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破開祖境的桎梏有的一比。”
男子笑了,笑了很久,然後回頭看着女子道:“你在書裏動了手腳?”
女子嗯了聲,自豪說道:“也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擔心有人偷學了九天遺書中的東西超越了自己,所以就将自認爲關鍵的篇章看過之後撕了下來,現在想想,真爲當初英明決斷感到欣慰。”
這一夜,天高氣爽,漆黑的夜空星辰閃耀,仿佛一張大棋盤上落滿了子。
河水輕輕流淌而過,高草之中蛐蛐兒低聲鳴叫,女子吃了她認爲平時最可口的一頓夜餐,美美的仰面倒在柔軟的高草之上,似乎吃撐了,肆無忌憚的露出雪白平坦的腹部,并指輕輕揉了起來。
今夜一切都好,唯一令她不滿意的是無酒,今夜他沒有讓他碰酒,她總感覺缺少了一些什麽似的。
她準備緩歇一陣,開始準備紙和墨繼續默寫。
她感覺剩下的清閑日子不多了,所以要抓緊時間将那些書全部默寫出來。
就在這時,男子走了過來,在女子的腹部瞄了一眼,然後輕輕咳嗽了幾聲,一本正經的提醒道:“要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你行走江湖代表的是馬家的面子。”
女子噘嘴道:“這裏沒有外人,何須在乎這些小節?”
男子指了指自己,歎了口氣,道:“你當我是什麽人?”
女子噗呲笑道:“家人啊,除了爹爹之外,你是我最親近的人。”
男子無語道:“可是……男女有别。”
女子學着男子氣急敗壞的樣子,反擊問道:“可是……别在哪裏?”
男子無奈,準備離開。
女子突然笑道:“你想不想知道,那夜你師傅和我說了什麽?”
男子本不想問,最後還是試着問道:“說了什麽?”
女子銀鈴般笑道:“那夜你師傅問了本姑娘的生辰八字,然後又對照着你的生辰八字琢磨了很久,她說咱們兩人其實很有緣分。”
不知是篝火映紅了臉,還是臉本身已經紅透,此時女子扭捏着低下了頭。
男子見此淡淡說道:“那又如何?或許是我師傅爲了哄你可心才說的。”
女子細聲細語道:“總之……是你師傅說了的……”
男子頓感頭痛欲裂,悻悻然離開了火堆,向遠處的高草之中走去。
遠離了她,眼不見心不煩,他的心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他先調整了一番呼吸,輕輕落座,緩緩閉目,開始了今夜的征程。
今夜,他準備攻下最後一座城池,讓鐵血營的旗幟插在西荒最顯眼的位置。
夜深人靜之時,女子伏在幾塊石頭壘成的幾案上,一邊沉思,一邊落筆,馬家有令天下人神往的武庫,殊不知這座武庫的一半都裝進了她的腦海之中,包括武庫之中的四本九天遺書在内。
九天遺書總共九本,馬家占有四本,最後失落了一本,其他五本流落江湖,至于在何人之手,恐怕沒有幾人能說清,九本遺書雖然不是什麽稀世的功法秘籍,但比功法秘籍還有稀世,每一本都帶着承載着一種天地意志,如果能将九本遺書的全部融合完畢,便會融彙整個天地的意志,到那時候可以說是真正的無敵了。
女子一邊落筆,一邊神往,一邊欣慰的笑。
她在笑自己,馬上将栽培出一個足以抗衡馬行空的強者,而且這個人僅僅才七境,這個想法一旦成功,必将轟動整個修行間,馬豐川祖境問鼎天下第一,他七境天下無敵,何等的奇迹。
至于她爲何選擇他,而不是自己,她問過自己,她覺得他更合适,至那個夜晚的酒後,她開始學着心中裝下另一個人,盡管他的心已經有了歸屬,他也不優秀,還有點壞,但她就是樂意爲他做着一切,默默的不計後果。
或許是書寫的時間長了,她的手腕隐隐有些痛,所以停了下來,悄悄起身向着他走了過去。
她遠遠的看到了他,坐在哪裏一動不動,臉色有些猙獰,似乎留在古戰場的另外一個他正在浴血奮戰着,隻是很長時間過去了,他的臉不僅沒能舒展開,反而越來越猙獰,嘴角處已經流出了血迹。
忽然她有種不祥的預感,當即加快了速度。
隻是幾步之後,她發現他突然站了起來,猛然之間做了一個躲閃的動作,随即向着高草深處奔去,頃刻間不見了蹤影。
他的世界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看不到,有些愛莫能助。
男子爲何要跑,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
女子見機,緊追兩步,在男子身後喊道:“箫劍生,你給我醒來。”
聲音傳出了很遠,在夜空之中回蕩。
此刻他的世界内危機重重,曾經那隊鐵血營的同伴大多數已經戰死沙場,剩下的将士個個都帶着重傷,要麽殘缺,要麽中箭,體力已經嚴重不支,似乎隻有他的情況特殊一點。
當箫劍生接過那面代表着鐵血營的旗幟時,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肅然轉身,對着曾經的同伴施了一個隆重的軍禮,同伴們也沉默的低下頭爲他行了一個大禮,這是他在向同伴辭行,同伴們則是爲他送行。
言語不多,他轉身而去。
現在整個西荒的大地隻剩下最後一座古堡,古堡呈圓形高聳入雲,全部爲巨大的石頭堆砌,因爲陰雨雲擋住了太陽光線的緣故,古堡看起來漆黑一團,難辨真容,陰森而恐怖。
箫劍生走的很快,目不斜視,耳邊隻有風雨聲。
