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走了上來,站在樓梯口看着箫劍生欣賞那副卷軸畫,輕笑一聲,說道:“深夜來訪,多有打擾……”
箫劍生直接打斷了那人的聲音,平淡如嚼蠟道:“有事說事。”
那人幹笑兩聲:“正好趙淩雪不在,老夫想和你談談。”
箫劍生眼睛從畫中挪開,瞅了眼立在哪裏的天玥槍,回頭看向來人,是位面生的老者,嚴格的來說兩人見過一次面,他還記得白觀主和那個瞎子對他恭敬有加,尊稱爲乾元老祖,隻不過當時兩人隔着一層窗紙。
箫劍生收回目光,笑道:“談什麽?談心,談情,還是談談明日朝天山給我們布置了什麽樣的殺局?”
乾元老祖哈哈笑道:“其實除了那些之外,咱們之間能談的還有很多,比如無極宮,比如向家和唐家,比如奉天王朝,再不如你眼前這幅畫。”
箫劍生皺了皺眉,知道乾元老祖話裏有話,但暫時沒打算提及,但這不等于他不關心無極宮的安危,不關系向家的近況,不去想答應了唐牛的事情,恰恰相反,隻不過他現在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箫劍生冷笑道:“那就先談這幅畫吧,或許還有心情談其他事情。”
說完之後,箫劍生将畫讓了出來。
乾元老祖走了過來,站在畫前,端詳了幾眼,說道:“你可知這話爲何沒有落款?”
箫劍生說道:“因爲人人都能看懂,落了款反而多餘了。”
乾元老祖點了點頭,道:“當初武當山張真人畫這幅仙人飛升圖的時候本是要落款的,隻是有人提議他落了反而不如不落的。”
箫劍生笑了笑,似乎對這些都沒什麽興趣,當時這畫出自牛鼻子老道之手,讓他略吃了一驚。
乾元老祖用手指了指畫中那個手間捏着頑石的孩童,問道:“你知道這下手的頑童是誰?”
箫劍生搖了搖頭道:“莫非還也原形?”
乾元老祖笑道:“自然是有的,她便是被你斷去手指的雲瞎子,至那以後,她被烏鴉啄瞎了雙眸,其實這看似是件悲哀的事情,但至那之後,雲瞎子開了竅,開啓了修行之路,所以說啊,這時間事太過妙哉了,誰能想到一個被張真人青睐的真人最終被你斷去了手指。”
箫劍生平靜道:“妙也不妙,如此一來,我應該斷她一臂才解恨。”
乾元老祖瞪眼道:“年輕人血氣方剛,說出的話也令人佩服,如果你那晚真這般做了,恐怕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和說話了。”
箫劍生詫異道:“爲何,莫非瞎子上面有人?”
乾元老祖笑道:“自然,她算是張真人的半個弟子,以那老道臭名遠揚的脾氣,别人動他弟子的一條手臂,他說不準要動别人一雙大腿。”
箫劍生笑道:“傳聞武當山乃止殺之地,莫非是虛的。”
乾元老祖離開了那副畫,自己拉了一條凳子坐了下來,然後說道:“凡事沒有絕對,所謂止殺隻不過是言傳身教那些弟子而已,豈能阻止了他,不不殺人何來如今的成就,話句話所,那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雙手沾滿鮮血的?”
箫劍生點了點頭,也給自己拉過來一條凳子,兩人面對面坐定,中間隔着一張畫,彼此對沒有散發出殺氣,很難得今夜面對一個對立之人,反而讓他感覺特别的身心很是舒坦。
就在這時,乾元老祖忽然笑道:“畫中最爲關鍵的一個人物,你猜猜是誰?”
他一邊說着,一邊指向塔頂那人。
箫劍生又認真了看了眼那位即将飛升的老人,臉上沒有一絲熟悉的感覺,隻能搖頭道:“莫非是呂祖?”
乾元老祖輕輕一拍自己大腿,大笑道:“猜對了,但這隻是臨摹當時呂祖飛升時的場景,自然畫中這些人都是虛構的,除了那孩童之外。”
乾元老祖說的興起,自己又開始細細的觀摩起來,目中濃濃的向外之意,毫不收斂。
箫劍生緩緩起身,将那副畫摘了下來,細心的卷了起來,乾元老祖疑惑問道:“你這是……”
箫劍生笑道:“自然是帶走,挂在這裏實在浪費張真人一片心意。”
乾元老祖歎了口氣,不知說什麽好了。
箫劍生将畫卷好,直接塞進了自己的包囊内,然後看向乾元老祖說道:“下一步是不是該談談無極宮或者向家了?”
乾元老祖歎了口氣道:“老夫忽然想談談趙淩雪,你應該遠離她,不應該再助纣爲虐,如你這般年輕,便已經擁有了七境的實力,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做到,馬芙算一個,窦修齊算你個,再請他老夫不說你也應該能數的過來,如勤加修煉,再加之天運相助,日後必會走到令人仰望的程度,如此一來,便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何苦來哉?”
