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許久沒有進入别人的世界,耳鳴聲使她聽不清聲音,醫生護士在車上忙碌地搶救鮮血淋漓的她。
原主是一位在伴舞團打工的十六歲女孩,她年少辍學,揣着一腔熱血和舞蹈天賦進了一個舞蹈工作室,從此以後便是沒日沒夜地練習演出,不過她的演出都是去商場跳舞,工作室裏隻有跳得最好的人才能給正經明星伴舞。
三年後的今天,她憑借飛速提升的舞蹈水平,首次獲得和明星登台演出的機會,雖然僅僅是在角落裏不起眼的位置伴舞,對她來說卻是最珍貴最值得紀念的一天。
過了今天,一顆舞蹈新星就會冉冉升起,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站到離中心最近的那個位置,僅學了三年跳舞就達到如此水平,連老闆都說她是天生舞者。
然而,舞台這樣最明亮閃耀的地方,卻被某些人的“無心之失”染上了黑暗,原主在彩排時,升降機毫無預兆猛地降落,導緻邊緣的她從五米高的升降台摔落,直直撞到舞台地面,又被彈落到升降台下方,最後砸到後台底層,當場死亡。
現場從舞台到小道具,每個環節都必須有人檢查有沒有纰漏,尤其在舞台有特殊編排的情況下,升降機、威亞這樣危險的東西更是重中之重,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但是,因爲今天的主角明星并不會上升降台,所以爲了趕時間,彩排便懶得再檢查一遍,就是這一念之差,讓本該迎來生命中第一束光的原主,含恨而終。
陳青歡到現在還身不能動,保守估計斷了十幾根骨頭,從頭到腳沒一個好地兒,劇烈的疼痛感使她焦躁不安。
經過一整夜的搶救,鬼門關徘徊的她被醫生拉了回來,她渾身包得木乃伊一樣躺在病房裏,工作室的老闆得到消息立馬趕過來看她。
老闆是一個戴着單支黑色耳釘的帥氣男人,他是往年街舞冠軍,藝名叫方籍潤,新潮的穿搭讓整個人站在那裏就是一個雜志封面的感覺,他是一名gay,所以工作室裏隻收女舞者。
“怎麽樣,還疼嗎?”方籍潤象征性地關心了一句。
陳青歡沒有回答,他們彼此都知道,剛剛醫生說她以後連劇烈運動都成問題,更不可能再去跳舞,痛不痛又怎樣,她這輩子都要一直痛下去。
方籍潤見她不說話,也理解她的心情,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繼續說道:“節目組答應賠付你所有的醫藥費,并額外賠償你三十萬,所以這件事希望你不要張揚。”
“三十萬,一條人命隻值三十萬,真廉價。”她語氣平緩地說。
方籍潤原以爲她會暴怒悲傷不已,連安撫的說辭都想好了,沒想到她竟然淡淡地說了句錢太少?
眼前人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冷,他從來沒見過她的這一面。
陳青歡算是孤兒,她對父母的記憶十分模糊,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漂泊到大城市裏來的,現在沒了飯碗,衣食住行都要花錢,連什麽時候出院都不知道,沒錢怎麽行。
“方老闆,很感謝你對我的知遇之恩,我十三歲時進的工作室,今年十六,這三年多虧工作室裏的老師前輩教我跳舞,帶我跑通告,讓我有個立足之地。可惜醫生說我以後注定與舞蹈無緣,所以,我跟方老闆你們的交集也算到頭了,至于賠償金額,封不封口,你讓節目組自己派人來吧,謝謝。”
“你……”方籍潤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就這麽貪财?你以前說你最喜歡跳舞,喜歡舞台,所以我才給你上台的機會,現在你竟然一心隻想着錢!?”
陳青歡覺得可笑,“可我已經沒辦法跳舞了,如果幾句輕飄飄的話能讓我回到昨天,那方老闆還站在這裏做什麽呢?”
