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才,位于三聖宮所在孤峰半腰處一間破殿中,黃放翁正襟危坐在棉花絮外漏邊角油亮的鋪墊上細細的整理着自己快要擀了氈的白須,他在察覺到那柄攜帶着血獄般的鈍劍直刺箫劍生膻中時,猛的睜大了眼睛。
黃放翁惋惜道:“完了完了,燈滅了……”
不料,他在心疼之餘,手一抖将自己三根胡子薅了下來。
黃放翁登時揪心着氣憤道:“這個鼈孫子,你的死活管老夫何事,老夫綿薄之力已盡到,胧月的面子已給足,自生自滅去吧。”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箫劍生看似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青石坪上清掃,實則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哪怕他往地上吐個痰,也會有人皺下眉,更不用說大事發生了,當然,這些雙眼睛中并非都是那麽冷酷無情、幸災樂禍,其中不乏關心之人。
就在這時,雲浮宮中便有人情不自禁感歎道:“和老夫鬥,你也嫩了點,如果這小子真是那個逆亂天下之人,即便老祖出面也保不住你,那時候我無極宮千秋萬代的基業将毀在你手,老夫豈能坐視不理。”
……
青石坪上已是灑血無數,斑斑血迹觸目驚心,還沒有完成的棋譜線上,箫劍生的身影蕭瑟而凄慘,猶如一枚即将被吞掉的棋子,佝偻而立的身影被劍氣鎖定躲無可躲,因爲痛苦難擋,他臉色接近扭曲,嗓子裏似卡了東西一樣,短促的呼吸帶着嗤嗤的響動。
此刻,他雙目依然有神,一動不動的盯着飛來的鈍劍虬龍,虬龍刹那而來,箫劍生亦是一拳轟出。
随着一聲沉悶的碰撞,他的拳頭被虬龍鈍劍撞擊的嚴重變形,血肉模糊,虬龍劍速度和威力絲毫不減,徑直穿透了那隻護在膻中處的手掌,劍鋒上的龍鱗用鋸齒一樣切割開他手掌上的血肉,像龍口一樣的劍尖一往無前而入,破開他的胸骨肆意前進,然而,當虬龍精緻的龍口即将要戳向他體内緻命的東西時,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阻力,竟無力再精進分毫,箫劍生面無人色雙腳離地飛出,在空中留下一道血色的長弧,沉重墜地。
完顔慶臉色很是難看,自己拼盡全力的一劍竟然沒有發揮出想象的後果,在他的預料中,這一劍即便不洞穿箫劍生的身體,也的将他的内髒震碎,最終的結果卻是僅僅穿透了手掌,在身體之上留下一記寸許深的血洞,要知道他現在可是四境快接近五境,從箫劍生的反應速度來看,絕對超不過三境,有些太不可思議。
完顔慶吃驚之餘,望着凄慘的箫劍生細思片刻,雖然彼此已是水火難容,以不超過三境的實力能逼出他全力一擊已經很不容易,如果今天手裏不是虬龍而是一柄普通的劍,或許還不是這個結局,其實,他本不
想這麽快就動手,奈何這厮逼的太緊,既然已經無法再收手,那便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了,他擡手招回虬龍,踏着高貴的步伐走向箫劍生。
十幾丈遠處,完顔慶駐足而立,聲音冰冷道:“随霍海回奉天王朝伏法,雖然死罪難逃,但活罪可免,如何?”
箫劍生咬牙吃力起身,喉嚨滾動幾下吐出一口血水,很認真的打量着完顔慶手中的虬龍鈍劍,勉強的搖了搖頭,嘲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大話說的未免早了些吧。”
完顔慶微微愣神,在聽到一陣令他頭皮都發憷的骨頭摩擦聲後,突然發現眼前的少年竟然強行挺直了身體,很粗暴的擦去嘴角的血迹,将磨成條狀的布塊撕下來使勁的勒在胸口位置,揚手間從雪堆中找回兩柄短劍,一柄懸于身後,另一柄以垂直的方向懸于他的頭頂,雖然以他現在的境界根本就不懼這兩柄飛劍的殺傷力,但被飛劍鎖定的感覺難受啊。
尤其是頭頂上懸着一柄劍,如果也像剛才白皙少年那樣眼睛上來上一下,豈不晦氣?
完顔慶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極力壓抑心中沸騰的怒氣,耐心道:“當真不聽勸?”
箫劍生亦是正色道:“或許别人說這句話我還會考慮一下,但你不行。”
完顔慶側耳沉聲問道:“爲何?”
