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染什麽時候走的,箫劍生渾然不知。
秦墨染和他說過什麽話,他現在隻記得要把斷片的幾天記憶找回來,所以按照秦墨染的交代,他一直在那坐着,盡力回憶着過往的事情,從随着陳申平出行,殺掉花九天,和周陵賭酒,遇到唐心,和唐家老爺子鬧的不愉快,一直到黃道淩送他出了龍炎城,再以後的記憶完全是空白,直接就回了無極宮。
箫劍生一坐就一天一夜。
這一天可謂是脫胎換骨的一天,從痛不欲生到汗流浃背。
似乎體内有無數柄小刀,正繞着他的身體周而複始的切割,他開始嘗試窺探那些遊走于身體裏面的小刀,他調集氣海内元陽之氣來堵截,都沒有成功。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的身體已經濕透,猶如浸泡在雨水中一樣,經過一天的天人交戰後,他終于意識到那些小刀原來是别人留在他身體裏的氣機,紊亂異常,強勁無敵,完全已經超過了他能控制的範圍。
明白了這點,他不再圍堵那些紊亂的氣機,開始仔細梳理起來,隐隐的竟然梳理出上千條之多,吃驚之餘,他開始讓意念附着在其中一條之上,然後将這條氣機完全吸收進他的體内,緊接着開始梳理第二條,第三條……
一直到夜幕降臨後,有百十來條氣機被他消化吸收,剩下的那些太過淋漓和磅礴,他已經沒有辦法在消化掉,隻能暫時忍着。
即便如此,箫劍生也像吃了一頓特别美味的大餐,感覺雖然疲憊到了極點,但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比之和陳申平出去的時候還要充沛。
其實最讓他感覺欣慰的并不是身體釋放,而是來自外界的改變。
曾經外界對他無動于衷的氣機,似乎也對他有了反應。
這就好比,他之前沖着一個長相頗好看的,胸脯又豐滿的姑娘招手,人家連白眼都沒有給他,但現在姑娘願意對他綻放出了笑容。
氣海内的變化也是尤爲明顯,比之以前充沛了不知多少。
天色越來越晚,靜聽院内夜歸的鳥兒叽叽喳喳,從一棵樹竄到另一顆樹,互相追逐嬉鬧着,說不出名字的昆蟲亦是叫的甚歡,這讓箫劍生心情大好,頓覺渾身輕松。
他對着夜空眉開眼笑,雙袖間突然飛出兩道黑影,如今身在無極宮再不用忌憚有人捉弄,所以花翎雙劍肆無忌憚的沖天而去,瞬間飛出幾十丈之外,循入夜色之中,幾息後,蒼老的大樹上開始有脆嫩的葉子落下,似一場淅淅瀝
瀝的小雨。
随着他意念肆意揮灑,花翎雙劍再次躍上新高度,逼近五十丈高空,然後在夜空中急轉而走,飛向天一書院方向,隻是有些力竭,堪堪不足百丈,箫劍生就有些力不從心。
相隔數天,奴劍飛行從十幾丈到如今的五十丈,看似沒多大差别,然而其中辛酸隻有他知道,那代表他的意念強大了幾倍不止,如此下去,他的花翎雙劍用不了多少時日,将能橫跨神龍湖。
箫劍生看似面色如水,實則内心如大江翻騰,久久不能平息。
随着夜空中一聲清亮的“散”出口,花翎雙劍如那夜歸的鳥兒,飄逸轉身,各奔東西而去,幾息後,夜空中又是脆生生的一聲“凝”,雙劍合一,直線歸來。
箫劍生緩緩起身,眸色深沉,忽然心血來潮,此時他想去試試玉影九劍,是不是也能如此。
“遙想當初玉影池,有心無力大煞風景,如今關起門來苦修,倒也有點意思,不過,能不能殺人還不好說呢。”
不知何時,靜聽屋頂最高處端坐着一人,嘴裏嚼着半片樹葉,靜靜的看着箫劍生奴劍。
經過這番曆練,箫劍生亦不是那個喜歡承讓的少年了,其實他在奴劍之前就知道屋頂上坐着一個人,雖然看不到人,但他能感知到對方充盈的氣機,比他要強的沒有邊際,然而對方一直不動,他就權當是路人了。
