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萬重被留在了國内，替換他的是個叫徐強的家夥，三十五歲，皮膚黑黝黝的，瘦削的一張臉，兩條深刻的法令紋，一看就是不好說話的。在趙文閣的陪同下，走進了盧利的房間：“盧利同學，這位是徐強同志，從今天起，由他陪同你在泥轟，進行必要的工作。”

徐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走過去伸出手來：“盧利同學，你好，我是徐強，奉命接替王萬重同志的工作，您有什麽需要，都可以和我說的。”

盧利怔忪的和他握握手，忽然問道：“那個，王萬重同志呢？”

“這個，王萬重同志有另外的任務，暫時不能過來了。”

“能知道是什麽任務嗎？”

“這個，對不起，不能告訴你，我們是有紀律的。”

“好吧，”盧利點點頭，也不強求，這會兒他強求也沒用，等回國之後再說吧：“那就麻煩徐同志了。哦，今天下午我得去雜志社，爲宣傳接受采訪，徐同志也一起嗎？”

“一起。”

“那好，我們這就走吧。”盧利拿起衣服穿上，第一個走出房間，然後叫上本家和馬秘書，兩個人對視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到了樓下，有雜志社派過來的汽車，四個人進了汽車，趙文閣也想加入，盧利突然看向他：“趙同志，您也要去？”

“哦，不，我不去。”

盧利理也不理他，拍了拍車座：“開車，我們走！”

“等一等！”趙文閣忽然大叫一聲，攔住了汽車，“那個，盧利同學，你能下來一次嗎，我和你說幾句話。”

盧利不知道他搞什麽名堂，推門下車，“有什麽事？”

趙文閣苦笑着撓撓頭，這一次安排給他的任務并不艱難，卻很讓人頭疼，特别是面對這個小家夥，根本預測不到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麽反應：“那個，小盧，我現在是代表組織和你說話……”

“少來這一套，我不是D員，你代表什麽組織？”

“呃……”趙文閣臉色一僵，可不是嗎，盧利不是D員，自己代表哪家組織？他不但不是D員，甚至連少先隊員都不是。這也是思維慣性了，這個時代的人，隻要聽到代表組織這幾個字，哪一個不是精神一振、垂手肅立的？怎麽就有盧利這麽一個怪胎呢？

“那好吧，我代表國家和你談話。”

“代表國家？你有這個資格嗎？你是什麽政治面貌？隻是D員而已，你憑什麽說代表國家？”因爲王萬重的事情，盧利心情極壞，毫不猶豫的把火氣撒到趙文閣頭上了。

趙文閣給他怼得目瞪口呆，卻又無言以對，這個孩子的脾氣雖然很壞，有點不懂家教，但他的話是沒錯的，他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D員，憑什麽代表這個、代表那個的？

他也能猜出來盧利爲什麽這麽不好說話，苦笑着說道：“拉倒，我都不代表，我就代表我自己，行了吧？”

“…………”

“小盧，萬重同志的情況呢，是領導的決定，不管是他還是誰，都隻能聽從命令。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帶什麽情緒，特别是在和外國友人交往的過程中——有些事，還是家醜不可外揚，你雖然年紀很小，但這個，你應該是懂得的，是吧？”

盧利歎息一聲，無奈的低下頭去，半晌才說道：“那個，趙同志，你别生我的氣，我也不是發你的脾氣，隻是……”

趙文閣的心情頓時大好！他不懂自己的情緒爲什麽會轉變得那麽快，竟是爲這個孩子一句服軟的話，變得精神振奮起來？！

一直到後來，趙文閣調回國内，也認識了一些和盧利打過交道的人，才摸索出一個答案：首先說，盧利年紀雖然很小，但表現出來的能力，卻讓人根本不會注意他的實際年齡，隻會将他當做成年人看待。

而第二點，就是他的脾氣了，盧利的脾氣壞是出了名的。到後來，很多人坐在一起聊天，都說，在場的每個人都被他怼過，隻是次數不同而已，這也讓大家有了一個認知，盧利是個很難打交道的人，他的脾氣太壞——而這樣的一個人，偶然表現出一絲善意，就會讓聽者感覺很溫暖、很感動。“這是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其中一個家夥忽然這樣說道。

“我覺得不像，這是兩碼事吧？”

“我感覺，這倒似乎是一種認同，”另外一個人這樣說道：“你們還記不記得盧利的大爺？那個根本不是人脾氣的家夥？！”

“啊，記得，記得，說起來，盧利和他有點像！”

“不是，他們是不一樣的。你幾時見過盧利欺負孩子了？特别還是女孩子？更不必提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句話說錯，揚手就打，擡腳就踢，那還是人嗎？”這個人說道：“但你們注意過沒有，當他偶爾不發脾氣的時候，他的兩個孩子，對他的溫柔和親昵，可比對媽媽更深厚得太多太多了，是不是？”

衆人回憶了一下，可不是這麽回事嗎？“那，你得出什麽結論了？”

“我想，我們在和盧利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像是那兩個孩子一樣！”

這句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這不是胡說嗎？他們之中最早接觸盧利的，就是王萬重，他的年紀都比盧建國還要大了，現在居然說，對盧利要小鳥依人嗎？

“我不是說他是家長，我們是孩子，而是說這種心理變化。你們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這麽回事？”

衆人思忖良久，不自覺的點點頭，好像确實是這樣呢！

就如同此刻的趙文閣一樣，難得的見到這個孩子低頭服軟，他竟生出一抹愧疚之心，這是個孩子啊！爲國家帶來了這麽多的外彙，又孤身一人跑到異國他鄉，自己以往對他，是不是太嚴厲一些了？他拍了拍盧利的腦袋，柔聲說道：“行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知道你能明白的，去吧。”

盧利點點頭，鑽進汽車，一溜煙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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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雜志社，還是松井國夫出面接待，盧利和他見了面，仿佛剛才的不順心根本沒發生一樣，和他談笑風生：“松井桑，我真的很懷疑，你成天忙着接待我這個孩子，雜志社給你開出那麽高的薪金，董事會該有多心不甘情不願啊！”

松井國夫不以爲忤，反而哈哈大笑：“能夠得到小盧桑的4部作品，已經可以算是我職業生涯的巅峰了。就爲了這四部作品，你信不信，我現在宣布退休，他們也會客客氣氣的、每月照常發給我薪水？”

“我不信！”

“诶？”

“隻做到常務就退休，松井桑，你太沒追求了！”

松井國夫呆了一下，再度哈哈大笑起來。但盧利聽得出來，這個老家夥的笑聲有點發顫了。

說笑了幾句，松井國夫把他們一行人帶到了雜志社的會客室，很快的，有兩個家夥跟着他走了進來，聽松井國夫的介紹，這是雜志社安排的編輯，負責對他采訪，然後将稿件進行整理，登載在《龍珠》的單行本上。而且，不是一次全部登載完畢，而是分作兩到三次全部連載完，也算是花絮了。而除了紙筆文具之外，他們還帶來了一台單卡錄音機。

盧利暗暗歎息一聲，他知道，今天這一次采訪的時間怕是短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