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心生一劍,似要将這道意志所化的人形斬亡。
一劍落下,正中無極意志的頸部。
隻是那念力之劍沒能斬落下去,隻是在無極意志的頸部蕩起一陣極其微弱的氣機漣漪,便蕩然無存。
劍碎了,箫劍生本人也受到了反斥,跌跌撞撞倒退出十幾步,這才止住身形。
怎麽可以如此強大?
即便無極生前強大無匹,但他死亡的年限已經遙遠的不可計算,即便他的意志不滅,但不應該脆弱的不堪一擊嗎?
無極的笑聲恰到好處的回答了箫劍生心中的疑問。
無極笑了,本是一張正氣的臉上堆着令箫劍生毛骨悚然的邪笑,笑聲不大,咯咯而響。
“念你無知,無極可以不予你計較,從今之後,你這具平平庸庸的身體将被賦予全新的生命,出世之後,力壓當今天下諸修一頭,你今生無緣祖境,但隻要将這具身體交于無極,破境乃水到渠成之事,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無極突然伸出一隻手,似乎在向箫劍生索要一件東西,冷笑着看向他。
所有的條件都符合箫劍生的心意,尤其是可以輕輕松松繼續破境,然而,他這具身體一旦交給無極,他還是他?
雖然箫劍生對修行世界了解的并不多,可以說是很多東西都是孤陋寡聞,但他也知道一種叫奪舍的東西,便是讓别人的意志占據自己的身體,從而将他的意志驅趕出去,所以,這種事是沒有商量餘地的。
對箫劍生來說,簡直就是無恥之事。
隻是,他還不敢輕易的撕破臉皮,所以盡力的委婉說道:“無極前輩有所不知,晚輩這具軀殼實在是太過平常了,若非得了一點天地氣運,實乃無法不如修行之列,何況,在晚輩剛出世之事,已經是一個死人,現在活着僅僅是靠一口氣支撐着,如果前輩真的願意下架于這具軀殼,日後的成就是其次,實則對前輩這樣一樣神一樣存在的大擎是種侮辱。”
無極點了點頭,道:“确實,你現在能僥幸活着,僅僅是靠一道紫運維系,然而,你可知那紫運爲何物,最終它會帶給你什麽?莫非沒有想過?”
箫劍生搖頭道:“前輩請詳細說明。”
無極往前跨了一步,平靜道:“末法之處,天上九星聚首,連爲一線,這方天地遭來無幸禍戒,末法之後,萬物本該複蘇,然而正是那顆不知何年闖入這片天穹的紫星将天地精華收刮而去,導緻這方天地繼續災禍不斷,所以說,紫運帶給你的其實并非是重生,而是沒有因的災難。”
箫劍生再凝一柄碩大念力之劍,謹慎的注釋着無極的一舉一動,笑道:“哪怕前輩說的天花亂墜,晚輩隻知道他能讓晚輩繼續活下去,這世界沒有什麽事比活着更具實際意義,九星連珠也好,天地浩劫也罷,那些和讓一個人活下去來比,都是些許之事,晚輩可以說的更明白一點,這世界有兩樣東西是别人不能碰的,一樣是性命,另一樣是女人,如果前輩執意冒犯,晚輩隻好毀掉這具身軀。”
突然,箫劍生橫劍對準了自己的身軀,那看似無形無影的念力之劍,實則比實際中存在的任何劍都要鋒利,僅僅是輕輕的觸碰之下,箫劍生胸前的衣物已經被割裂開,他胸前的位置更是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血線,似乎再稍稍用力一些,他的身軀就會被一劍破開。
無極果然停下了往前的步伐,細細掃了一眼箫劍生,平靜道:“曾經天地混沌如雞子,直到靈主的出現,她讓這方天地有了生機,賜予了這方空靈之地萬物,然而,這方世界對于整個寰宇來說實在是太狹小了,基本到了可有可無的地步,諸多堪破大道之音的人,都選擇離開了這方世界,最忘恩負義的莫過于姓呂的那家夥,但無極自認爲被這片天地所生,理應歸于這片天地,即便末法,無極都不曾有過羽化的打算,最後隻能在孤苦之時選擇自行畫地爲牢,以此來表達對天地的養育之恩,然而,無數年過去了,無極的意志卻一直無妨滅亡,這令得無極常常自省,莫非當初無極的決定是錯誤的?直到你的到來,讓無極終于明白,當初的決定确實很愚昧,既然這方天地再次給了無極重生的機會,豈能再錯過?”
