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光殿宇屋脊上的青色瓦片,落在後面山頂之上,恰在這時,那黑沉沉的山頂有一部分變的金光燦燦起來。
箫劍生曲臂抓着槍的前段,長槍緩慢傾斜,速度依然很慢,那漆黑的槍杆擦着他的肩頭一點點升起,幾息之後,槍頭,屋脊,山頂連成一線,槍尖被晨陽映射的通紅,仿佛剛剛從鐵爐裏拿出來似的。
離着得意劍大殿三十丈左右的位置,那些跟随來的人靜靜的看着那槍杆一點點升起,最初還有人指指點點,詢問一些關于這支長槍的來曆,有明眼人自然知曉這支長槍來自借兵山,乃上古神器,力量不可小觑。
随着那通紅的槍頭映入視線之中,人群突兀的感受到了一種壓抑和緊張。
就以剛才箫劍生表現出現的實力來看,他們明知道這一槍投射出去之後,必然會帶來毀天滅地的效應,或許會毀掉那座山頭,甚至餘波會将劍山部分的宮殿震碎,如果此刻沒人出面阻止這一槍而出,後果将會很嚴重。
但他們隐隐的還是希望它投出去,或許這便是好奇心吧。
突然,那晨陽射出的金光萬道變暗了數分,但那槍頭卻又通紅的數分,頃刻間,紅透的槍頭突然竄出了鮮豔如血的火苗,就在這時,箫劍生緩緩的擡起一步,一腳踩在一處清掃的幹幹淨淨的石階上,身體緩慢往前弓去。
“嗡……嗡嗡……”
随之,一道光去。
箫劍生如釋負重的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馬行空在劍山,他已經感知到了馬行空的存在,這一路緩緩走來,他一直在揣測馬行空的心思,關鍵時刻,他擔心馬行空忽然冒出來,破壞他的計劃,所以,他想了一路,其實也在以這種步伐姿态來告訴馬行空,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這準備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這一槍投出去了,他徹底的松了一口氣。
長槍的飛出的軌迹是一條直線,并沒有下垂的意思,除此之外也沒有任何的動靜,僅僅是槍頭帶出了火苗,或許會讓很多人失望,但箫劍生很滿意。
刹那間,火焰流動的槍頭先撞擊在一塊山石上,這一撞擊也沒有爆發出應該的石破天驚聲,而是那石頭在觸及道槍頭的瞬間,已經徹底的化作了灰燼,經陽光照射,灰蒙蒙一片,仿佛一陣灰塵。
長槍繼續深入山體,繼續分解着沿路上的山石,毫無阻礙,一往無前。
約莫前行了幾十丈的時候,箫劍生的臉色忽然緊張起來,他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靜靜的感受附着在槍頭上的那絲念力。
那念力便是他的一道意識,可以代替他感知山内部的情形,在他的念力感知之下,他并非感知到鐵劍牢籠的存在,前方依然是石頭的海洋。
就在箫劍生略有些心急的時候,他忽然感覺長槍受到了某種意志的幹擾,似乎想要偏離某個方向,就在這時,箫劍生冷冷的笑了一聲。
與此同時,天玥長槍開始有槍頭到槍身肆意的燃燒起來,一股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意志全面爆發,先是整座後山微微一震,随之便有山石脫離了山體,開始滾落,緊接着,以天玥長槍爲中心,山體由内而外全面裂開,無數條裂縫快速的蔓延着……
……
祖壽殿。
不知何時開始,霍青城表現的有些心神不甯,加之剛才霍海回去給他帶去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箫劍生已經恢複了巅峰實力,不僅如此,而且那是身上多出了一道陌生又可怕的意志。
霍青城手捏一枚棋子遲遲無法落下,下意識的摸了摸額頭,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的額前已經滲出了牛毛細汗。
就在這時,一陣仿若地下深處傳來的鎮定,震的整個祖壽殿都明顯的晃了一下,霍青城下意識的看了心思依然沉寂在棋道之中的馬行空,語氣怪怪道:“長老,咱們都把那厮看輕了,或許他真的融合了無極仙翁的意志,如此一來,長老您怕是要失望了。”
馬行空蓦然擡起頭,幽深的目光順着天光瞅了眼窗外,視線收回來之後,皺眉笑道:“失望談不上,況且馬某不信區區一個七境軀殼,能承載一個超越摘仙人的意志,即便融合也還可以剝離,隻不過是多了一道手續。”
霍青城忽然顯得很猶豫,很掙紮,他看着蠻開心,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
馬行空笑着安慰道:“山主是擔心劍山傳承了無數年的基業毀于一旦,還是擔心馬某食言,馬某還是那句話,除掉箫劍生之後,整座江湖都是你的,如果計劃順利,将來無極宮也是你霍青城的,區區一座劍山便讓你爲難了?”
