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沒地方講理了,老了老了,都快死的人了,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一步邁出,壽數至少延長幾百年,這口氣……實在難以咽下。
既然别人有收獲,自己也應該有,想到這裏,人人紛紛回頭去看向戰場之中,剛好那一槍攜帶無上威力穿雲破霧而去,槍頭所指,應該是那天人像的頭部。
那巨人又是何方神聖?
能化作如此通天徹地的神通?
莫非真的呂祖會降世?
人們突然心跳加快之中想起了曾經那個久遠的傳說,傳說在十五這一天呂祖會重返人間,原來并不是傳說,而是真實事。
很快,人們的遐想便被風雲突變打破,頃刻間,天地晃動起來,河水倒流,飛濺起的河水如巨浪一般越過石橋之上人群的頭頂,好一場的澆洗。
那尊天人像似乎受到了撞擊,巨大如山嶽般的身軀明顯的晃動了一下,足見那一槍去勢的威力。
猛然,至那雲端垂下來一隻大手,大手有清晰的五指,拳頭緊握,足有山上的一座宮殿大小,拳頭之間一隻雪白長槍迸發着光華,顯得很不甘心,大手垂落之後沒有停頓,突然一擲,以奔雷之勢将長槍投射而下,直奔箫劍生而去,周圍瞬時想起了震耳欲聾的裂空聲,呲呲而響聲仿佛撕裂了空間。
箫劍生目色極其凝重的望着自己的天玥槍,雙腳微微完全蹬實大地,心底默默而快速的計算這一槍的威力,計算的結果令他面如死灰,他無論如何都躲不開這一槍的無上威力,很有可能身死道消,這一槍要超越了他能承受的範圍,此刻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換句話說,超越了現在他對境界的認知。
其實,那一槍的來勢并不快,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軌迹,或許這也是呂祖的本意,在擊殺箫劍生的同時,讓世人在這一槍中悟道,他是不是還有一種想法,以此來震懾世人,莫要做那誤入歧途之人。
鑒于此,箫劍生沒有挪動腳步,他也挪不動,這一槍早已在擲投之前已經封鎖了他周圍的空間,沒有一絲縫隙供他栖身,風忽然大了,獵獵吹拂着他身上的黑色長袍,這一刻,他的目光很空,但并不是目空一切。
忽然,一道白影如虹奔襲而來,趕在槍來之前出現在了箫劍生面前。
她是趙淩雪,依然還是那麽的美麗,盡管隔着無限遠的距離,人們依然能看到她的容貌,因爲她的容貌早已深入人心。
坊間有個傳說,她是天下所有女子美貌的集大成者,她的美讓人浮想聯翩,讓人心生罪惡,讓人心生占有欲,所以在很多人看來,她不應該屬于某一個人,因爲沒有誰家兒郎可與之匹配。
此刻,她冒犯了天下所有男人的自尊,去爲另一個男人遮風擋雨,這一幕令得不少人爲之而憤怒。
但他豈能容忍她站在他面前。
所以,長槍襲來的刹那間,箫劍生理所應當的出現在了趙淩雪身前,趙淩雪被一股柔和之力沖撞到了幾丈遠處,随之,天崩地裂的一陣顫抖與晃動,箫劍生身前似乎什麽東西被撞碎了,發出一連串的金石碎裂聲,那槍沒有穿透他的身體,因爲槍頭實在太大了,仿如一塊巨石,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撞的飛了出去,從這個山頭飛向另一個山頭。
飛行的途中,箫劍生吐了此生中最多的一次血,他的身體被撞擊的千瘡百孔,身體之内一片狼藉,難以算清多少經脈斷去,多少骨骼斷裂,他的長發在風中舞出了一個白色的扇形,他的念力一瞬而空,導緻雙眼無神的睜的很大。
“有什麽樣的因便有什麽樣的果,那厮竟然明着和背道而馳的趙淩雪站隊,一步錯步步錯,竟然引來了天怒。”
“下一個該是趙淩雪,這事恐怕那趙明英還不知曉吧,不知道趙家這口惡氣将如何潑灑。”
“也算是癡情種了……”
果然,還沒等箫劍生撞向那個山頭,天穹之上又飛來一支劍,劍長百丈,通體銀色流淌,劍尖直指臉色哀痛的趙淩雪,這一劍同樣很慢。
面對天人一劍,趙淩雪沒有絲毫慌亂,如他一樣,目不轉睛的看着那長劍,她也沒有任何的動作,或許是求死,或許是知道任何的手段,都無法對抗這一劍,任何想要在這一劍之下求死的想法都是蒼白無力的。
畢竟這世間鮮少有人能與呂祖匹敵,箫劍生不能,趙淩雪亦不能。
所以,趙淩雪冷笑着挺直了身體,面色很坦然的迎接着下一刻的被摧毀。
然而,就在人們替她惋惜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即将和山頭粉身碎骨的箫劍生身體猛然折轉,以眼睛無法感知的速度射向了趙淩雪。
那一刻的他,簡直就是一道腥風,空中灑落着他的血。
箫劍生晃晃悠悠落在趙淩雪身旁,時間太過匆忙,兩人之間的一個眼神交流,這短暫的眼神隻有兩人能讀懂,似乎趙淩雪在問:“後悔嗎?”
