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歡聲笑語散去。
流淌的河,青色的草,潔白的帳篷,四周一片靜悄悄。
箫劍生來到河邊,彎腰将手伸入河中,任清涼的河水帶走手上的血迹,他輕輕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血痰,然後又回到那塊石頭邊,靜靜的坐下來聽着河水嘩嘩。
“你受傷了,要不要包紮?”
有人乘着夜色走過來,站在箫劍生後面,借着夜色看着那顆安靜的頭頂,一縷長發飄下來,落在箫劍生頭頂之上。
箫劍生淡淡道:“他很強,但爲了無極宮的面子,我盡力去做了。”
“如果有一天,你會不會爲了我受傷?”
那人用手指彈着自己的長發,凝神靜氣的等着箫劍生的答案。
箫劍生輕笑道:“你應該回去睡覺了,睡晚了對女人皮膚不好。”
那人呼出一口氣,猶自笑了笑,笑道:“過幾天我會再問你,直到你給了我答案爲之。”
箫劍生站起身,無所謂的笑了笑,沿着河岸向遠處走去,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或許是在跟着心走。
幾裏地外,有一處長滿野花的小山,箫劍生一口氣攀上了山頂,在山頂上又找到一塊石頭,便又坐了下來,他舉頭望着幽怨的黑色天空,看着遠處閃閃星辰,一縷夜風吹過,他感覺很舒服,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
他忽然想家了,想那個破爛的院子,想年邁的爺爺,想他最不願意去想的妹妹,也想養父。
似乎覺得這裏容易想起家,他起身離去,繼續遠走,不知道走了多遠,他來到一條深溝前,溝内有水聲,他靜靜的在溝沿上站立了一會,他又想起了上官雪,他接着再走,翻過溝盯着閃閃的星空,漫無目的的行走着。
“曾經我也喜歡這樣的夜晚,也曾獨自一人行走,但那樣隻會讓自己找不到終點,所以,我更喜歡看日出,看的多了,我便知道自己的起點在哪裏,落點又在哪裏。”
箫劍生沒有刻意的回頭去看,隻是覺得有人遠遠跟着也不錯,起碼不用擔心會走丢,他開始穿過河流向更遠的地方走去,他淌過了泥潭,翻過了更高的山,在一處到處是巨石的陌生地方停了下來,随意的找到一塊石頭坐了上去。
“你爲什麽喜歡跟着我,你不覺得我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嗎?我也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你不讨厭我便是答案啊。”
箫劍生搖了搖頭,回過頭,靜靜的端詳着裙裝的女子,她的頭發也被夜風吹亂了,她的腿上也沾滿了泥巴,她敞開了心扉肆無忌憚的在沒人的夜晚沖着他微笑。
箫劍生确實讨厭不起來。
不知過了過久,箫劍生輕緩說道:“陪我看個日出吧。”
女子甜甜的笑出了聲,使勁的點了點頭。
……
時間過得很快,又好似長夜無期,但濃重的夜色還是緩緩褪去了,磨盤大的一輪紅日跳出地平線。
箫劍生靜靜的看着那輪紅日緩慢的離開地面,越升越高,他試着看着日出呼吸,試着想象自己是個奔向那輪紅日的孩子,在他的腦海裏,他離着紅日越來越近,看着那輪紅日越來越大,他看到像心髒一樣跳動的火苗,不多時紅色已經取代了這方碧藍色的晴空,紅色遮擋了他的視線,他感覺很熱,開始敞開胸前的衣衫,開始嘗試着和那些火苗保持一緻的心跳,嘗試呼吸那些炙熱的氣流,他頭頂上紅色的天空漸漸的向紫色在轉變。
箫劍生開始控制不住的吸收那些火苗,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快似一列脫缰狂奔的野馬,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吐血,濃濃的血液染紅了衣衫,染紅了他身下的巨石,他忽然感覺害怕了開始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但他無法再停止自己的心跳,無法停止追逐紅日的步伐。
