聖女,到底有何蹊跷?”小毛也變得謹慎起來。
“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
小毛本來一肚子疑問,還想問問爲什麽不把事實告訴公主他們,但看見陳青歡認真的神情後,明白自己隻需要聽話就好了。二人通了氣,陳青歡把自己的寶貝東西藏好,随後若無其事的走出來。
院子裏,穗兒正盯着一朵紅色的郁金香看,一旁的善贏放松的站在那裏淺笑着,小佳晃晃腦袋上的野草,從花叢走出來。恍惚間,陳青歡仿佛看見了她剛入延國時,他們五人在落花軒中嬉戲打鬧的場景。
善贏捧起小佳,仔細查看他瘸掉的後腿,輕聲道:“給宮裏太醫瞧過嗎,爲何會治不好?”
穗兒冷哼道:“說是送去的時候太遲了,隻能保得住命,一群庸醫。”
雪狐在善贏懷裏打了個滾,跳回走近的陳青歡身旁,蹭一蹭腿就走了。
“走吧。”陳青歡替穗兒撫平了衣角的褶皺,往門外走去。推開門,幾人朝鳳鸾殿去,冷風一吹,陳青歡腦子清醒了不少,“剛剛隻顧着說我自己了,穗兒,二哥,你們這些時日在宮裏做了些什麽?”
聽到關心,穗兒細想了想,“說起來好像沒什麽特别的事情。”
善贏剛想說話,穗兒突然哦一聲,接着道:“不知爲何,慕尋搬來宮裏住了,而且還沒住在她姨母娴貴妃的宮裏,她說想與我做伴,所以住在我宮中,不過她實在沒勁的很,跟她一起玩也無趣。”
“我今日去找你時好像沒看見她,之前聽說慕尋入了宮,可一直沒看見她人,原來是住在你的鳳鸾殿裏。”善贏恍然大悟道。
穗兒眼珠向上看,“今日……她好像一大早就被父皇叫去了,難怪你沒見着她,說起來也怪,你們說父皇跟她能有什麽好說的?”
陳青歡一言不發聽着他們的對話,眼中浮現着讓人看不懂的深沉。延西辭、馮慕尋,這兩個名字湊在一起,她總覺得沒什麽好事發生。
閑聊間,幾人已經到了鳳鸾殿外,穗兒回自己宮中不需要通報,所以領着幾人直接往主殿裏走,前腳還沒走進去,隻見太監總管單公公剛好從殿裏走出來。
單公公見到來人,躬身道:“奴才拜見二殿下,拜見穗兒公主,拜見青歡郡主。”
“單公公怎麽從母後宮裏出來,可是有什麽事?”穗兒停下腳步問道。
“奴才是來傳聖旨的,哦,并不是給皇後娘娘的,而是給住在您宮中的馮大小姐。”
話到此處,正殿大門完全打開,皇**着一串佛珠坐在中央,站在旁邊的馮慕尋正雙手捧着金色聖旨。
這是陳青歡第一次看見表情如此趾高氣昂的馮慕尋,她一向喜歡蹙眉淚目,此時此刻卻絲毫不見往日弱柳扶風的模樣。
正當陳青歡不明白她爲什麽這樣得意時,未說完話的單公公接着說道,“奉皇上之命,神木堂堂主林嶽能爲國立業,乃是丞相馮德之女馮慕尋從旁協助提點,馮慕尋于國之大事有功,特封爲長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