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白加快速度要走,奈何今日人太多,沿着山道蜿蜒而行,如一隻隻拴在繩子上的黑蟲一樣,有些邁不開腿。
那人笑着扯住了柳慕白的衣袖,玩味笑道:“今日朝天山盛舉,重陽老祖會不會賞臉?”
柳慕白搖頭道:“師尊喜清淨,見不得熙熙攘攘。”
那人還想說什麽,柳慕白趕緊說了一聲“三急”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那人看着那遠去的背影,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一窩子賊老道,我呸!”
……
山道慢慢,人如蝼蟻。
鮮有人會注意離山道不算遠的一處廢棄宮殿,尤其是那宮殿經過幾次劇烈搖晃之後,已經到了快散架的地步,人們更才不願意被那座廢棄的宮殿污了眼睛,心中想的更多的是,今日真武靈動,看能不能讨個好兆頭。
此時,廢棄宮殿内,偶爾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二層之上,趙淩雪面對鏡子而坐,映在鏡中的那張臉顯得有點憔悴,看起來細眉不是很彎,眉梢很尖細,仿佛一柄纖細的劍一般,憔悴的臉色反襯着她的唇很紅豔,鮮翠欲滴的樣子,一切都收拾好了,唯有發飾很令她不滿意,擺弄了幾次依然不盡她意。
在她轉過頭目光詢問着看向箫劍生之時,不經意間肩上披着的輕紗緩緩滑下,如玉琢般的身體盡顯。
箫劍生本在收拾東西,看到此景無奈搖頭,走過撿起那件淺薄紗衣,披在她的肩上,随之搖了搖頭,扔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包裹,開始替她收拾長發。
他試着問道:“要不要女扮男裝,今天人會很多,可以省掉不少麻煩事?”
趙淩雪略帶倔強的回答道:“不要,依着大瓷碗的手法來绾發便可。”
箫劍生小聲感歎道:“今日或許會遇到很多故人,不知道無極宮會不會派人過來?如果會,應該會派誰過來呢。”
趙淩雪淡淡笑道:“想你大師姐秦墨染了?還是惦記你大師兄的傷勢了?”
箫劍生聲音低沉道:“都想了,莫非你不想你父皇?”
趙淩雪雙目緊盯鏡中的自己,平靜道:“不想。”
箫劍生小心的捋了捋趙淩雪耳邊的長發,低聲道:“血濃于水,不想可能嗎?如果想了可以陪你回去一趟。”
趙淩雪低聲道:“回去又能如何?他是君,我是魔,徒增人的閑話罷了。”
箫劍生試着說道:“要不去看看你娘親?咱們可以直接離開。”
趙淩雪冷笑道:“你怕了?”
箫劍生笑道:“怕,怕不能保護好你。”
趙淩雪陷入了深思之中。
今天她的話很少,每一句都很冷,目光也很冷,唯有和他對望的時候,才顯出一絲溫柔。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廢棄宮殿大門打開。
箫劍生和趙淩雪緩步走了出來,他走在頭前,身着黑色長袍,在雪地之中特别耀眼,尤其是那頭雪白長發,随意的披在身後,被一陣山風吹過,蕩來蕩去的更爲的刺眼,然而,他的目光并沒有放長,隻是看着腳下的崎岖山道。
她跟在他身後,身着白色長裙,雪白貂皮短襖,如雪發髻精緻而莊重,她沒有帶面紗,絕色容顔一覽無餘,那雙瑩潤的秋水眸子波瀾不驚,靜靜的看着他的背影。
兩人沿着崎岖山路道緩步而行,不多時,便有人發現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幕,朝着箫劍生和趙淩雪望了過來,當不少人看清兩人雪一樣的長發後,很快便分辨出了兩人的身份,他們下意識的放慢了速度,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滞不前,前面的人已經鑽入了山間的雲霧之中,後面的人被擋住了去路,整天山道的人流斷爲兩截。
突然,有人興奮道:“可殺?”
旁邊馬上有人回道:“人人可誅之。”
頃刻間,滂湃的殺意宣洩出來,驅散了山間的霧氣,變成了實質的一種聲響,嗡嗡的在山間回蕩。
但箫劍生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變化,他依然近似于低頭而行,但他身後的趙淩雪臉色出現了糾結之色,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萬千思緒,那背影不是很結實,但每次都讓她感覺無比的踏實,仿佛風雨不透。
尤其這一次,她雖然感覺不到他的情緒波動,但能想到,他的壓力無比的大,他要爲了她和整個人間爲敵。
山間宣洩的殺意越來越濃,全部降落在了箫劍生一人身上,山風蕩起了他的長袍,并不影響他的步伐,他的步伐依然很穩。
無數雙目光看着緩步走來的年輕人,心中的憤慨油然而生,爲了一個女人,他這是決定要與天下人爲敵嗎?
回答他們的是箫劍生沉穩的步伐。
兩人離那條通往山頂的山道越來越近,就在這時,人群之中有人發出了壓抑的咆哮,随之,一道人影越過衆人頭頂,在空中劃出一道長弧,長弧從他腳下到那條崎岖的山路某處,恰好擋住了箫劍生的去路。
離箫劍生十丈左右,一位眉頭堆着怒意的中年男子,冷笑着看向箫劍生,淡淡的笑道:“這條路不長,但走過去便沒了回頭路,箫劍生你可想好了?”