馬行空似乎給霍青城吃下了一粒定心丸,霍青城勉強的笑了笑,說道:“據傳回的消息稱,西荒三大家族并非真心實意的要與咱們聯合,他們現在已經将心事放在了征戰之中,恐怕眼下再顧不上圍困無極宮,如此一來,咱們很難在有限的時間内調集起足夠多的力量拿下無極宮,江湖永遠是江湖,爾虞我詐,不敢全信,就如今夜,如果有人出面肯阻一阻那箫劍生,他也不會這般順利。”
“山主是失望今夜沒人表忠心?”馬行空大有深意的瞅了眼霍青城,笑道:“萬般皆屬品,但隻要我馬行空在,湖中的浪花就大不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海之中出現了一個腰間挂着酒葫蘆的人影,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幾别人無法看透的表情。
馬行空瞅了眼半盤棋,起身拍了拍霍青城,小聲道:“兒郎今夜有一怒。”
馬行空離去。
霍青城起身,再聽不到馬行空的腳步聲,猛然将那棋盤掀翻在地,不多時,霍海走了進來,仿佛一面可擋風雨的牆站在了霍青城身後。
霍青城甚覺欣慰,撫了撫胡須低聲問道:“以你之見,這馬行空能否靠的老實?”
霍海輕笑道:“隻要是馬,草料豐實了,他就會怪怪的聽話,咱們隻需要借助他的手除掉箫劍生便可,至于無極宮,雖然是塊肥肉,但不要也罷。”
霍青城點了點頭,悠然轉過身,認真的看了眼霍海,耳語道:“靠不住也無妨,爹已經給你打聽到了進入龍族的入口,到時候你可以遠走高飛。”
霍海搖頭道:“爹爹想的太簡單了,除掉箫劍生僅僅是個開始,可别忘了他現在是有爹娘的人。”
霍青城忽然顯出了掙紮之色,随之歎了口氣揚長而去。
父子兩剛剛走下祖壽殿的台階,山間猛然傳來石破天驚一聲巨響,随之無數碎石沖天而去,随後變作一陣駭人的石頭雨從天而降,碎石所過之處皆是一堆廢墟,不僅波及到了離後山最近的十幾處宮殿,周圍的山峰亦是遭殃不少,碎石滾過,山坡上留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大地好不容易停止了鎮定,随之後山山峰周圍百丈範圍内騰起一震席卷天地間的煙塵,但煙塵落盡,原本是山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整座山連根廢去。
霍青城目色猙獰的看着這一切,盡管心裏已經有了些準備,但腦海裏亦是一片空白,他重重的閉上了眼睛不去看,嘴裏不住的重複着一句話,霍青城有虧曆代山主的信任,但霍青城發誓一定會讓那箫劍生加倍還回來。
就在這時,霍海來到霍青城身側,低聲道:“是有些可惜,那邊先讓他鬧個歡好了。”
後山雖不在了,但在原本山體的位置多出了一個黑漆漆的鐵籠,鐵籠仿佛能吸收太陽的光線,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模糊的,根本不足以看清裏面的情形。
鐵籠看起來隻有一座屋子大小,名鐵籠,其實并非精鐵所鑄,那材料很值得人推敲,劍斬無法留下印痕,刀砍亦是紋絲不動,幾乎可抵禦世界一切攻擊手段,這還是其次。
就在鐵籠的正上方,懸着一柄漆黑長劍,劍長丈許,遊走在鐵籠周圍,它所經過的路線看似簡單,實則是按照某種提前劃下的符文而動,此符名曰幻日,存世無數年,上面或多或少還附着着一些蒼洱的意志。
此刻,不管是箫劍生一人凝視着那鐵籠,他身後數百人的目光都被那鐵籠吸引而去,人誰也沒有想到,鐵劍牢籠竟是這般普通,但又神秘莫測,尤其是那柄長劍,看着便讓人生寒。
除了箫劍生和這些看客之外,剩下的六座峰頂之上皆有人影,隻不過他們并沒有收到霍青城的授意,便一步不能離開那山頂,劍山的規矩雖然能約束他們的身體,但無法約束他們憤怒的目光,盡管是盛夏時節,暖烘烘的太陽照在身上溫和異常,但這些人至極遠之處投來的目光令得箫劍生感覺有些寒冷。
箫劍生收回了天玥槍,凝神靜氣瞅着那個牢籠和鐵劍,放出念力試着穿透牢籠,隻是以他現在五品念師的念力依然無法窺視裏面,但他并沒有心急,而是一點點從多個角度試探,終于在遠離鐵劍的位置,一縷念力感知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是大師姐秦墨染的。
箫劍生再沒有猶豫,一步跨出,直奔鐵籠而去,随着離那鐵籠越來越近,突然,他感受到了一股和無極的意志截然相反的意志,這股意志堪比一柄最鋒利的劍一般,朝他斬了下來。
此刻,那柄鐵劍正是最暗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