箫劍生堅定回道:“快哉!”
下一刻,箫劍生一念而過,顫抖的大手猛然一揮,用盡全力在他們與天人像之間的山谷中憑空豎起一柄紫色的長劍,劍長幾十丈,仿佛至九天之上垂下來的一道紫色激水一般擋在了那銀色長劍的前方。
劍出,箫劍生的氣息接近徹底的萎靡起來。
咔嚓!咔嚓!咔嚓!
連續三道響徹天地之間的碎裂聲,紫色長劍斷爲三截,銀色長劍繼續一往無前,勢不可擋的襲向山頭上的兩人,随之,銀色長劍之前突兀的出現了那尊女子天尊像,她楚楚的面對襲來的長劍,猛然伸手向劍尖抓去。
下一刻,長劍在手,女子天尊像蹦碎,先是她的手被生生的撕裂了下去,然後她的額頭出現了一道裂縫,裂縫自上而下蔓延,像一隻打碎的白玉瓷瓶。
看到這一幕,山頂上的趙淩雪很怒,這怒意震開了他替她精心編制的發髻,那舞亂的雪白三千絲令人眼花缭亂。
不知何時,天空之上又多出了幾道人影,他們在試着接近箫劍生和趙淩雪所在的山頭,但不算遠的距離,任憑他們如何努力都無法接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即将發生的痛苦事情。
後果早已在人們的意料之中,沒有奇迹出現,巨大的銀色長劍将箫劍生和趙淩雪同時撞了出去,兩人疊加在一起,撞在遠處的山頭之上,轟的一聲,整個山頭位置劇烈一動,山上的所有殿宇毀于一瞬之間,灰蒙蒙的沙石沖天而起,遮天蔽日。
震顫的動靜久久的回蕩在山與山之間,飛舞的沙塵仿若風暴一般遮擋了衆人的視線。
玄武大殿之上,靜谧的踏空走出幾人,他們遠遠看來,難掩心中的竊笑,然後齊齊的朝着呂祖天人像跪拜了下來,有人聲音洪亮說道:“呂祖天威浩蕩,保我人間昌盛不息。”
“呂祖天威浩蕩,保我人間昌盛不息。”
……
這句話足足重複了十幾遍。
看到這一幕,山腳之下的人也紛紛的跪了下來,虔誠的眸光之中不帶任何的雜質,隻有幾個倔強的人依然仰着頭。
天地還在搖晃,這一刻的動靜與前一刻的寂靜徹底相反,動的仿佛要撕碎人的血脈,動的令人仿佛無地自容,天在動,地在顫,人的心在跟着顫抖。
“人算不如天算,人終究鬥不過天的。”
“隻是,這一世的靈主滅亡,不知下一世會出現在誰家姑娘身上,老夫可是聽說了,靈主已經經曆了三生三世,她的意志不死不滅,滅的隻是她的軀體而已。”
“已經與我等無關,出現在誰家,該着誰倒黴去吧。”
“确實,人生千百年,眨眼既過,我等考慮這些未免太杞人憂天了,下一世與我等何幹。”
“但不管如何,這下清淨了不少,這份功勞要歸功于朝天山才是,明日之後,西荒許家願意捐助萬兩黃金,重新修繕朝天山諸殿。”
“……”
這次似乎終于結束了。
那處山頂的灰塵随風而散,漸漸露出了一個猙獰的深坑,漆黑的洞口,埋葬了兩個一心赴死的人,一切都結束了,關于靈主的傳說暫時也該告一段落,這在人的意料之中,呂祖出手,試問誰能相迎?
陸續有人起身,帶着那一劍的冥想起身離去。
玄武大殿之内,白觀主與乾元老祖相視而笑,兩人長長的呼出一口惡氣。
“好險,那兩人真的難纏。”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喝一杯去,白某很久沒有饞酒了。”
“好,不醉不歸。”
玄武大殿院内,人群之中還夾着一道神色複雜的人影,前一刻,他還顯得很掙紮,要不要自己親自出手,他想賭一把,童心泯不敢對他動手,畢竟他來自馬家。
隻是此時,掙紮的臉色很知足。
然而不知何時,黑漆漆的洞口邊沿處站着兩個人,他們相互擁抱着,渾身血污,臉色在當空的烈日下白慘異常。
但人們卻明明白白的看到他們兩人在相視而笑。
他低沉問道:“有什麽感悟?”