他已經無法看到自己,在他看不到的身前,他的心跳驚動了在躺在他懷裏熟睡中的女子,他吐出的鮮血也染紅了女子的鵝黃色裙裝。
女子開始顫抖着雙手抱着箫劍生的腦袋搖晃,開始用自己的裙擺擦拭他嘴角的鮮血,開始将他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前以此來擋住他的視線,不讓他再去直視那輪紅日,但這都無濟于事,他悶吼一聲,輕而易舉的将女子震飛出幾丈遠,女子的頭撞擊在一塊巨石上血流不止,但她沒有猶豫繼續奔過去,使勁的搖晃着箫劍生的頭,希望把他搖醒。
清晨的小河邊顯得格外的美麗,連河水都是綠色的,本該是出發的時候,卻忽然不見了石仟羽和箫劍生兩人,人群開始散開四處尋找,他們找遍了河流兩側,找遍了十裏八裏每一個可能的地方,日近中午的時候,所有出去找的人都回來了。
人群中生出了種種不詳的猜測。
有人說箫劍生昨天和大胡子較力,可能是受了重傷,怕丢人選擇了遠走。
有人說他可能是得罪了什麽大人物,被抓走暗中殺害了。
還有人說可能馬上要進大良國了,箫劍生可能膽怯偷偷的溜回去了。
更有人說他早盯着仟羽師姐的美貌……
這人沒将後面的話說下去,留給人無限的遐想,一個自進入無極宮就被各種話題纏繞,一個貌美如花,即便是在無極宮的百花叢中也能獨樹一幟,似乎便讓
這種猜測很接近了真實。
高有才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依然瞪着雙眼盯着那些人,厲聲說道:“都放你娘的屁,誰在瞎猜小心進不來大良國就死在外面。”
很多人不服氣,但向源郎适時的站了出來,擺了擺手,聲音清亮說道:“猜來猜去沒什麽意思,以我的看法咱們另立隊長繼續趕路,當然誰願意繼續尋找箫劍生那是他的想法。”
向源郎說完頭也不回的拉着冷清秋的手走了,高有才冷哼了一聲也走了,還有幾人在猶豫,就在這時陳一鳴指着遠處喊道:“他兩回來了。”
在人群的視線遠處,箫劍生背着石仟羽快速的走來,兩個血人顯得特别刺眼,尤其是石仟羽,等走近人們才發現身上到處是傷口,頭上、腿上、胳膊上。
就在這時,有幾個男弟子一窩蜂的圍住了箫劍生,紛紛指着他的鼻子說道:“仟羽師姐怎麽了,你小子是不是沒安什麽好心?”
甚至已經有人拔出了武器。
箫劍生猶豫着,不知該如何說起,因爲有些事情他也記憶很模糊,他隻能記起兩人等着看日出,後來石仟羽在他身上睡着了,再後來他好像穿越了萬萬裏距離來到了紅日跟前,等他想起來的時候石仟羽已經倒在他身上了,渾身是血,接下來的場面他也無法形容。
就在箫劍生面對幾十雙質疑的目光無從說起時,背後的石仟羽聲音虛弱道:“昨晚箫劍生師弟陪我等着看日出,結果遇到了一隻像牛一樣龐然大物,幸虧師弟他力氣異于常人堪堪将那青牛怪趕跑,我們才得以撿了一命。”
就在這時,楚楓補出了一句:“當日在玉須山,我也見到那個大家夥了,應該很難對付,你兩能撿條命回來也屬幸運,既然人沒事,那便萬事大吉,出發吧。”
箫劍生平靜的看了眼楚楓,背着石仟羽上了馬車。
馬車啓程,沿着河道走了一程,直接向前面那座深山走去,山不高但很縱深,山路如蛇形一般錯亂複雜,按照地圖所繪,應該叫昆吾山,傳說爲天下衆山之母,各朝各代氣運的發源地,龍脈的歸一之地,昆吾山遠觀黑如墨鬥,近看确實深紅色,山石堅硬如鐵,用碎石敲擊伴随清脆的金屬聲。
因爲山脈地形太過複雜多變,本來計劃好的日落之前穿山而過是不可能了,馬隊隻好借着天色尚有一絲亮光,又小心翼翼的走了一程,終于在接近昆吾山主峰苦蟾峰時不得不停車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