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潇灑離去,沒留一字一号。
箫劍生亦是平常心視之,若有緣,這份人情日後呈上便是。
老者走後不久,箫劍生和上官雪快速的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客棧,至于一死一傷的男女,正如老者所說,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的道理,作惡多端必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
客棧内的小二和跑堂的基本躲的躲,跑的跑已經不見人影,箫劍生和上官雪出了客棧,天色已經微微亮起,綿綿的陰雨剛剛駐停,秦荒古鎮似乎睡了一夜之後煥然一新,屋檐上還挂着晶亮的水珠,墜落在青石的地面上發出噼啪的清脆響聲。
離開客棧後,箫劍生去了一趟鐵匠鋪,作爲始作俑着的鐵匠鋪老闆,後果可想而知。作爲秦荒古鎮唯一的一家鐵匠鋪,從此以後也就消失了,缺了胳膊的廢人如何舉得動那打鐵的錘。
他雖不是睚眦必報之人,但男兒一怒還血濺五步,不然刀疤臉趙二柱就不會死的那麽早了。
出了鐵匠鋪,天色基本大亮,街道兩側的店鋪陸陸續續搬開那厚重的木護闆開張迎客,箫劍生和上官雪找了間清淨的吃食店,飽餐了一頓,又打包了一些幹硬的食物,出了吃食店沿街而行,賣了些生活應用之物,然後找了幾個馬場老闆都是宰人不償命的主,價格高的離譜,後來在上官雪的建議下,兩人找到了一處屠宰場,以三兩銀子買下了一匹即将被殺掉的矮腳馬,馬通人性,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老矣,命不久矣,所以在箫劍生牽起缰繩的那刻起,顯得特别乖順,烏溜溜的大眼睛淚光點點。
出了秦荒古鎮沒走多久,天色開始變幻,風刀子刻在臉上火辣辣的疼,黃沙漫天不見天日,隐隐隻能辨清太陽的方向,當年的秦荒古道已經葬身沙海之下,化作了曆史的塵埃,隻有一條下陷的沙路零零散散有一些馬蹄和腳印。
沿路上活人難見,偶爾有也是匆匆忙忙趕路,倒是路邊的白骨不少,有人的有各種動物的,半掩在黃沙之間,滿目瘡痍,遠遠望去就像開在路邊的白色野花,本來同乘的馬匹,但考慮到矮腳馬年老體力不支,箫劍生隻好牽馬而行,上官雪一人端坐馬背羞羞答答的享受着這份惬意,如那出嫁的新娘子,臉色罩着一層潔白的薄紗,白紗迎風招展沙沙而響,偶爾有調皮的風扯起她的衣裙,修長白細的雙腿暴露在飛沙之間,令人目不暇接。
上官雪托着香腮突然正色道:“如果有幸能入了無極宮,便要認真的修行,切不可荒廢光陰,如果入不了也不要灰心,男兒志在四方,去哪裏留不得。至于那些平了你爺爺和妹妹土墳之人,可以暫時不做計較。”
箫劍生猶豫了一下,重重的點了點頭,眸中的殺意久久散不去。
那一夜,他得知嚴博西帶人平了他爺爺和妹妹的土墳,猶如晴天霹靂,不管哪個朝代都有死者爲大這一說法,挖人祖墳,掘人墓地實乃罪大惡極,嚴博西這般禍及死者,一顆仇恨的種子已經悄悄的埋下,在一塊并不肥沃的土地裏開始生根發芽。
少傾,箫劍生認真的點頭道:“上官姐姐也是,暫時再不要考慮家族滅門之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蘇師叔
幫你解開封印,便認真留在臨雲山潛修,希望聽到上官姐姐的好消息。”
上官雪輕嗯一聲,緊皺的眉頭緩緩放松,她最擔心眼前這少年被仇恨蒙住了雙眼,哪一日突然發作了打馬殺回奉天王朝,以他現在的實力和嚴博西叫闆無異于以卵擊石,養晦以待用才是正事。
她看着前面一步一個腳印的少年,健步穩健的行走在風沙之中,頭發随意的飛揚,滿心的歡喜和期盼,似乎感覺要分開了,心裏有些難舍,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怅,畢竟這一路相伴了這麽長時間,而且自己這條命都是少年救得,隻能心裏默默的祝福了。
這一路,箫劍生除了偶爾和上官雪聊上幾句,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思考問題,時而眉頭緊皺,時而獨自輕笑,那副清秀的面孔前所未有的認真。
但上官雪大部分的時間用在了箫劍生身上,或許是周圍沒有她瞧得上眼的美景,那雙玲珑的眸子一直盯着面前少年的背影看,似乎永遠看不夠,隻見黃沙漫道之上,少年挺直的如一道山嶺,被斜陽投射下來的影子安靜的印在她的臉色。
三日之後,很難得一見的日頭當空驅散了風沙,天空碧藍如洗。
箫劍生心情極好,拉着矮腳馬托着上官雪一口氣攀上一座高大的沙丘,遠遠的看着那一座座殘破的古堡,如守護這片黃沙的勇士,聳立在天地之間,古堡之下殘破的城牆如缺了牙的老人,橫亘在黃沙之間。
