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學生們行禮問好,夫子示意他們坐下,随後注意到後面陌生的面孔。
陳青歡單獨走出來再次向夫子行禮,“夫子,青歡今日第一次上課,若有不懂規矩之處,還望夫子提點指出,我一定認真學習改正。”
“嗯。”夫子眯着眼點點頭,“老臣見過青歡郡主,請郡主入座吧。”
“謝夫子。”
延元辰和延善贏将自己寫的文章放到夫子桌上,穗兒見狀立刻尴尬的錯開眼神假裝無事發生,夫子瞥她一眼,并不多言。
夫子講的東西頗深奧,陳青歡隻能聽懂五分,尤其是那文言文一樣的語句,她隻能猜出一兩分意思。
可這都還算好,現在夫子暫時離開,讓他們自己看書寫注解,盯着這紙上龍飛鳳舞的字,她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是一個字都看不懂,拿起毛筆,連握筆的姿勢都學不對。
延枭倫四處走神,瞧見她的窘迫,眉毛一挑小聲問道:“你不會寫字啊?”
陳青歡放下筆,沉默點頭。
得到回答的他睜大眼睛,繼續問道:“也不認識字?”
點頭。
埋頭苦學的元辰聞聲回頭,解釋說:“三弟,西域的文字與我們延國不同,郡主剛到我們延國,你還明知故問。”
延枭倫用手托着下巴,把筆夾在嘴巴和鼻子之間,“我又不知道,問問而已嘛。”
“既然你問了,正好你教教郡主。”
“不要!我才不要教她,就不讓她學會。”他莫名有一種報複成功的快樂感,“什麽聖女,我看和一般人也沒什麽不同。”
陳青歡心中對小孩的好感度減一減一減一。
穗兒呸一聲,無情嫌棄道:“就你那字,可别誤人子弟了。”
“那我來教青歡妹妹吧。”延善贏淺笑轉身,“寫字還難不倒我。”
元辰點頭同意,“也好,辛苦二弟。”
善贏寫得一手漂亮的字,字如其人,橫豎撇捺方圓兼備,蒼勁有力。
陳青歡看一眼便真心佩服,由衷的誇贊他的字,更迫不及待求學,善贏被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與陳青歡并肩坐下耐心教導,延枭倫撐着腦袋,目光呆滞的盯着他們二人,其實他的字寫得也不錯,父皇還誇過他寫的字,所以他也是可以教的。
窗外清脆的水聲夾帶窸窸窣窣的竹葉摩擦聲傳進房内,房内時不時響起讀書聲和女孩的輕笑聲,一上午不知不覺很快過去。
還好他們的文字與漢語有很多相通之處,學起來并不難,陳青歡再三感謝善贏,善贏笑道:“若是有時間,下課之後我再單獨教你。”
“那太好了。”她想快點學成,不然學習進度會被拉後太多。
穗兒跳出來大聲道:“我也來我也來,二哥哥和青歡休想獨自玩!”
元辰點一下她的額頭,“你二哥和郡主是學習,你去也好,我也去,我們可以一起幫郡主,也替你二哥分擔點責任。”
恍惚了一上午的延枭倫此刻終于清醒,猛的插了一句,“那我也。”聲音逐漸變小,“我也去……”
他們四人雖生在深宮,但受過良好教育,不僅心中存善爲人大氣,腦海中也沒有太多心計,相處起來就是普通的兄弟姐妹,陳青歡不禁對他們有了好感。
“謝謝你們。”
不久皇宮内便有了一個稀有場面,二皇子教青歡郡主讀書識字,穗兒公主和三皇子在旁追逐打鬧,大皇子則苦口婆心的勸說前面二位安靜點。
半月有餘,幾個人越發親密,今日陽光明媚,穗兒在花叢中抓了一隻蝴蝶,延枭倫出其不意從背後搶走她的蝴蝶,穗兒一路追他追到了陳青歡和善贏寫字的地方。
延枭倫跑得飛快,把穗兒甩的遠遠的,自己美滋滋沖到陳青歡面前,把蝴蝶扔給她故意吓唬她,“送給你蝴蝶。”
陳青歡面前突然出現一隻殘翅蝴蝶,一瘸一拐撲騰着飛走,她沒被吓到,但是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閉口不言,看不出喜怒。
“哈哈哈哈,被吓到了吧!”說完,延枭倫怎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你怎麽不說話啊?”
善贏瞧兩人一眼,愁眉苦臉長歎一口氣,特地對着某人說:“看來有人惹青歡妹妹不高興了。”
元辰和善贏對視,心照不宣道:“青歡是不是被吓壞了,這可怎麽辦?”
枭倫臉色有些發青,欲言又止,想着自己不會真的惹青歡生氣了吧,他隻是想跟她開玩笑而已啊。
穗兒氣喘籲籲趕到,見此景立馬心領神會,邊大口喘氣邊嘲道:“你完了,你哄不好青歡,以後青歡都不理你啦。”
陳青歡還是沉默,她越冷靜,延枭倫越慌亂。
他吞吞吐吐的說:“多大點事嘛,至于生氣嗎。”
穗兒搖頭大喊道:“你能不能男子漢一點道歉,還有還我的蝴蝶!”
