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會兒，雙方分賓主落座，理查德不再開玩笑，反而扳起了一張大臉，進入了正式談判的狀态：“Jr，長谷川桑已經和您說過我方的要求了吧？說真的，我真的是非常看好你的這個研發項目，在數字式傳呼機剛剛出現，市場還處于……，嗯，你們那句漢語詩詞是怎麽形容的？就是隻聽見聲音，卻不見人來的？”

“隻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這是句諺語，不是古詩詞。”

理查德笑着點點頭，說道：“是的，就是這個。在市場上還幾乎找不到一台數字式傳呼機的時候，KEY公司已經開始研發漢顯式傳呼機了？Jr，這實在是個很大膽的天才想法！”

“所以你也可以想象，這款産品在83、84年推出市場之後，會引發怎樣的搶購狂潮了？相信我，9%的份額，絕對可以讓富士銀行撐破肚皮的！”

理查德不料他會從這個角度來加強自己的條款，哼了一聲，說道：“可能吧。但Jr，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份額對富士銀行來說是不公平的！這筆研發經費，可不是十幾萬、幾十萬美金就可以的，這更不是在股市上進行短期操作，而是一個長久的行爲，是不是？”

“是的，确實會很長久，但也正因爲這樣，貴行的資金壓力也會相應的減少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理查德和長谷川都有些發呆，他怎麽總能找到這麽古怪的切入點？這讓我們怎麽接？“小盧桑，漢顯式傳呼機确實會給市場帶來極大的刺激，但也正因爲如此，其研發過程中所耗費的經費，也會是個天文數字，如果小盧桑堅持9%的比例的話，我想我們就不必談下去了。”

盧利立刻站了起來，長谷川和理查德一愣，他們知道盧利的脾氣很壞，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不會是要來這一手吧？我們隻是說說而已，不是真的不談啊，這是談判策略……

“長谷川桑、理查德，我有點渴了，你們呢，喝點什麽，咖啡？”

“呃，謝謝，咖啡就好。”

盧利很快端來了兩杯咖啡，放在兩個人面前，自己則拿了一杯蘇打水：“酒店說，這是藍山咖啡，但是據我知道的，藍山咖啡每年産量的90%都給泥轟人買去了，市面上見到的一律都是假貨，是不是真的？”

長谷川老老實實的搖搖頭：“這個消息，鄙人也聽說過，也知道我國是藍山消費大國，但到底能有多少比例，我不知道。”

理查德點起一支煙，徐徐吸了幾口，讓自己放松下來，眼睛望向對面的盧利。不談生意的時候，盧利是個非常有趣的人，不單單因爲他的年齡，更因爲他遠遠超過同齡人的才華，就如同這個漢顯式傳呼機：“Jr，能不能和我們說說，這個新傳呼機的點子，你是怎麽想到的？”

“也是個偶然，我隻是在報紙上看到過傳呼機的照片，那個小小的屏幕，看起來真可憐！我最初的想法是，這些廠家就不能換個大一點的屏幕嗎？後來才知道，它上面是有上下鍵的，可以起到翻頁的作用。也就明白了，太大的屏幕對它來說沒有什麽意義，反而會造成成本的增加。”

長谷川和理查德微笑着聽着，盧利慢吞吞的說道：“後來就發散思維了，也是從大屏幕想開去，如果屏幕可以增大，似乎數字式的通信就變得可有可無了，那麽，又該換成什麽傳遞方式呢？我就想到了漢字。之後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長谷川點點頭，問道：“既然漢字可以，那麽，日語、英語也是可以的了？”

“理論上當然是可以的，但卻是另外一種算法；在我的理解中，這兩種文字比漢字要容易一些。”

“是的，都是拼音文字嘛！”

“那麽，你有沒有推出其他文字版本的計劃呢？”

盧利奇怪的瞄了兩個人一眼，理查德雙手舉起做投降狀：“嘿，夥計，放松！”

盧利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他們這如同打啞謎一般的表演，彼此都知道是怎麽回事，秦彼得也明白，王萬重等人卻是一頭霧水。這是一個商業信譽問題，盧利聽到對方的問題，下意識的以爲富士銀行也有開發自己的傳呼機的打算，而理查德的表演，無疑是打消了這種顧慮。

說起來，銀行或者一些投行，若是論資金、人脈，都要遠遠的高于某些搞獨立研發、自主研發的個人或機構，但是卻從來沒有銀行、投行會繞過某些個人或者機構，進行隻屬于自己的研發項目，這是商業規則，也是商業信譽——正如前文所說，一旦破壞的遊戲規則，必被群起而攻之！

盧利有這方面的擔心，首先是因爲他還不是特别懂行，另外就是因爲富士銀行有這樣的前科了。

長谷川也有些讪讪然，酒井宅男的事情雖然被掩蓋了下去，但在銀行圈内，早已經是盡人皆知的秘密，雖然也有很多人對他的做法持肯定的态度，但那都是私下裏的聲音，表面上，卻還是和他劃清了界限。