箫劍生并沒有仰望人的習慣,所以他悠閑的在石階上坐定,冷笑道:“我是該把你當客人呢,還是過來取笑我的路人,如果是前者,不放下來一叙,如果是後者,最好是哪來哪去。”
箫劍生起身就要回屋,結果屋頂上那人急道:“等等,你這人……”
很快,一道人影飄落在石階上,借着朦胧的夜色靜靜的打量着身前的少年。
箫劍生亦是看着這個比他長幾歲的男子,好奇道:“我好像不認識你,有事,就說事。”
男子牙疼似的捂着半張臉,笑道:“聽大師姐說你很摳門,沒想到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連最簡單的待客之道都摳沒了。”
箫劍生樂道:“那的分人,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稱之爲客。”
他本以爲能激怒對方,好暴露意圖,或者能将對方氣走最好不過,然而,事與願違,對方似乎臉皮很厚,不吃他這套。
男子說道:“你剛才奴劍全程我都看到了,要不要聽聽不同的意見?”
箫劍生想了一下說道:“事先說好
了,我不會說感謝的話,你願意就不妨指點一二,我聽聽有沒有道理。”
夜色下沒人會注意到男子的表情,那是一種恨的牙根都癢,拳頭攥到關節發白,但又不能發作,他謹記大師姐和大師兄的話,小師弟不光摳門,而且從來不吃虧,尤其是嘴上,至于小師弟有什麽優點,讓他自己去發掘,最關鍵的一點是不能欺負小師弟。
男子強作歡顔笑道:“雙劍意念加持有力,并不困于表象,顯然受過高人的指點,對不對?”
箫劍生點了點,确實如此,那日晚上他在客棧奴劍,莫名其妙的被捉弄一番,但就是那一次,讓他對奴劍有了新的感悟,不必華麗,能殺人的劍才是好劍,所以,他在鐵牛街大開殺戒,就是憑的這點。
男子有點心花怒放,接着說道:“劍到五十丈左右的時候,看似你加持在雙劍的意念有所枯竭,實則你體内的氣機非常充沛,隻不過還沒有轉換成你自己的,如果你能花一定的時間加以消化,必将沖破第二境。”
箫劍生忽然看着對方,吃驚道:“你是陳申平還是秦墨染大師姐派來的?”
男子抿嘴輕笑,并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繼續說道:“難道你不好奇留在你體内的那些氣機來自哪裏?”
箫劍生有想過,但是想不到,被男子一提及,他才恍然大悟道:“來自我失憶的那幾天?”
男子已經不想再點頭了,沖着箫劍生樂道:“陳教習說的沒錯,你有點孺子可教。”
箫劍生剛想問對方,陳申平還和你說我什麽壞話了,但對方似乎已經不願意再多說,緩步走下台階,在院中央兜了圈,感覺從正門出去很沒面子,表達不出他此時的心情,臨推門時選擇了跳上牆頭,然後轉身說道:“你這人很無趣,竟然不問問我的名字。”
箫劍生笑道:“那你叫什麽名字?”
夜色中有人笑道:“李陌離,别人都尊稱我二師兄。”
在李陌離翻下牆頭,還沒舍得走遠時,箫劍生小聲道:“沒聽過。”
李陌離走後,箫劍生并沒有急着回屋,他在院中繞着那石墩悠悠的轉着圈子,猶如一頭拉磨的倔驢。
他一邊轉圈,一邊回想着李陌離的今夜那番話,感覺無緣無故的出現在無極宮,甚是苦惱和憋屈,忽然間,他沖着夜空吼道:“誰能告訴我,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麽事,我請他吃紅燒肉。”
就在這時,門被人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