如果原主僥幸能活下來,醒來後發現自己失去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東西,這樣的幸運都不能被稱爲幸運。
陳青歡本就對舞蹈無感,現在的她隻想盡快出院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好在她對娛樂圈裏那些門道清楚得很,别說是富得流油的節目組,即使是普通人的過失導緻其他人重傷或死亡,賠的錢不僅不止三十萬,還有牢獄之災。
“方老闆,麻煩你特意過來看望我了。”陳青歡想颔首表示這些年的感謝,但她動彈不得。
方籍潤的眼裏流露出失望,他以前是真心覺得她是個好苗子,而現在她已經完全變了,冷血得他認不出她,“我本來想說,你如果願意,可以在工作室裏做個前台或者其他的,我不是那種會落井下石的人。”
不說别的,方籍潤對工作室裏的舞者員工們都很不錯,陳青歡在裏面是最小的孩子,他一直都很關照她。
陳青歡再一次感謝道:“方老闆,真的謝謝你,如果以後我還能有幫忙的地方,我一定不遺餘力。”
方籍潤搖搖頭沒說話,心想一個自身難保的小孩能有什麽可幫到他們的,他的工作室小有名氣,平時都有機會去電視台或者演唱會給明星伴舞,已經混得很好了。
他沒再說話,坐在一旁等待節目組的人,陳青歡則閉上眼假寐,思考以後走哪條路比較好。
彩排雖然出了意外,但好在隻是個小角色,替補頂上節目照樣拍攝,所以直到現在,節目拍攝結束,節目組派來談保密協議的人才出現在病房裏。
他們早就查清楚了陳青歡的背景,孤女一個,從小就沒讀過書,一直在工作室裏跳舞,她的工作性質是跑一個通告才有錢拿,所以是個沒錢沒勢沒文化的小女孩,賠她三十萬足夠糊弄過去。
那個男人進來時絲毫沒有歉疚的感覺,一般來說這種情況,賠償方裝都會裝得客氣點,但他們隻覺得麻煩,出了這種事需要四處打點,費時費力費錢,所以現在他還在想,要是這個女孩當時能站穩就好了。
“我們對這件事感到十分抱歉和惋惜,負責檢查器械的是一個臨時工,雖然是他的疏忽,但我們還是會支付全額的醫藥費,以及額外賠償三十萬人民币。那麽這裏有一份保密協議,希望你簽了以後,這件事就當作沒有發生。”
男人說着官話,不等陳青歡發表意見,直接将協議書拿到她床邊,“你如果沒辦法活動,找人代簽也可以。”他看向一旁的方籍潤,仿佛在暗示陳青歡找他代簽。
方籍潤無動于衷,他雖對陳青歡心灰意冷,但更讨厭這個裝腔作勢的男人,可是行業裏的内幕規矩他都懂,他也沒辦法評價好壞。
陳青歡直挺地平躺着,望着天花闆說:“過失緻人重傷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你說的那個臨時工,抓起來了嗎?”
“你說什麽?”
男人驚疑地脫口而出,不是質疑刑法條文,而且驚訝她的反應,她一開口讓旁邊的方籍潤都愣住了。
陳青歡的刑法是學得最好的,“不用太擔心,這次事件應當算是意外事件緻人重傷,法律上不認爲這是犯罪,但法律會給出一個合理的賠償金額。”
這時男人松一口氣,暗暗冷笑,“原來是覺得錢少了,看你的樣子,更像是故意摔下去訛人的,法盲就少開口,協議在這裏,你如果不簽,不僅一分錢都拿不到,我們還會說是你自己故意摔下去的,你可要想清楚。”
他聲音壓得低,卻說得旁若無人、正大光明,連方籍潤都沒放在眼裏,他知道方籍潤爲了以後還能在圈子裏混,是不敢亂說話的,更别提一個重傷的小孩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當他覺得自己運籌帷幄時,陳青歡平淡地開口道:“那你拿着協議走吧,我相信有很多媒體記者願意用更高的價格來買這個消息,到時候,祝你們好運。”
“你說什麽!”男人登時覺得震驚,這個女孩的城府竟然如此深,名譽對公衆平台來說極其重要,形象是日積月累積攢起來的,不是錢多錢少就能擺平。
“我會告訴每一個人,尤其是伍運凡的粉絲,要是那天站在台上的人不是我,而是伍運凡,那終身殘疾的人就是他,而節目組還在吃人血饅頭。”
“你哪有殘疾!醫生說你半年就能康複!”男人大吼道。
陳青歡冷哼一聲,笑道:“沒人關心我是不是真的殘疾,伍運凡的粉絲隻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職責你們,相信這件事一鬧大,你們的對家一定很樂意添一把火,到時候三百萬……不,三千萬,三千萬應該能找國内最頂級的公關處理這件事。”
話落,病房内頓時悄無聲息,這是不谙世事的女孩能想出來的惡毒招數?他們以前就算是整對家都不會這樣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