延枭倫咬咬牙,傲氣的冷哼一聲,“懶得理你。”說完又一溜煙兒藏進了花壇裏。
穗兒再次追上去,這時有宮女前來叫走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去養心殿,亭子裏隻剩下陳青歡一個人。
四周甯靜了片刻,陳青歡靜下心來準備練字,這時延枭倫再次冒出來,他把穗兒遠遠甩在身後,摘了一朵小花,沖過來放到陳青歡面前,貼近她說了句:“送給你,你别生氣啦。”話音剛落,又火急火燎的沖回花園迷宮跟穗兒捉迷藏。
白色的小花靜靜躺在陳青歡面前,她看着小花盯了良久。
聖女入宮的事在宮裏掀起了一股熱潮,但除了封她作郡主之外,皇上再沒提過其餘的事,漸漸的,宮裏的人都習慣了青歡郡主的存在。
陳青歡處事圓滑,而且傳言她是未來的太子妃,所以宮裏無人找她麻煩。
季節入夏,禦花園裏開滿了一池荷花,小太監撐着船兒将船上的五位祖宗送上池中央的小亭子裏,顫顫巍巍囑咐,“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穗兒公主,青歡郡主,奴才就在岸邊等您們,您們千萬别下水遊玩,這池中深不見底,十分危險,千千萬萬就待在亭子裏。”
“知道了,少啰嗦,你趕緊走吧。”穗兒打發走小太監,倚靠在欄杆上賞花,荷葉青青,荷花粉嫩,是夏日裏最清爽的美景。
陳青歡鋪好紙張,拿出狼毫筆,架勢作畫,“穗兒你别動,我爲你作畫。”
說來好笑,她學會用筆後最先學會的是畫畫,明明毛筆掌握得一般,字也寫得歪歪扭扭,但畫一幅畫出來卻像模像樣的,不知道是職業病犯了還是什麽。
今日穗兒穿了一身淡鵝黃的衣裳,用金線繞花點綴,白色腰帶上懸一塊和田玉佩,頭上簪一根白玉雕成的玉蘭花簪,清新怡人。
一女一池荷,在她的筆下躍然紙上,其餘三人站在她身旁看她作畫看入了迷,她的畫法和宮廷畫師不一樣,畫出來奇異的好看,憑她這手法,誰能想到她兩個月前連毛筆都不會用?
“畫好了。”陳青歡拿起畫,在心底做出點評,自己的筆法還是太嫩了。
穗兒興奮的蹦下來,滿心期待,“青歡,你畫得也太漂亮了,你們聖女都是神仙嗎?”
“若是青歡跟宮裏的畫師學習,豈不是能成神筆。”
“延穗兒有這麽漂亮嗎,我看這畫裏的比她本人好看多了。”延枭倫的日常作死。
幾個人都驚歎不已,陳青歡也勉強滿意,她雖不熟練,但繪畫底子還在。
用毛筆作畫時,她感受到了水墨畫前所未有的魅力,每一次落筆不同,畫面會呈現出千變萬化的感覺,這讓她受益匪淺。
這時岸邊的小太監快速劃着木船過來,連滾帶爬沖到他們面前,不等穗兒開口問罪,他急忙通報道:“皇上駕到,請皇子公主郡主前去參見。”
擡頭看去,果然岸邊多出一群人的身影,算起來,陳青歡從剛入宮時見了皇帝一面,之後再沒在後宮裏見過他,看來這個皇帝不太愛他的美人兒們。
“父皇今日怎麽得空來禦花園。”元辰最先上岸說道。
延西辭指指周圍,“朕聽說荷花開了,正好過來看看,你們幾個不在宮裏待着,爲何聚在這裏。”
穗兒甜甜的跑進他懷裏,他寵溺的把女兒抱起來,穗兒咯咯直笑,“你手裏拿的什麽,給父皇看看。”延西辭最先看見的就是她手裏的畫。
“是青歡給我畫的畫。”
延西辭接過畫,一瞬便眼前一亮,稍顯詫異的看向陳青歡,“這是你畫的?”
陳青歡點頭,“青歡和公主鬧着玩畫的,畫功拙劣,讓皇上見笑。”
“你不用謙虛,你畫得如何朕還能看出來。”他頓住,思索片刻,“你天賦異禀,若是喜歡,朕便讓李畫師去你宮中教你作畫。”
陳青歡還怕皇帝會不高興,沒想到他這麽通情達理,毫不猶豫道:“謝皇上恩典。”
幾人紛紛面露喜色,替青歡高興。
“青歡妹妹學成後一定要爲我們畫一幅啊。”
“一定一定。”
此後,原本門可羅雀的落花軒天天熱鬧非凡,皇子公主下了課一路跟着郡主回到落花軒,禮儀嬷嬷們幹脆聚在這裏教導他們。嬷嬷走後,陳青歡在院内跟着李畫師學畫,另外四個則在殿内玩耍等待,他們最喜歡追趕雪狐和捉弄小毛,讓小毛苦不堪言。
再後來,四人連晚膳都要在這裏吃,每日到入夜時分才回自己宮中。
小毛被整得可憐兮兮,又不敢反抗,皺着臉跟青歡訴苦:“聖女,他們爲什麽這麽愛跟您待在一塊兒啊。”
陳青歡無奈搖頭,她也不知道原因,“我猜想,也許是瞧你我是西域人覺得稀奇有趣,你看小佳,不也是天天被他們攆着要摸一摸,估計就是新鮮。”
雪狐蹲在被窩上搖了搖尾巴,似乎在同意她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