突然,箫劍生感覺不妙,橫向自己的一劍刹那間轉向了無極,隻是他依然無法理解到了無極那個層次的可怕。
無極僅僅是一個威嚴的眼神,箫劍生手中的念力之劍登時破碎,随之猛然一腳落下,大地爲之震動,天空爲之顫抖,那顆剛剛逢春的枯木,忽然煥發出了無限的生機,難以計數的綠葉綻放滿了枝頭,大地之上的黃褐色沙粒似乎被賦予了生命,開始沿着箫劍生的雙腿攀爬而上。
僅僅一個念生念滅的間隙,箫劍生的身體徹底再無法動搖,更别說來一出苦肉計以死相逼了。
無極邁出第二步的時候已經來到了箫劍生面前,他輕輕的伸出一指點向箫劍生的眉心,就當那散發着一股滄桑久遠氣息的手指剛剛觸碰到他額頭的刹那間,仿佛一股空穴來風至箫劍生的眉心處鑽入,直接裹夾着那根手指。
咔嚓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折斷了。
無極驚異的瞬間,那具身體被一股輕柔的念力送出了十幾丈的距離,箫劍生借此機會,甩掉那些沙粒,急速向遠處逃循而去。
隻可惜,他的視野之中,平坦的大地忽然出現了彎曲,就連天際之上的墨雲都被無限的拉伸成了絲狀,任憑他揮灑這豆大的汗珠奔命,依然無法逃出無極的掌控。
幾息後,無極背對着箫劍生歎了一口氣,不知爲何,他的聲音有所改變,好似剛剛受到了某種打擊一般,聲音低沉道:“沒想到他也沒有離開那方天地,不止無極一個人心心系念着。”
就在箫劍生詫異之時,無極又低聲道:“酒鬼他還好吧?既然你與他相識,他可曾念叨過老夫?”
箫劍生渾渾噩噩的點了點頭道:“甯前輩很好,進入這裏之時,他有過囑咐,他說前輩乃光明磊落之人,本可以壽與天齊,隻是不願意一個人屈居在天地之下行走,便選擇了将自己畫地爲牢,甯前輩提起無極前輩之時,言語之中盡是欣賞之意。”
無極緩緩的轉過了身,似乎想笑,但又覺得似乎沒有值得發笑的笑料,便朝着箫劍生招了招手。
箫劍生壯着膽子往前挪了幾小步,笑道:“晚輩也認爲前輩乃光明磊落之人,不然前輩也不會手下留情了。”
無極很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唇,眼神穿透時空而去,很久之後才回過神來,淡淡說道:“這方世界還是太小了,老夫與那酒鬼隻能容得下其一,既然他在,老夫便不趟那個熱鬧了。”
箫劍生笑道:“這裏有一壺酒,甯前輩說這壺酒足以慰平生,特意讓晚輩帶了進來。”
箫劍生大大方方的将那裝水的葫蘆扔了過去。
無極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扒開塞子嗅了一下,然後突然皺了下眉頭。
箫劍生察言觀色之後,頓覺不妙,剛欲開溜,就聽無極笑道:“還是酒鬼了解老夫,這用黃沙過濾的烈酒很讓老夫懷念當初的人世間。”
箫劍生輕輕的點了點頭,其實他也說不清爲何要點頭。
無極抿了一口荒酒,砸了咂嘴,突然笑道:“酒鬼除了教授你春風十裏,還教授了什麽?”
箫劍生佯裝思考一番,笑道:“甯前輩說,晚輩如今實力低微,應該以精進爲主,不适宜貪的太多。”
無極再灌一口酒,大笑道:“既然酒鬼肯将畢生所悟交于你,那老夫便教你畫地爲牢。”
箫劍生謹慎道:“世人都說晚輩資質愚鈍,所以擔心學不會,前輩不學可以不,其實晚輩進入這裏,除了完成甯前輩的囑托之外,還有就是聽說半本無涯遺書在前輩哪裏……”
無極眉豎如劍般瞪向箫劍生,怒道:“你果然是沖着無涯遺書而來,休要哄騙無極。”
無極一怒,天地動蕩,整個荒蕪的大地都跟在在翻轉,仿佛天成了地,地成了天,箫劍生用盡全身氣力,堪堪将身體穩定下來,就在這時,無極一步踏出,幹枯的手指猛然在他周身數丈外快速的畫了一個圓。
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圓圈,卻讓箫劍生的身體完全被禁锢了下來,此刻他除了感受不到圓外的氣息之外,能清晰的感受到圓内的世界正在急速的枯萎着,仿佛一顆參天大樹忽然被斬去了根須,一刻小草被拔裏了土壤,一隻小鳥被折斷了翅膀,這方灰蒙蒙的世界以哪個圓爲界限徹底與他失去了聯系,如果這種感受說的更準确一點,便是如同深入死囚大牢,再看不到一絲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