幾個人休息了片刻，談判重新開始，但不知道爲什麽，盧利有些心不在焉的，而且總走神，這就讓理查德和長谷川有些郁悶了，看看天色已晚，兩個人同時起身：“小盧桑，今天就到這裏吧，可以嗎？”

盧利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啊，我在想别的事情，怠慢了。”

理查德和長谷川自然客氣了幾句，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這些老外是很能拎得清的，在不涉及正經事的話題時，他們還是很容易親近的，“Jr，不如今天晚上一起用餐？”

“好啊，去哪裏？”

“中環新開了一家墨西哥菜館，據說味道非常正宗，有沒有興趣去嘗嘗？”

盧利歡快的一笑：“好啊，墨西哥菜是偏辣口的，是不是？我也很愛吃辣的，我們現在就走？”

“等一等，我打個電話！”理查德就在酒店房間中打了個電話，好像是确認自己到了之後就能用餐，而不至于在外面等待，然後放下電話：“我們再等45分鍾吧。”

于是衆人又坐下來等待，理查德點起一支煙，吸了幾口，忽然問道：“Jr，你剛才在走神，方便告訴我們，你在想什麽嗎？”

“我在想，關于富士銀行提出的條款，能不能改變一下，就是說，我适當的增加貴行的比例，以此來換取我在貴行的各項貸款。你們認爲，可以嗎？”

長谷川和理查德對視一眼，瞬間就把用餐的事情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小盧桑，你在我行一共有多少貸款？”

“我剛才就是在計算這個，最大頭的有一筆用來購買高爐的3.07億美金、用于我在股市投資的兩筆，分别是150萬美金和2.88億美金，加在一起就是将近5.96億美金，折合成日元……，”

“1，500多億日元。”

“是啊，一千多億日元，”盧利苦笑着搖搖頭，“太多了！”

“也未必啊？”理查德忽然說道：“如果小盧桑願意沖抵這部分貸款的話，我們可以将這件事上報到銀行董事會，然後對傳呼機的市場前景進行預測，到時候，如果得出的結果是可以讓銀行方面滿意的話，這個條件未必不能達成的。”

“真的可以嗎？”

“理論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理查德雖然是在爲泥轟人打工，但畢竟不是真正的泥轟人，說話也更直爽一些，說道：“你要知道，銀行家本質上也是商人，而商人，隻要是有利可圖的時候，他們是不會考慮收益期的長短的。”

盧利思忖了片刻，終于點點頭：“那好吧，理查德，長谷川桑，這件事請你們彙報給東京吧，先請貴行做出市場調查和前景預測，然後我們再談，好不好？”

長谷川歎息一聲，點了點頭，他知道，一旦彙報上去，這個特大的功勞就要歸屬于總行那邊了，但盧利所謀甚大，已經超出了他的職權範圍，隻有等東京的消息了：“好吧，不過小盧桑，您要知道，如果隻是用來沖抵我方的貸款，可是不夠的呦！”

盧利笑着點點頭，他當然明白，就如同理查德說的，銀行家也是商人，沒有利益的事情，他們是絕對不做的！也就是說，如果他想把條件限制在沖抵銀行貸款的額度，對方是絕不會接受的。不過這不用着急，可以和泥轟人慢慢蘑菇，隻要能坐下來談，就必然會有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的！

理查德看看手表，笑着起身：“哦，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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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菜以辣口爲主，衆人要了土豆、仙人掌、玉米和菜豆，這都是墨西哥菜中的招牌，是一定要品嘗一下的。另外，洋蔥黑椒牛肉也是招牌，另外又要了一份墨西哥燒牛肉，衆人拿起刀叉湯匙，吃了起來。用餐的過程中，盧利要是五六杯冰蘇打水，才算把舌尖上火辣辣的感覺壓制下去。

雙方都很有默契，隻是說一些家長裏短，特别是問問盧利在國内的生活和家庭情況，至于正經事，是提也不提。

“明天有時間嗎？不如我們一起坐一坐？對了，Jr，我有個好提議，我們吃燒烤怎麽樣？去大嶼山山頂，開車，帶着材料上去？”

“可能不行，我明天要和地産中介見面，嗯，我準備在香江買一兩套房産。”

理查德一愣，歡快的笑了起來：“這倒是個好消息，Jr有中意的房子嗎？不如我給你推薦一下？”

盧利搖搖頭，這個人情可不能欠，不是擔心還不上，而是一旦答應下來，讓秦彼得如何自處？“暫時不需要，謝謝你，理查德，日後我如果還有需要的話，會聯系您。”

“真遺憾，我還想着，能夠和Jr做鄰居呢。隻有等下一次了。”理查德半真半假的歎息一聲，又問道：“對了，Jr，你對于香江的房地産市場怎麽看？”

“您這是問道于盲了，我對于房地産沒有絲毫了解，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房子有四面牆、一個頂子，然後有一套家具、一張床，還得有一套家電，僅此而已。”

他一邊說，理查德等人一邊止不住的笑，盧利應該不是在開玩笑，但真的是太好玩兒了！

盧利倒有些迷糊，這些話有這麽好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