“這才是前輩今夜來的目的吧?”
箫劍生笑着起身,眸光凝重的看着乾元老祖說道:“其實前輩說的都很隊,至于我的前程如何,這個真沒有想過,更不敢媲美馬芙和窦修齊他們,或許是人各有志吧,有些東西是不能強求的,我隻知道,她是我的,誰都不能搶奪,你們也應該知道這種厲害關系,搶奪一個人的心愛之物,是要付出很多代價的,朝天山也好,西荒三大家族也好,或者說劍山也好,希望他們趁早死了這條心。”
乾元老祖微怒道:“可是……她背棄了人道,走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
箫劍生冷笑道:“那人道也将我除名好了,我不在乎這些虛頭,什麽人道,狗道的,技不如人還不照樣任人踐踏?”
乾元老祖重重的皺了皺眉,言語之間帶着濃濃的敵意,說道:“那夜夜闖玄武大殿果然是你,果然和江湖傳說的那般,膽子很大,不過老夫并不佩服。”
箫劍生低頭樂道:“也可以說是路過。”
乾元老祖冷哼道:“膽子不小,竟敢在玄武真靈的功德碑上塗畫,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箫劍生搖頭道:“不需知道,我隻知道隻要對她不利的,就會去做,至于什麽玄武真靈,呂祖降世,對我來說還不如這幅畫來的實在,起碼賣到雜貨鋪能換一個月的生活費。”
乾元老祖忽然變的目色凝重起來,雙眼重重的盯着箫劍生,一邊細瞅,一邊短歎,幾息後,低沉說道:“做好了與天下人爲敵?”
箫劍生瞅了眼天玥槍,低頭不語,但臉色堅定無比。
乾元老祖向樓梯走去,然後扶着扶手回頭道:“明日會有你驚喜。”
箫劍生皺了皺,搖了搖頭。
乾元老祖快步而去,身後蕩起一縷風,将那燈頭吹的左搖右晃,險些撲滅。
乾元老祖走出不久,箫劍生也出了這座廢棄宮殿,他想呼吸一下來自山間的新鮮氣息,他摸着黑沿着山石而行,并非要準備爬山,而是想尋找一處山間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在一顆長在石縫間的岩松下逐步,然後剛要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氣,就在這時,他的眼角處滑過一道身影,他本想追逐過去,對方也停了下來。
月色明亮,但朦胧,仿佛隔着一層紗。
月色之下,兩人隔着數丈的距離,遙遙的看着對方,沒有人第一個先開口,一切都顯得很安靜。
時間緩緩過去,箫劍生忽然笑了一下,踩着如刀鋒一樣的山石走來過去,自始至終,對面那人沒有眨一下眼睛,眸光如月下秋水,靜靜的看着那個變大變真實的人影。
很近了,他聽到了她有些慌亂的心跳,她也聽到了他粗重的喘氣,她将臉上的黑紗往上提了提,似乎想将整張臉擋住,但他走過去之後,很粗魯的撕掉了她臉色的黑紗,他看着她有些發白的臉和發紫的嘴唇,忽然憑空生出些怒氣,怒氣沖沖問道:“你走了一整天,想沒想過有人爲了你擔驚受怕了一整天?”
她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眸子依然有怒意,仿佛要天荒地老才能斂去,這怒意來自昨夜,來自他對她的無禮,來自她由一個女子變成了一個女人,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他亵渎了她的尊嚴,所以她無法面對這一切,也無法面對她自己,但夜色降臨之後,她還是回來了,她也說不清爲何要回來,但她告訴過自己,絕對不是爲了他而回來。
他的目光很炙熱,仿佛一把尖刀刺向了她的心窩,讓她稍微收斂了些的怒氣漸漸的又燃燒了起來,忽然,她伸出一指,猛然點向他的心口之處。
咔嚓一聲,那根纖細的手指如刀,切開了他的胸骨,直到身體深處,他隻是輕描淡寫的笑了笑,沒有言語,繼續向前,她的手指也一點點接近他的心髒,她的指尖已經感覺到了最瘋狂的心跳。
她怒視着他咬牙道:“你會死的。”
他笑着說道:“活着對我已經是種奢求,如果能死在你的手裏,算是一種解脫,順便你可要剝離了我身上的氣運,爲己所用,相信可以助你早已悟道靈主的境界。”
她忽然閉上了眼睛,寒冷的雙唇緊緊抿起,指尖之上多了一份冰一樣的寒氣,那寒氣一旦釋放,即刻将箫劍生的心髒包裹,他的心頃刻間停止了跳動,他的身體在緩緩的向着她的懷中倒去,但他臉上的笑容依然沒有斂去。