箫劍生握了握拳頭亦是盡力的心平氣和回道:“自古奉天與大金帝國勢不兩立,如果我今天在你面前認輸,那些死在鐵浮屠下的筠天城子民或許化作厲鬼也的找我索命。”
完顔慶低頭瞅着手中的虬龍鈍劍,虬龍劍成名于奉金一役,尤其是玉陽關一戰,斬敵無數,可以說被虬龍鈍劍砍下的奉天王朝人頭數足能堆砌一座小山,如果今天他能夠摘下箫劍生的人頭,許相依自會對他另眼相看,即便違反了不準弟子之間以性命相博這一宮規,隻要許相依肯出面,豈不是小事一樁,很值。
完顔慶輕笑出聲,緊了緊劍柄,面色傲然的看着不遠處搖搖晃晃的少年,就在這時,他發現對面的少年對着他龇牙咧嘴的一笑,就在他疑惑間,突然感覺頭頂上方和身體後方的兩柄短劍同時動了,兩道談不上殺傷力的劍氣在向他無限逼近,同時,箫劍生口齒清晰的吐出一字:“凝!”
原本靜止于青石地面上的碎冰渣滓,在這一瞬間猛然彈跳而起襲向完顔慶周身上下,沒有一處死角,此時的完顔慶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冰雕一般,完全被碎冰淹沒。
然而,完顔慶隻是深沉的一笑,手中的虬龍鈍劍頓時舞出一陣純由劍影組成的風暴,風暴所過之處碎冰俱都化作蒸汽飄散,包括那兩柄襲向他的短劍也不例外,被撞擊的七零八落早沒了陣型。
完顔慶利于碎冰的
包圍之中還能輕笑出聲,當最後一波碎冰被虬龍的劍氣震散之後,他本想橫掃一劍掃向箫劍生腰部,結果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面前站着一個血人,血人手中舉着一柄鏽迹斑斑的斧頭,等他徹底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時,那柄破舊的斧頭已經裹着箫劍生全部家當的元陽之氣當頭劈下。
“去死!”箫劍生短促的嗓音,伴着寒風習習。
咔嚓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響徹在整個三聖宮周圍,完顔慶臉上的肉還沒有停止顫抖,虬龍鈍劍依然飛出了很遠,剛剛清洗過的學院服上在肩頭處緩緩顯出一條血線,随着那血線逐漸擴張,他的左臂嘭的一聲落在地上,斷口處還冒着血色的熱氣。
在劇烈的疼痛還沒有襲來之前,完顔慶目瞪口呆的問道:“你到底是幾鼎之力,九鼎?”
箫劍生将那隻剩下半拉的斧頭扔在地上,血紅色的眼睛掃了一眼虬龍鈍劍掉落的位置,吐出一口血痰後,拼盡全力維持身體不倒,聲音顫顫的說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完顔慶使勁的吞了口不知是血還是口水,總之,眼睛一翻動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箫劍生在看到完顔慶倒下之後,也是完全虛脫,一屁股蹲坐在地,腦海裏混亂成一團。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箫劍生的眼睛越來越模糊,就在即将倒下的一瞬間,一個有力的身體從後面抱住了他,同時他感覺有一張白白胖胖臉正朝自己走來,在他徹底暈倒之前,眼睛瞟了一眼遠處,從牙縫裏擠出幾個難以分辨的字來:“那是……我的戰利品。”
此時,青石坪上多出了兩個人,一個是向郎源,白白胖胖的是高有才,兩人在聽到人群的議論後當着教習的面直接沖出了春風閣,以最快的速度向三聖宮方向奔來,正好趕上了箫劍生即将倒地的一幕。
向源郎簡單的查看了一下箫劍生的傷處,深深的皺了皺眉頭,沖着高有才使了個眼色,高有才會意,肥大的腳掌踩着完顔慶的斷臂踏過,快速的一個來回将那柄鈍劍拎了回來。
高有才看着面無血色的箫劍生憂心忡忡問道:“劍哥沒事吧?”
向源郎搖了搖頭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靜聽再說。”
就在高有才橫抱着箫劍生剛要起步的時候,突然有人說道:“不好意思,向家二少爺,這個人是我奉天王朝的重罪逃犯,你恐怕不能帶走。”
向源郎猛的擡起頭看向石階的位置,發現正有一幫人向這邊快步走來,帶頭的正是霍海,霍海身後跟着華堂春和殷洪烈,還有十幾張不太熟悉的面孔,除此之外,三聖宮上空也有人好幾道身影禦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