他拖在地上的血刀将大地割裂開一刀很深的溝渠,伴随着那如豆粒一樣大小的雨點,忽然之間,不知哪裏殺出一隊騎兵,這是最後的一支騎兵,他們的眼睛是血紅的,手中的刀也是血紅的,身上的铠甲也是血紅的。
箫劍生沉默而行,沒有避讓,直線而近。
與這支騎兵相遇的一瞬間,他舉起了手中的血刀,閉着眼睛開始了砍伐,頃刻間,耳邊除了風雨聲,便是斷骨聲,這聲音刺痛耳膜,飛濺的血濺來勢比雨點還猛。
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依然揮動着手裏的血刀,然而,他身邊已經沒了敵人,隻有那淩厲的雨點,他持刀在磅礴的雨水之中砍出了一道血路。
他低着頭,大口的喘氣,噴出的氣都帶着血腥味,艱難的向古堡走去,走到離古堡一裏左右的位置時他停了下來,殺了一路,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瀕臨,有一條越走越低的路通向古堡,路不寬,仿佛直通地下深處,越走越黑。
箫劍生喘息了幾口,開始拖刀走向通往古堡的地下路。
他走了一程,突然發現看不到路了,一股陰寒冷風至前方吹來,陰風之中伴着某種他未曾聽過的凄厲叫聲,他深深的感到了恐懼,腳步再也無法擡起來,沉重的頓在了原地。
呲……
忽然,那陰風之中射來一箭,漆黑的箭杆,漆黑的視線,箭來之時,他已經無法躲避,最後硬生生的轉了一下頸部,那一箭本來是奔着他的眼睛而來的,最後側着他的眼眶而去,在他臉側留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血印。
他看到了那個射箭之人,他怒了,不顧一切的追了過去,一口氣追到了路的盡頭,古堡的深處,古堡之内很寬敞,仿若一片荒蕪的原野,在離地面幾丈的高度,鐵鏈之上拴着一個巨大的火盆,火盆照亮的四周,唯獨沒有将箫劍生這片位置輪罩,他站在火盆投射下來的巨大陰影之中,不知是該退還是該進,退找不到出路,進找不到門,他謹慎的握緊手中的刀,試着走出那巨大的陰影。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他來到了陰影的邊緣,他略作停頓,随即大步向前,仿佛已經看到了前面爲他開着一扇門。然而,當先開始走了十幾步之後,突然發現,不論他走的快還是慢,總是有一團黑影跟随着他,如影相随,他始終看不到火盆裏的火光,火光也不曾輪罩着他。
當箫劍生發現這一怪異之後,他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激蕩起來,他的心跳的很快,似乎要跳出的他的身體,四周充滿了各種吵鬧的聲音,仿佛死在在刀下的那些人全部又活了火來,正和他一樣行走在黑暗之中。
他的呼吸越來越輕微,他的腳步越來越小,他手中的刀握的越來越近,他仿佛看到了那些鮮紅色的身影,仿佛如藤條一樣朝着他的腳下蔓延而來。
突然,箫劍生徹底的閉住了呼吸,他怕他們聽到,怕引來更多的人,他忽然想找個地方洗淨身上的血迹,僞裝一下自己,他感到孤獨極了,而且是那些聲音越近,他越孤獨。
就當箫劍生連眼睛都向閉起來的時候,他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一身白衣,如孝服一樣刺眼,一頭白發蒼白如血,如白練一樣披在肩頭之上。
那白色的背影令他大汗淋漓,血液如被冰封,就在箫劍生試着調整呼吸,準備最後一場大戰之時,那白影突然說道:“世人都說你乃妖星轉世,世人都希望你死,其實是有道理的。”
箫劍生很憤怒,但面對這個白影,他無法發洩出一腔怒火,隻是不滿說道:“是不是妖星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想痛快的活着,每個人從生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我箫劍生也有。”
白影搖頭道:“但你出身之後便已經死了,這是你的宿命,你也應該尊重你的宿命,不應該在來到這個人間。”
第一次,箫劍生感覺無力駁斥别人對他的指手畫腳,他說不出話來,唯有滿腔的怒意化作火焰在雙目之中燃燒,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問道:“我爲何走不出這片黑暗?”
白影說道:“因爲你是妖星轉生,注定會給人間帶來更多的黑暗,黑暗才是你的本體。”
箫劍生怒道:“你說我是妖星便是妖星,我憑什麽信你,你又是什麽人?”
白衣陰森森的笑了幾聲,朗聲笑道:“半個秦荒古鎮的人都爲你所殺,十萬金兵還未曾走出沙海已經倒斃了一萬多人,要知道奉天王朝的将士一路退縮,戰亂數日都未曾有這個死亡數字,不管你承不承認自己的妖星,接下來死在你手裏的人會更多,所以,我來了,來了結這場恩怨,再不給你禍亂人間的機會。”
箫劍生徹底的怒了,他怒着吼道:“你放屁,我在秦荒古鎮呆在客棧之中未曾出門半步,路遇金兵,那之時他們該死,你倒地是誰,休要在此裝神弄鬼。”
就在這時,白影突然轉過了身體,用一雙幾乎雪白的眼睛看着箫劍生說道:“世人都叫某完顔必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