上官雪跳下馬背,和箫劍生并肩站好,遠遠望了幾座古堡的慘狀,看着少年的側臉感慨道:“翻過那道牆,再無故人言。”
箫劍生看着上官雪細細的柳眉,笑道:“故人在心便好。”
兩人相視而笑,笑的暢快淋漓。
就在這時,遠處的湛藍晴天和金色沙丘之間,由六名健壯馬匹組成的騎乘小隊正策馬揚鞭而來,卷起風沙無數,遠遠望去就如一條巨大的蟒蛇掠地而行,天地之間轟隆隆作響。
上官雪臉色微變,美眸微凝看向那浩浩蕩蕩的騎行隊伍。
箫劍生冷笑着皺了下眉頭,擔心矮腳馬受驚,下意識的拉緊缰繩。
騎乘小隊快到了極緻,眨眼睛殺氣騰騰奔赴而來,躍上沙丘直奔箫劍生和上官雪,馬背上六名衣着華貴的少年,一路吆喝一路揚鞭,直到離兩人不足五丈時才突然勒缰駐馬。
爲首一名白衣俊俏男子,面如冠玉,背懸一柄做工考究的長劍,高高的端坐在馬背上,中指彈了彈身上的沙塵,這才正眼看向箫劍生和上官雪兩人,其他五人則是統一着裝,應該出自某個門派或者勢力,可見在胸前的位置有精細的繡字無極而有道。五人嬉笑着合圍過來,将少年和女子,包括那匹顯然已經受到驚吓欲掙脫缰繩逃竄的矮腳馬圍困在中間。
六雙冷冽的目光來回的在箫劍生和上官雪身上切換,但最終都落在了上官雪飽滿的胸脯上,上官雪冷笑着跳下馬背,靜靜的站到箫劍生身旁,氣若幽蘭。
箫劍生很不習慣被人審視的目光,也沒有仰望人的習慣,他瞥了眼白衣少年衣衫上有些晃眼的金絲,然後看着那匹似乎目中帶着一絲高貴與
驕傲的良馬,冷冷說道:“這位公子哥想必是出自高門大戶人家,應該飽讀經史,通曉事理,這般攔路似乎有些掉身份吧?”
白衣少年居高臨下的冷笑道:“那又如何,這裏沒有外人,如果我一會做出強人所難之事,也是天知地知,或許你就不會知道了,便沒有掉身份一說。”
白衣少年細長的眉眼笑着看向上官雪,肆無忌憚的嘴中啧啧稱贊,令箫劍生耳中極不舒服,就在這時,其中一名鷹鈎鼻子少年和白衣男子對視一眼後,轉向箫劍生不屑道:“我們許哥看上你身邊這個妞,該怎麽做,不用本少爺教你吧?”
箫劍生無語到聲聲冷笑。
鷹鈎鼻子少年忽然提高嗓門道:“小子,你知道我家許哥是什麽身份,他看上你的妞算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許哥可是西荒四……”
白衣少年輕咳一聲,鷹鈎鼻子才沒有在大聲的宣揚下去,流露在眉眼間的傲慢不用言表。
上官雪呼吸凝重,俏臉绯紅,剛想過來和那鷹鈎鼻子少年理論,柔弱的手突然被箫劍生死死抓緊,她下意識的往箫劍生身邊靠了靠,貼近他耳朵細聲道:“從衣着上看這些人應該來自無極宮,盡量不要開罪他們。”
箫劍生聽到無極宮三字震驚了那麽一刻,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沖着上官雪輕輕點了點頭,他明白上官雪的意思,無非就是爲他以後留條後路,所以箫劍生極力的壓制着被觸動的火氣,爲了不生出其他事端,盡量的不去提及對方的出處,他無視了鷹鈎鼻子少年的聲音,沖着白衣少年道:“我承認你很有眼光,不過可能會讓你失望,我師姐已經名花有主,如果你願意放下身份不顧及名聲強搶,我無話可說。”
白衣少年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
突然間,鷹鈎鼻子少年揚起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臉的砸向箫劍生,箫劍生不躲不閃,任由那牛筋制作的馬鞭噼啪的抽在身上,第一鞭抽在他胸前,即便隔着衣衫,他的皮肉頃刻間出現一條血口,第二鞭抽在他一側臉上,他的臉馬上血流如注,箫劍生不動如山。
上官雪看着身旁少年血淋漓的臉龐,心頭滴血般難受,她皓齒緊咬眸色殺意濃烈,五指早已抓緊那柄黑劍的劍柄,然而,箫劍生的手一直抓着她的另一隻手,越抓越緊,似在給她偷偷傳遞暗号,上官雪隻好撇過臉不再去看少年。
然而,箫劍生越是如此,鷹鈎鼻子少年越發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第三次舉起馬鞭,臉色已經接近猙獰。
他并沒有發現眼前兩人修行的痕迹,面對普通人或者是普通的武者,剛才兩鞭僅僅是想讓這少年知難而退,但這少年的所作所爲讓他在許哥面前很是沒有面子,若非無極宮即将大考,有嚴格的規定不能在外惹是生非,他手中的或許就不是馬鞭,而是刀或者劍了。
然而,這裏荒無人野……
鷹鈎鼻子少年嘴角挂着一絲絲殘忍的笑意,意念悄然溝通氣海,一縷元陽之氣灌入手臂,馬鞭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如一柄鋒利的長劍對準少年頭頂斬下,上官雪清冷的眸色寒意漸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