她低沉回道:“流了好多血,很疼。”
他有問道:“總不會白疼一會吧?”
她歎氣道:“我忽然感覺他的手段很熟悉。”
他淡淡笑道:“或許是上一世,你和他交過手。”
……
兩人嘴角挂着血絲,忘情的交談着,眼中沒有他人,隻有彼此。
與此同時,兩人狼狽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難道……他們就連……呂祖出手都沒死?
一瞬間,很多人想到了白姓修行者臨走時說的那番話,極緻。
這不是奇迹,也不是天也垂憐,這或許真的是極緻。
在人群的目瞪口呆之下,兩人手牽手走走在山石的廢墟之中,兩人先是凝視了一眼遠處的呂祖天人像,随之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緊接着,兩人的頭緩緩靠近。
再接着……兩人的嘴緩緩的湊近,然後當着無數雙眼睛深深的吻了起來。
他們肆無忌憚的擁吻着,任憑身上血流成河,任憑山下有人目光毒辣,再不去理會這世間之事,兩張嘴,方寸之地,便是兩人的全部。
似乎這一吻連天地也無法阻止。
一場大戰之後的天空灰蒙蒙的,完全失去了它本該有的顔色,毫無生機,壓抑無邊,令人心悸,仿佛傳說中末法到來之前的征兆。
尤其是他們面對着呂祖天人像的面深情款款的唇分唇合,暖暖的春意在隻屬于兩個人的身體之間流淌,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這一幕何其的不和諧,何其的挑釁。
果然,天地之間傳來一聲重重的歎息。
随之,雲端之上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呂某至飛升成仙之後,鮮少理會人間閑事,但有三類人方可令呂某大動幹戈,一是殺人成性的魔,二是吸血無數的巫,三是如你們這般執迷不悟的人,呂某執劍屠魔殺巫滅三界,從未有不從不敬之人,也未有漏網之魚,今日之事,實在令人無法容忍。”
話音甫落,天穹之上傳來滾滾的雷電之聲,頃刻之間,懸浮在天穹之上的白雲開始變成藍色,藍色的電弧布滿了整個天穹,朝天山之上,白雪化冰,晶瑩剔透,數息之後,那藍色電弧以極快的速度凝聚于一處,仿佛一片藍色的海洋升空而起。
任誰都能看出,呂祖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就在這時,箫劍生在趙淩雪的額頭上深深一吻,随之虛弱又倔強的帶着慘笑質問道:“狗屁道理誰也會講,箫某穿開裆褲的時候都比你講的好,所以呢,就不要給自己殺人找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箫某想反過來問一句仙人,但若某天,箫某成長到足以殺掉你之時,是不是也可以這般大言不慚的說是爲民除害。”
呂祖冷笑道:“你沒有機會的。”
箫劍生亦是冷笑道:“箫某再問仙人幾句,真正的魔你殺了幾人,摩羯可死于你手,赢匡可死于你手,還是極北之地的巫山死于你手,聖人域的江小白死于你手?”
呂祖平和道:“他們還不夠資格。”
箫劍生怒極反笑道:“那麽在你眼裏什麽樣的人夠資格?”
呂祖回道:“對人間百害而無一利之人。”
箫劍生怒道:“請問仙人,何爲人間,這方天地的人間從何而來,如果沒有靈主開天辟地,又豈有你指手畫腳的機會?”
呂祖冷笑道:“黃口小兒,難辨是非,呂祖不需與你計較,當然,在呂某出手之前,你也可以選擇自行了斷生機。”
箫劍生忽然笑道:“我本是顆山間野草,上不得台面,所以我願意自生自落,不希望别人幹涉,前輩既已成仙,何不心外無物?爲何要幹涉人間之事,我看前輩是做不到,其實前輩乃心胸狹窄之人,無法做到心有多大,天便有多廣,實在是天大的笑話,身前之事都成了糊塗賬,何必要成仙?”
天空之上出來無奈的聲音:“呂某從來都是言行一緻一人,可以經得起世人辯駁。”
箫劍生呵呵笑道:“我看非也,前輩可知何爲言行合而緻一,從來沒有脫離開言的行,也沒有脫離開行的言,前輩所行之事,早已成了浪口文章,隻有字未有意,前輩的行便是我行我素,以仙人的眼光看世間,這樣是看不到人間疾苦的,我是野草,知己乃土中生,起碼了解世人疾苦,今日你可以殺我,但我在臨死之前,也會罵前輩一聲沒有仙人之德,不配做仙。”
猛然間,那藍色電弧的海洋中有數千柄長劍顯出劍身,萬劍齊齊指向山頂之上的箫劍生和趙淩雪,沒有任何征兆的至天而來,襲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