箫劍生依然在緩步而行,行走的同時擡起頭看了眼男子,平靜道:“昨夜想了一夜,不知道算不算想好,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住着一群喜歡管閑事的人……”
“你,無可救藥了。”
中年男子厲聲打斷了箫劍生的話,猛然一拍腰間的挂刀,刀出鞘,插進身前的山路之中,刀在雪中嗡嗡顫抖,震的四周的雪紛紛飛濺而出。
箫劍生依然沒有停步,當他邁出不知第幾步的時候,那邊映射着鮮豔驕陽的寬身長刀猛然折斷,與此同時,一股氣浪撞向那人的胸口,将他震的口噴鮮血連連後退。
但那人似乎很倔強,呸掉嘴裏的血水,繼續迎着箫劍生走來。
箫劍生說道:“你不應該死在我的手中,最好将路讓開。”
那人冷笑道:“今日這條道對你不通。”
與此同時,他猛地一腳踏下,震的整個山間劇烈晃動起來,山間的碎石伴着煙塵高高揚起,但箫劍生和趙淩雪依然在緩步而走,隻不過他們腳下的山路已經塌陷,變成了山澗的深溝。
當箫劍生和趙淩雪走出那煙塵出現在那人面前之時,那人張着嘴不斷的往外湧血,已經沒了說話的空隙,他終于退了,雙腳緊貼地面艱難的向後滑行這,在他身後三丈左右的位置是垂直的懸崖,但此刻的他目中隻有江湖中傳言的一句話,殺掉箫劍生和趙淩雪,去劍山領取重賞。
就在那人後腳即将踩在斷崖邊沿之時,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吼道:“長風快回來,别犯傻,你擋不住他的去路。”
叫長風的中年男子站在斷崖邊上身體劇烈的晃動着,搖搖欲墜的依然往後挪動着,忽然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急忙分開擁擠的人群,身形在空中幾個踏步,飄落在長風身側,探出一臂将他後退的趨勢擋了下來。
老者吃驚的看向緩步走來的箫劍生,歎了口氣說道:“放下之前的恩怨,離開趙淩雪,江湖之中還有你的一席之地,老夫可以出面調和,沒有人會再追殺你,如何?”
箫劍生笑道:“前輩尊姓大名?”
老者收斂了臉色的驚愕之色,平靜說道:“老夫和你一樣,也是奉天人士,叫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聽懂老夫的話。”
箫劍生點了下頭,表示他聽懂了,但接下來,他笑着說道:“前輩如果沒心事攔路,便将路讓開,今日朝天山玄武靈動,這對于前輩是個不錯的機會,或許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有感悟,邁入七境也算是前輩的造化了。”
老者微微一怔,似乎很猶豫,但下一瞬間,直接掌風湧動,一掌襲向箫劍生的面門。
掌風被山風吹散,箫劍生依然在緩步而行,老者連着一陣咳喘,确是抱拳行了一禮,苦笑道:“老夫已經盡力了。”
随之,他托着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禦空而行,兩人踉踉跄跄落在了山道之上,頭也不回的向山頂走去。
山道之上,憤怒的人群看着漸漸走近的箫劍生,無奈的收起了敵意的目光,并不是他們不想殺掉箫劍生,而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這個答案瞬間便在人群之間傳遍開了,朝天山有人會取他們的性命,他們犯不着将自己的性命搭在這裏,最主要的也是手足無措,如今的箫劍生已經不在是當年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他有至少超越六境的實力,沒有人會傻到冒這個風險。
不多時,箫劍生和趙淩雪兩人踏上了登山的蜿蜒山道,人群自然要和這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兩人一前一後,緊緊相随,穿過山澗的雲霧,離山頂越來越近。
此刻玄武大殿之外,天南地北的人越來越多的彙聚而來,他們凝神靜氣的看着大殿之中那位紫衣道人忙碌的聲音,隻見立在玄武真靈身前,手托着一隻無瑕玉碗,另一手握着一支精巧筆刷,小心翼翼的沾着玉碗之中碧綠的液體,再在小心翼翼的描着玄武真靈的雙眼,一遍又一遍,不知描了多少遍,玄武的兩隻眼睛漸漸的有了靈氣,幽深無比,仿若深空。
……
約莫中午時分,整座朝天山忽然肅靜起來,山間的風停了,受此影響,上山的人不自覺的也減小的發出的動靜,不知多久之後,山間的雲霧呈漩渦狀開了湧動了起來,如霧如煙一眼向着玄武大殿輪罩而去,随着那雲霧越積越多,整座玄武大殿開始若隐若現起來,人群之中很多人都沒有經見過上一次的玄武靈動,故不知其中險惡,便有那麽一些之人管控不了自己的好奇之下,想要一探那其中的虛實,念力一瞬而去,又一瞬被反彈而回,再看那人已經是七竅流血,昏厥在地。
同時,進入雲霧之中的那些人,忽然有種錯覺,仿佛整個人随着那玄武大殿一起向着天穹飛升起來,周圍濃郁的霧氣化作了一滴滴的甘露,湧進了他們饑渴的身軀之中,這一瞬間,無數的人有同一種感覺,即将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